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Chapter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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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公子，穿嫁衣，觅得红娘当新娘，一跳一跳断了魂……”

那诡异的声音再次响起，凌兮猛然睁大了眼睛。他耳力超人，先行听到了一声很轻的喘息声。凌兮翻身起来，寻着声音的方向隔着窗户纸看到了一个影子，那影子目不转睛的转过头看他，半晌之后又一声不吭没了踪迹。

凌兮好奇心重，蹑手蹑脚的翻身下床，于深夜出了红烛楼的门，一路跟着那抹影子越走越远。

“鬼公子，穿嫁衣，觅得红娘当新娘，一跳一跳断了魂……此生不见来世散，你别跑，我来追，追回幽冥把酒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追回幽冥把酒欢……”

周遭四面八方全是一个人的声音，一会哭一会笑，回声如同一根劈叉的麻花，远近不一，尖细而又刺耳。呼呼的微风擦着他耳畔而过，湿润的触感从后脑勺袭来，像是一根舌头在舔着他的发梢。

凌兮当即打了个激灵。

视野之内，大雾漫天，在那雾的尽头，猛然响起一串清脆的铃铛响，铃声止踏步起。

踏步声整齐划一，有几百人的架势，却又未曾错乱半分。紧接着，尖细的声音自上而下，落回地面后又仿佛弹开来，在空旷的森林深处寻得一声又一声的回音。

“鬼公子，穿红衣，觅得红娘当新娘，一跳一跳断了魂，此生不见来世散......你别跑，我来追，追回幽冥把酒欢……”

从那白到泛光的庸长长道走过来的上百个女人，皆穿着红色的嫁衣，低着头。领头一人手中握着一把长长的柄，柄上挂着一串的红铃铛。

这是，阴兵借道？

传闻阴兵借道是把存留于世迟迟不愿离去的冤魂强行带回九幽，往往在这一天，万鬼哀嚎，相互庆生。

凌兮虽未见过真正的阴兵借道，但万鬼庆生的声音他却听到过。

在一片撕扯不开的魑魅魍魉之中夹杂着一声声的哀鸣，有人笑有人哭，还有一声闷哼未出，死死攥住骨骼的吞咽声……

待走近了凌兮才看清，领头的那人分明没有眼睛，没有嘴巴，没有鼻子，一张脸模糊不清，像是糊了一张纸。

“等等！”凌兮出声：“鬼魅！”

话落，铃铛脚步声戛然而止，那上百个穿着红嫁衣的女人皆齐齐停了脚步，咔嚓咔嚓两下转了半个脑袋，怔怔的望着他，空气中忽然有一种窒息的静。

凌兮犹豫着往前走了两步，道：“鬼魅，你叛域出逃，来这人间作恶多端，主人已下了最后通牒，你插翅也难逃！快跟我回去！”

面目全非的男人闻言侧了侧身，艰难的发出两声难听的沉笑声，下一秒，他手中的那把柄突然朝着凌兮的方向刺来，凌兮也不躲，他徒手握住柄端生生将那端部捏成了一把灰。

借着一点昏暗的光，他分明看到那张面目全非的脸露出一丝诧异。

他不是鬼魅！鬼魅绝不会用这么蠢的方式对付他。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后那上百个鬼新娘已有了动作，她们默不作声的摆了一个层层密网阵法，而凌兮，恰巧就站在她们的网中。

“你竟敢冒充鬼魅！真是寻死也不等天亮！”

话落，只见凌兮以一种极其刁钻的姿势侧踢向那假装鬼魅之人，却被他手中的半截柄挡着，凌兮一脚下去，那把柄就成了两半，与此同时，密网皱缩。

上百个鬼新娘如同开启什么机关的钥匙，她们变换着脚步，一寸一寸朝着凌兮靠近，凌兮转换方向，率先一脚踢倒了前排的鬼新娘，但密网仍旧纹丝不动，后来者完全代替前面的人，而且，丝毫不受影响。

这分明就是做好了局冲他而来，可想来奇怪，他只是一只无名小鬼，人间并无他的名号，怎会偏偏与他过不去！

凌兮于紧急中抓住了密网棱角，使劲一撕，竟也只能撕开一点点的缝隙！真是奇了怪了，以他的力气，铁都能捏成粉末竟会怕了这东西！

鬼新娘一看自己的密网竟被人徒手撕开缝隙来，皆个个瞪大了眼睛，与此同时，凌兮看到她们每个人怀里都藏着一把亮岑岑的刀，见密网困不住他决定先下手为强，先刺成筛子再说。

密网太小了，几乎无法躲避。

凌兮想，自己又要死一次了。

抛出去的刀刃紧贴着密网碰上了更为坚硬的红枫叶，唏哩啪啦落了地。紧接着，唰唰的风声接踵而至，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遁地而走，无数的红色枫叶卷筒而来，将那密网阵法一下子冲击而散！

光听声音，凌兮就知道是谁来了。

“兰辞姐姐！”他大喊一声，寻着声音的方向去看。

万片红枫叶呈八角姿态，精准无比将在场上百个鬼新娘齐齐扎成了窟窿眼，生决剑感受到主人暴怒，将那围着凌兮的密网三下两下砍成了碎渣。

“乖！”凌兮摸了摸生决剑端的那抹红，随即握剑直直的朝着假装鬼魅的那人刺去，半路生决剑却摇了摇尾巴，不干了。

凌兮抬头，百般冤屈：“兰辞姐姐，他想要杀我，你怎么还不让我动手了！”

