第 33 章 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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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诗一大家人并未在城里逗留，也许是遭蒙大难的人，都会对家产生更多更深的一层眷恋吧，他们当天就赶着牛车回了大槐村。

茶小二夫妇帮忙给收拾打包好了他们之前摊子上的余货，都堆进了那间库房里。

苏佃户亲自赶车，严越则躺在了两床棉被铺垫的车板上。

右胳膊上的伤口已经找郎中重新上药包扎过了，失血又感染，肿的老高。但他毫无来由的干咳却又是最吓人的！

在牢房里的那一夜，始终是他不愿意开口提起的。

像他这种铁骨铮铮的汉子，想来是不想因为自己已经遭受完的劫难，而让家人再度垂泪担忧吧！

苏诗整个人也有些意志沉沉的，不愿开口说话。

严林和苏书似乎也变得格外懂事安分了，坐在车上也不敢乱动，跟俩乖孩子似的。

回到家里后，苏老太太发话，让苏诗夫妻俩，连带着严林，一块搬到后街苏家住一段时间再回去。老人家嘛，想法会比较细致，她主要是担心，俩人再因为情绪不高闹别扭。

当然，苏佃户给严家三口说的是，严越受伤了，需要照顾，闺女也受了惊吓，剩下一个小林子，怎么吃饭呀？还是一大家人在一起住段时间吧，彼此有个照应。等严越好些了，你们再走。

孙氏也抹着泪儿地劝，她是真心疼闺女啊，也疼女婿。当时在衙门大堂上时，要不是带着刀的衙役拦她，她必须得上去再照着那畜生尸身上踹几脚，方能稍解她的心头恨哪！

“就先在娘这儿住几天吧，让娘来给你们做饭吃！省的你要是回去住了，娘……估计也得想的晚上睡不着觉了！成吗？！”

