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勇敢的金发青年

晃眼间已是海拉在中庭生活第五个月。微微泛着凉意的初春，到红枫落地的深秋，对于神明而言，地球的时间概念远比黑暗阴冷的永夜之国明显得多。

或许是初到中庭惹来的小麻烦，她被中庭自称为警察的管理者勒令不能随意带狼犬出门，以免吓唬到其他住户。芬里尔呜呜咽咽地蹭了蹭海拉，被迫留守家中，耶梦加得就幸运得多，这次充当了海拉头上的装饰物，特别又时尚，引得隔壁年轻的女士效仿起来。

经济大萧条时期后的老鹰飞速发展，在世界上占据着重要的地位，无论是时尚潮流还是经济娱乐都走在前沿。仅仅是好莱坞一个月能产出的电影就相当可观，还有各式各样的伴生娱乐，歌曲话剧和街头酒吧，纸醉金迷的生活令海拉相当满意。

除了一点，战争。战争存在着不同的利益争夺，同时伴随着死亡，这意味着不同信仰不同神系的冥界统治者都会非常忙碌。

不过，这个问题并不会让海拉感到烦恼，她有两位优秀能干的副手，足以应对海姆冥界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她踩着小尖头高跟鞋，走在布鲁克林的大道上，为了避免被醉汉再度骚扰触碰肌肤，配上一副黑色手套高贵而优雅，与布鲁克林的混乱格格不入。

小混混露骨的眼神和吹哨声令海拉有些厌恶，开始思考是否要搬离布鲁克林去往较为安静不易被人打扰的乡下。但这意味着她需要放弃纽约城市中心的繁华趣味，加之本世纪有名的科学家霍华德·斯塔克宣称将在来年开办未来世界博览会，向来喜好新鲜事物的海拉自然不会放过，她想看看渺小的中庭人会制造出怎样的未来世界。

高高在上的神明自诩拥有绝对压迫性的力量，不屑于分出心神关注是否有人觊觎她的财富，又或是对她的非议。

布鲁克林聚集着大量移民，各种各样的势力也汇聚于此错综复杂，这里的消息传递得飞快，有不少人注意到新加入这个地区的年轻貌美又多金的单身女士。显然这位女士并不爱与人交际。无论是主动上门的传授神旨的神父修女，还是时有碰面的邻居街坊，显然这位女士的眼睛向来放在头顶上，真正与她近距离打交道的人，只有因不断投诉而不得不上门警告的两位壮硕的治安警察。

偶尔也会有自作聪明的主妇，带上家族里适龄的未婚青年上门拜访，在接二连三吃了闭门羹后，便开始在社区里说些小话。但她的财富和样貌实在引人羡慕嫉妒，谁不想每次出门都能穿着百货大楼最新的潮流服饰，前往有名的电影院和歌剧院呢，还不需要操持一大家子的生计，每日悠闲度日享受着年轻的快乐。在某种不可言说的心理下，布鲁克林的主妇们还是会借着一些特定的时间，去接触这位高傲的女士，以期望能获得她偶然善心下指缝中漏出的华丽珠宝。

“看来我获得了幸运女神的青睐。”

多米克·格兰迪是布鲁克林里小有名气的‘神偷’，他游走在各种场合轻易便能从他人身上窃取财富，有一些初出茅庐的小家伙，会追在他的后头试图偷师个一两招，以保证一大家子不会饿死街头。他已经盯上海拉有一段日子了，但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显然海拉觉得今天是个好天气放弃叫车给了这位‘神偷’一个机会，以至于多米克开始对夜间有了美好的构想。

今天势必会搞定这头肥羊，他可是手痒痒了一段时间，听地下贝者坊的杰瑞科提起过，引进了个新鲜玩意儿，他可得去试试，再找玫瑰酒吧的老相好好好松快一把。多米克太过兴奋，迎面撞倒了金发的病弱青年，他不耐烦地瞥了一眼很快走开。

青年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沾染的灰尘，他手里捏着入伍体检报告，上面印有大大的红色的‘F’字样，像是在嘲讽一个体弱多病的小矮子别想肖想军旅生涯。他正准备抬脚走人，地面上闪烁着银光的物件引起了注意，那是一把细而长的镊子。

很快意识到这是方才多米克遗落下的东西，青年追上多米克离开的方向，他大概猜得到这把镊子是用来做什么的，但不能肯定多米克身上没有其他备用工具。

已经悄悄贴近海拉准备行动的多米克摸了摸过时的皮夹克，那把管用的长镊子不在老位置，他暗骂一声。难得的好机会他并不想错过，于是改用老办法，先假装走路没有注意撞上去，最好能一把把包撞掉，再趁机浑水摸鱼，至少也要从海拉的身上摸到一件值钱的玩意儿。

海拉不在意，随行的耶梦加得很介意，它用尾巴轻拍海拉的头发，尖细的声音在海拉脑海中响起：“后面那只小老鼠，需要我吃掉吗？”

正巧是汽车通行的高峰期，她停下脚步，微微偏头看了眼身后假装买报的多米克：“吃掉他只会惹火上身，他能拿到手未必有命花。”

