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第五十四章

谷长宁又回了祝府一趟。

本来她还想拖薛回过来当苦力，结果薛回听说要找什么阴气重的东西后死活不肯来，就差没把自己拿绳拴在春山湖门口的银杏树上了。

福清让她遣去市坊打听之前那个赌鬼附身的大胡子的去向，也是分身乏术。

当她把目光放在邬九邬十身上时，小郡王穿戴整齐走了过来：“我陪你一块儿去。”

谷长宁举起手中的小泥铲，露出礼貌的微笑：“您确定？”

果然虞凤策停住了：“别告诉我你又要去掘坟。”

谷长宁还真思考了会儿：“唔……差不多？”见他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祝公子的院子我们那天都已经找过一遍了，如果说还有什么能藏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那只有可能是埋在土里。”

少不得要拿铲子把整个院子翻一翻了。

虞凤策静默片刻，转头喊：“邬九邬十，你们跟着走一趟。”

谷长宁欣慰地笑了：“对嘛，您今日穿的浅色衣裳，要是沾上泥多不好。”

虞凤策有些想不通，为什么他会从对谷长宁掘坟的不屑一顾到如今跟她一块儿刨土，还要担心自己的衣袍会不会弄脏。

到了祝府，又跟祝博彦借来几个嘴严的家丁，一众人便开始在西南边的院子开始掘地三尺。

谷长宁着重点了几块阴气格外重的地方让他们开始挖，自己则握着那把小泥铲蹲在花圃边慢吞吞地铲。

虞凤策叫人给他端来个杌凳，大爷似的坐在她旁边盯着她干活，格外的气定神闲。

谷长宁撩两铲，回头看他一眼，撩两铲，回头看他一眼，直到他提起唇角笑问：“看什么？”

她开始明目张胆地发泄不满：“您不干活跟来干嘛的？”在后面盯得她背上都要长毛了。

他慢条斯理地理理衣袖：“不是你说要小心别弄脏衣裳么？”

谷长宁只是想借口让他多喊几个人来帮忙，谁能想到他还能真这么坐下了，她一时找不到话反驳，颇有些气鼓鼓地回身继续刨她的地。

身后虞凤策还在问：“你天天拿着把小铲子能济什么事儿，抓条地龙放土里都挖得比你快。”在西郊坟山初见的时候，她掘坟也拿着这么个小铲子，还说自己挖了一天才摸到棺材板儿，如今想想还有点好笑。

谷长宁在他面前伸直自己的两条胳膊：“我小时候被恶鬼戏弄，从房顶上摔下来过，两只手肘都脱了臼，至今不太好使力，那种大铲子我用不了。”

要是能正常用力，谁愿意拿个小铲子刨到手酸啊。

稳坐杌凳八风不动的小郡王起身了，他接过她手上的泥铲，将她拉了起来：“行了，你别在这碍事，我来弄。”将谷长宁挤开后他果真蹲在她原来的位置，挽起袖子开始刨土。

谷长宁坐在杌凳上接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钦佩目光，盯着他修长的手腕出神。

那颗红痣在她眼中熠熠生辉，像美人亲手喂到她唇边的荔枝，叫人蠢蠢欲动飘飘欲仙。

她心底久落尘埃的花圃土壤开始隐隐松动，忽如其来的冲动让她压低身子凑过去问他：“大人，您为何对我这么好啊？”除了师父和霜仪师姐，还真的没有人这样在意过她的每句话，真让她有种被人捧在心上的错觉了。

谁知他骄矜地抬起眼，嘲笑她：“这就叫对你好了？怎么就没点儿眼界呢？”

谷长宁不问了。

她一闭嘴他又不专心了，回头正经补了一句：“你别这么傻，一次两次的说不好别人是不是另有目的，还得看以后的日子。”

谷长宁很认真地说：“一次两次我也会记得的，对我好的人我都记得。”

本来还想告诫她别轻信任何人的虞凤策看着她的眼睛，忽然就不想继续说了。

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善良者也有，但真正像谷长宁这样一片赤诚待人的是少之又少，堪称世间仅见，反倒衬得他这个用猜忌之心揣测的人不那么光明磊落起来。

他抬手轻拍她的脑袋：“你要是愿意这么想，那就这么想吧。”猜疑的事情他来做就好了。

谷长宁皱眉躲开：“都是泥。”

他笑骂：“没良心！”

玄隐卫那边的进度比他们这头的小铲子可快多了，没多久便有人喊：“大人，谷姑娘，这地底下有东西！”

众人都围了过去，只见三尺深的坑里头，露出了杉木做的棺材板，上头覆盖着薄薄一层土下面，隐约能看见一张钉在棺材板上的黄符，上面的字迹已经变成了红褐色。

虞凤策“呵”了一声：“还真是掘坟来了。”