苏诗最听不得她娘这么委屈巴巴地求着跟她打商量了，就点头应下了。

严越现在一说话就咳嗽，也就微微地点了点头。

小林子就更乐意了。

苏家自苏诗出嫁之后，又曾修葺过一回院子，还接盖了一间西间的小北屋。

这样的话，那就是老太太和苏佃户夫妇继续住他们的小北屋东间和大东屋，苏诗夫妻俩暂时住原来书小子整个‘霸占’了的大西屋，严林住在了新盖的小北屋西间。

书小子沦落住了北屋客厅。

但他这段时间可兴奋了，‘人来疯’的毛病估计会寄居于每一个孩子心里，他也不例外。

他每天一大早的，就跑到西间小北屋里，叫小林子起床。

然后又日复一日地被人家拿枕头轰出来。

孩子们的知慕少艾两小无猜，大人们自然也不会去刻意计较。

但苏诗隐隐能感觉的到，同龄的孩子，女娃子确实会比男娃子思想成熟一些的！

像她弟，现在就真的只知道傻乎乎的读书，还有，单纯的找小林子去玩。

回来的头几天里，亲朋故友、街坊邻居的，都拿着东西过来探望了探望。

这是农村的习俗！

一则要表示表示自己的关切，二则，说是一屋子人到在一块说说聊聊的，热闹热闹，也去去晦气。

而像这种去家里有了伤病的人那里探望的，自然是少不了带上一竹篮子生鸡蛋了，当然，也有家庭情况稍微差一点的，或是关系没那么贴的，就送半竹篮子。

于是，这段日子的苏家门口，总有‘叽叽喳喳’的，彼此推诿探病礼的声音。

这种事儿一般都是孙氏的活儿，苏诗可不会。她大概会觉得，东西人家都拿来了，那就留下呗！同理，咱如果去看人家，也绝对不会再有拿走礼物的呀！

但上了年纪的人不那么认为，他们觉得，这叫‘回礼’，即使人家坚决不要往回拿，但咱这过场也必须得走！

不能让人家挑了理去！

苏诗只好表示无语了。

后来，城里的茶小二夫妇也来大槐村里探望他们夫妻俩了，带的各种的城里买的精巧糕点，还有烧鹅酱鸭子。

也因为两家彼此是很熟稔的关系了，苏诗也没跟他们太客气了，孙氏搞得那套‘推来推去回礼’，她都没干。

二哥二嫂还随口提了提那案子的后续，说是汪知县设了个‘垂帘出堂作证’，最后跟着那叶恶少一起为非作歹的青衫仆们都被判了流刑。

而叶县尉，还没等知县大人动他，他就自家后宅火起，庶出的儿子跟姨娘通奸，让嫡出的长媳撞了个正着，打的打，卖的卖，而后他也灰溜溜地提前致仕，回农村老家了。

听说，半路上还遭了一回劫匪，损失不轻。

不过茶馆里有传，说是叶县尉根基颇深，上头有人，所以汪知县也就只能放他一马了。

当然，这些官家老爷们的事儿，他们并不会太感兴趣。

中午苏佃户还专门整治了桌席面，真心实意地款待并感谢了茶小二夫妇好几遍。

过晌午后，喝得晕晕晃晃的二哥终于在二嫂的搀扶下，搭了辆骡车回城了。

村口的大槐树，被肃杀的朔风刮得‘喀嚓’断了半截大枝干，无数的小枯枝，落了一地。

人踩着走过，会发出‘吱咯吱咯’的脆响。

严越仗着年轻体壮，在半个多月后，身体就基本上痊愈了。

但苏诗的心伤，还会偶尔在夜深人静时乍然发作。

他们和严林也已经搬回自己家里住了。

每天晚上，东屋的大炕上，都会叠出两个被窝筒来，严越和苏诗一人一个。

之前是因为严越身体上有伤，苏诗怕夜里自己不慎碰到他。但后来，严越慢慢地好了，两个人也就慢慢地，习惯了各睡各的了。

苏诗有时候会觉得，其实两个人这样睡也挺好的，睡眠质量高，不容易因为一回身一抽胳膊的被对方打扰到了。

严越心里有点儿苦涩，他觉得苏诗现在晚上对他有些抗拒，确切的说，是对两个人在一块睡觉有些抗拒。当然，他现在也绝对是不会对苏诗过于亲热的，他怕她还有心理阴影。

可好几回了，半夜三更睡得好好的，苏诗就会像突然让梦魇住了一样，惊吓地跑过来找他。

他要把她抱在怀里，轻言细语的哄睡好久，她才能稍得安慰。

拥着她娇软温热又瑟瑟发抖的身躯，严越很是心疼，他是个大男人啊，看事情自然会心更大一些，但小女人家的，有些事儿上，难免会心小了。

容易积事儿！

有一回晚上，苏诗再次惊慌失措地骤然醒来，像是一只冻僵了的小动物，瑟瑟发抖地拱进了严越的被窝里找抱抱。

严越也已经习以为常了，敞开自己的被子一角，把她裹进怀里，然后轻轻拍着她的肩背，拥着她，在她耳畔呢喃细语，说些最温柔的情话。

然而苏诗却紧紧地圈住他的脖子，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严越，你会不会嫌弃我？’。

严越登时警铃大作，他心里自然是有非常明确的答案，但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最合适，最温和，最能让她不反感的接受了。等他酝酿了好大一会儿，想扳过她来给她说时，苏诗居然又睡着了。

严越都怀疑刚刚听到的那句莫不是梦话吧！他也不忍心再把她弄醒了呀，就只能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的等天明了。

其实他扪心自问，关于那件事情，他对妻子只有心疼和愧疚，绝对不会有半点的迁怨和嫌弃。甚至现在都过去半个多月的时间了，他不管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都很想与娇妻好好亲热亲热，行一行夫妻敦伦之礼，让他们的生活尽快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可他又担心，怕她还是有阴影，转不过弯儿来，所以他也就不敢表现太过了。

苏诗呢，她也知道，严越爱她，不会因为那件事情就对她心有芥蒂了。但总有时候她心里又会突然的冒出一句来，‘万一他在意呢？有几个男人不在意呢！’

每每这么想时，她都能惊得一身冷汗。

夫妻两人之间的这点隔阂也就算了，只能寄希望于时间来抚平了。但让严越更气愤的是，村里人对苏诗的态度转变。

尤其是一些在街头巷尾，聚着堆儿晒太阳纳鞋底的妇道人家们。

严越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当然是没人敢当着面嘀咕他什么呀，可有时候苏诗要是走过去了，那背后的‘嘁嘁喳喳’，外加‘眼神指指点点’的，就很令人切齿了！

又是些妇道人家，他也不能冲那些长舌妇们抬胳膊动手啊！而他的娇妻，更不是那种能跟人撑架子骂街的女子。

况且，这种事情，越描越黑！

最终，在一次苏诗出于好心想把没卖掉的手套捐给学堂，却被冷言拒绝了之后，严越彻底怒了！

不过他怒火的发泄方式，倒不是找过去跟那教书匠上演‘全武行’，而是把自己的妻子搂进怀里，温柔又认真的说:“诗诗，我们搬家吧！搬去城里。”

苏诗愣了。

她一直以为严越是一个稳重本分，一辈子都打算扎根在这十里八乡的庄户人。

但严越明白呀，农村和城里的区别，除了一些物资方面的便宜之外，更重要的是，城里的人都很忙，谁又有空管别人家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呢？！

如今在这大槐村里，流言蜚语跟股小风似的，说不定就从哪个犄角旮旯的巷子里刮出来了。他家的铺子也开得越来越不景气了！

“严越，你，不要这个家了？！”苏诗能明白严越的心思，但她觉得她还能忍，也许再忍个一年半载的，就没人再记得了。她不想他为了她，……背井离乡。

可严越却一脸轻松，且十分坚定的道:“有你在，才是我的家！”

苏诗感动的眼圈都红了。

俩人当天晚上去后街吃饭的时候，给苏家三位长辈说了说，并且得到了家里人的支持。

第二天，他们就进城了。

在钱庄里存着的银子，苏诗心里是有个数的，他们打算先去找二哥二嫂聊一聊，看看行情，再决定买套什么样的房子正合适。

可没想到，俩人来到十里巷街口上时，登时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哪里还有什么茶棚呀？

只有一堆被火烧败了的残破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