这是自然。无论在哪个神系当中，试图与冥神讨价还价的人类，都将遭受最严酷的惩罚。多米克胆敢觊觎死神的财富，就避不开死亡的提前召唤，他将在死后日复一日被烈火灼烧，从最高处坠落至深渊，永远不得解脱。

及至他赎清这一世犯下的愚蠢行径，面见王座上尊贵的神明，他终将知晓纵然轮回转世也无法洗刷他戏弄和蔑视神明的罪过。

多米克借着来往行人的掩护快步撞上海拉，而海拉顺势扔掉手中的提包，配合着多米克的想法开始寻找。正当多米克洋洋得意实施他的计划，金发青年匆匆赶来指着多米克手中的棕色提包大声提醒道：“嘿女士！你的包在这！”

金发青年如同蓝色大海的眸子注视着多米克：“感谢这位绅士的帮忙，他为你找到了丢失的提包。”

出乎意料的变故，多米克冷笑一声，他路过金发青年时使出了平生最大的劲儿狠狠撞上去，当他面对海拉时，又收起那副阴狠的模样露出老实人惯有的憨厚笑容：“噢！我就说这一定是哪位漂亮而优雅的女士不小心落下的，或许是上帝的旨意，也许咱们能有个机会喝杯咖啡？”

“我想——我们不是同类。”

海拉刻意拖长语调，嘲讽着多米克的虚伪做作，又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反复擦拭着提包被触碰过的地方。多米克感受到极大的侮辱，余光扫到拐角的灯柱下熟悉的同行的背影，那群人必定会大肆渲染‘神偷’多米克的失败。他气急败坏地想要上前给这名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佳人几巴掌耳光，又碍于大街上时有巡逻的治安警察，硬生生吞下这份怨恨不甘，脸色铁青地大踏步离开。

但，他迟早会把这笔账还给海拉。

假设多米克得知他怨恨的对象是死亡女神，或许他就不敢如此大不敬，从而也会无比感恩金发青年敢违背死亡，可惜没有如果。

金发青年有些不认可海拉过于傲慢的举动。布鲁克林龙蛇混杂，而海拉显然是一位独居的单身女士，她在大街上明目张胆挑衅常年混迹于街区的小偷，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你叫什么名字？”

金发青年正打算组织语言委婉地劝说海拉，听到她的问询，他微微有些晃神。清冷柔和的声线，与多米克交谈时完全不同的感觉，略显柔和的脸部线条看上去有亚洲人的古典柔美，但深邃的五官又昭示着她富有欧洲血统，一缕黑色的卷发别具一格的贴在脸颊上。流光闪烁宛若绿松石般的双眼，乌黑而浓密的眉毛，约摸跟巴基相近的高挑身材，神情倨傲但并不让青年感到冒犯，她本该端坐云端享受众人的臣服膜拜。

看着她轻蹙眉头，金发青年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耳朵染上绯色：“史蒂夫·罗杰斯。只是一件小事，我想换做其他绅士也会乐意为您效劳。”

她轻哼一声，对史蒂夫所说持保留态度。

这个街区充斥着混乱邪恶，每个人都在算计眼前的利益，更不用说聚集了政客富豪的上东区。海拉可是听上个月特意造访的梅菲斯特提到过，柏林那位小胡子还在大举推进他的血统纯粹论，招揽了一部分疯子作为科研者，但那位小胡子没有想到他的下属也不过是借东风发展壮大自身的野心家。

“你明知道他在做什么，以你病弱的体格，打起来可占不了上风。”海拉感到困惑，“何必冒着风险，多此一举帮助我一个陌生人呢？”

史蒂夫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只是做了一个人应该做的事情。”

“人应该做的事情？不，没有任何人应该做什么事，你应该考虑的是如何对自身利益有益。”

“女士，正如你所说，没有人应该做什么事，但我确实做出了选择。换做是任何一个人，我也会这么做，因为这是一件正确的事。”

海拉挑眉，她注意到史蒂夫口袋里胡乱塞回去的纸面文书，很轻易就从他的阻拦下拿到手。“你想参军？为了什么？杀人吗？”

“不！”史蒂夫声音微微拔高，“当然不！我不想消灭任何人，我不关心子弹，也不关心它来自何方。”

这是头一次，海拉听到有人说并非为了战斗而参战，她突然对眼前的史蒂夫有了些兴趣。

作为曾经与奥丁一同战斗的死亡女神，她见识了太多的亡者。无论是何种原因，到最后总有挑起战争的名头，那些该死或不该死的亡灵流入海姆冥界，或回归到宇宙的本源化作永恒的群星，或是在九界历经轮回洗涮罪孽，而遥远的中庭同样是战争，有人参与战争并非为了权势利益而是为了终止战争。

“你很有趣！”

史蒂夫有些错愕。有趣？听上去不像是贬低，更像是别样的夸赞。

“IamHela。”

死亡女神愿意给这名品格高尚的中庭人一个奖赏，允许他直呼其名，甚至她也愿意给这名中庭人一些小小的偏爱，除非她亲自召唤，死亡将不会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