谷长宁跳下土坑，蹲下去把那张黄符揭下来看了看：“这是用血写的符。”

虞凤策：“有何不同？”

她神色凝重：“一般的符篆都是用朱砂，像鉴真师父布的阴门阵那样，便是正经用途的符，用血写的多是歪门邪道，其中以人血尤甚，都是下咒害人，禁锢魂魄之类的阴邪之术，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你先上来，叫他们把整具棺材先挖出来。”虞凤策站在土坑边上，朝她伸手。

谷长宁把手放到他掌心里，刚想握住，却见他又松开了，反而微微躬身两手托住她腰侧，将她整个人抱了上来。

谷长宁悬空时站不稳，一上地面就摇摇晃晃扑进了他怀里，分开时看见几个玄隐卫掩耳盗铃式地撇开目光，心里后知后觉地冒上来些许羞赧。

虞凤策却不以为意，吩咐其他人：“继续把周围挖开，给棺材开盖。”

七八个人一块儿挖速度是很快的，不过一盏茶功夫，杉木做的棺椁就被抬到了地面，祝府的家丁都嫌忌讳，不大乐意上来开棺，还是邬九邬十亲自把封棺的钉子敲开，挪开了棺盖。

棺材只有半人高，棺盖打开时，里头的东西足够让所有人一览无余。

里头并没有尸体，而是两个与真人一般大小的纸人，两个纸人身上都是画的婚服，折得惟妙惟肖，然而脸上却只有简便的五官，眼睛黑黢黢，嘴巴红艳艳，在棺材里兜头抱在一块儿，难舍难分。

“这……”

“真是瘆人哪……”

“少爷院子里怎么会埋着这种东西……”

祝府的家丁开始窃窃私语，谷长宁先反应过来，对他们笑了笑：“辛苦了，接下来的事我会处理，烦请诸位先离开这个院子。”

她不说，其实也没人愿意在此多待，一群人顿时作鸟兽散，院子里便安静了下来。

邬九先按捺不住，问：“谷姑娘，这纸人是做什么的？”

谷长宁上前弯腰，把两个纸人手里捧的牌子扯到正面，这牌子也是纸做的，但像个摆在祠堂的灵位牌，两个穿着婚服的纸人手捧灵牌，跟冥婚似的，让人背后发毛。

纸新郎的牌子上书——祝飞融嘉礼初成，纸新娘的牌子上书——秦子幺缔结良缘。

整得还挺有模有样的。

再扒开它们的衣服看看，两个纸人脖子上都缠了好几圈发丝，跟祝飞融脖子上纠缠的情人发差不多，绑得紧紧的，带着誓要生生世世纠缠的决绝。

“咒术。”谷长宁还在棺材里头翻找，果不其然，在纸人的下面，棺材底部也同样钉着一张用血写就的符篆，她把两张接下来的黄符拿在手里对比了会儿，回头道，“邬十大哥，烦请你去把祝老爷叫来。”

邬十匆匆转身去了，站在旁边的虞凤策问：“什么咒？”

谷长宁摇头：“我没见过，不过看起来有点像禁锢什么的画法。”她转头道，“大人可听说过扎小人？这是最浅显的一种咒术，时灵时不灵，但是在做好的纸人上面写大名，可是真的会犯忌讳的，写好名字的纸人会变成你的替身，若纸人有损坏，便会在活人身上应验，像这样把两个纸人关在同一个棺椁里，就是死了魂魄也会在一起。”

邬九挠挠头：“那不是还挺好的，有情人活着不能终成眷属，死了后还能在一起。”

谷长宁叹了口气：“那就不能投胎了，这些东西之所以叫咒术，都是有原因的，这相当于禁锢了魂魄，让两个人同生共死，却再也没有未来。”

祝博彦早就等在外头，没多久就跟着邬十过来了，看见这具打开的棺材，一时惊愕到说不出话来。

谷长宁问他：“祝老爷，要在院子里埋下这样一具棺椁很难做到悄无声息，敢问祝公子昏迷前，是否有其他人来过这里？”

祝博彦嘴唇动了动：“不……不，没有人来过，自从那个女子身亡后，他便日日把自己关在小院中，不愿见我，也不愿见以往的朋友。”说着，他又摇头，“不对，我平日里忙着做生意，或许有所疏忽也不一定，还需叫来家丁问一问。”

这边该挖的都已经挖出来了，谷长宁和虞凤策便跟着他一块儿去前头询问家丁。

问起时都纷纷摇头说没有人来过西南边的院子，问到门房时，他却给了个不一样的答案：“院子是没人去过，但是一个月前有人来找过少爷。”

“什么人？”谷长宁问。

门房回想了一下：“是个穿得破破烂烂的男人，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年纪，满脸大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