兰辞问他：“这世上见过鬼魅的有几人？”

世人皆知鬼魅，却无人知晓鬼魅真正面庞，为数不多见过他的，严格意义上都算不得人！

凌兮突然就明白了，除了鬼域之中那帮恶鬼，无人见过真正的鬼魅，那么，谁又能假装鬼魅呢？用一个假鬼魅去骗凌兮，怎么想都觉得疑点重重。

兰辞转向领头那面目全非的男人，问：“你是何人？”

那人显而易见的脊背一抖，接而浑身抖得厉害，像是失了魂一般的茫然。

“你装什么装！”凌兮上前踢了那人一脚，愣是一脚给踢趴下了，他抬头看着兰辞，百般不解，“他是有武功的，我刚刚跟他交过手！”

兰辞垂眼看了半晌，说：“傀儡。”

“什么东西？”

“他是傀儡。”兰辞说：“没猜错的话，那些鬼新娘也是傀儡，真正的幕后者还未露面，傀儡线抽了，他现在便是个废人。”

“哦。”凌兮似懂非懂，问：“那这废人，现在怎么办？”

兰辞看向凌兮，道：“你最近问题太多了。”

“哦。”凌兮眨了眨眼睛，一把生决剑毫不犹豫从后将人贯穿，剑端一抹红咕噜咕噜只转，见血兴奋。

兰辞看都没看，转身就往前走去，凌兮小跑跟着她问：“兰辞姐姐，你猜出来是谁了吗？”

“没有。”兰辞头也不回，“这帮人是冲你来的，你好好想想。”

“大约是认错人了吧。”凌兮心大如太平洋，“我就是一只无足轻重的小鬼，谁会跟我过不去！”

“你怎么这么蠢！”兰辞回过头看他，“我若是今日不来，你便是要被剁成肉沫的，再死一次，滋味如何？”

凌兮歪着脑袋想了想，半晌道：“可是兰辞姐姐，我本就是个死人呀！”

凌兮是她从鬼蜮深渊里带出来的一只小鬼，兰辞从没忘记过，可是，究竟是什么人，连个死人都不放过呢？

……

黑雾漫天，前所未有的杀性聚拢，在一片撕扯不开的魑魅魍魉之下，笼罩着一个人的影子。那人脸色苍白如纸，病恹恹的面庞之下是一双黝黑深亮的眼睛，宽大的雪白里衬上下腾生一股浓烈忽视不得的血腥味，沾满这整间屋子。床上的人眉头越皱越深，偏着头重重的咳嗽了两声。

“幽君！”大门从外被猛然推开，来人一身盔甲，手握一把细柄长剑，脸色焦急，三步并两步的跨到床头，出声问：“你怎么样？”

“撑得住！”杀驭脸色难看，闭着眼问：“她在什么地方？”

洛丹青自然知道“她”是谁，便低头回：“眼下应当是回了红烛楼。”

杀驭再问：“死的是什么人？”

洛丹青道：“夜闯红烛楼的是朝廷的人，带头的是李珍义的儿子李贺，李珍义的死让兰念成惊恐万分，近几日来朝廷的试探人马从来就没断过。后面那些，我猜不出，不是朝廷派出去的，以鬼魅为诱饵，应该是个擅于制造傀儡的人。”

杀驭睁了眼，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一把白梅形状的簪子从后尽数绑了起来，半边脸被一张银色面具遮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单从那两只眼睛无法判断出任何表情情绪，洛丹青甚至猜不出眼下他究竟痛不痛苦！

“长公主的杀性……”洛丹青犹豫半晌，终是问：“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杀驭不答反问：“你可知道李珍义是什么人？”

洛丹青当然知道：“朝廷，刑部廷尉。”

“没错。”杀驭道：“兰念成的走狗，当年想出挖坟活埋的，正是此人，兰辞杀他，终归也不算失控。”

洛丹青急了：“可是幽君，她每多杀一个人，承接反噬的其实是你，只会在某种程度上加快……”

“丹青。”杀驭的音调冷了半分，“这件事永远不要再提！”

“是，幽君。”洛丹青低了头，问：“可是如今兰督皇室已经动手了，长公主怕是再也藏不住了。”

杀驭转着手中一只小短笛，漫不经心的说：“你看兰辞近些天来的动作，那是想要藏的样子吗？兰念成派出去的探子没有一个能活着撑到京城，既然他当真如此好奇，那我们就送他一个大礼！放消息出去，就说长公主死里逃生，尚且存活于世，让兰辞先跟那帮老骨头见个面。”

洛丹青一愣：“眼下时机并不成熟，朝廷深不可测，长公主武功再高怕是也挡不住明里暗里那么多冷箭。”

“没有万全之策。”杀驭将手中的小短笛塞到自己袖子里，说：“朝廷也好，江湖也罢，早该翻翻天了。”

风雨欲来，没有刮不倒的墙，更没有打不湿的屋檐，总要在悬崖峭壁走一走，才能看得清这整个局中形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