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辩白（一）

来到警察局之后刘罡明仅仅是和我们三个寒暄几句就打算去做笔录。

“你们实在不想问什么问题也可以就在旁边呆着，起到一个威慑的作用也行。”

刘罡明边上楼边叮嘱我们不要在做笔录的时候发出任何打扰到他的声音。

“就算有问题，也要等我问完之后再说，总之一切以我们警方安排好的询问流程走。”刘罡明吩咐完这些之后把我们带进一个会议室。

在房间中央的长桌一端给我群青和子琪留了三个位置，可负责记录的女警官朝走进房间的我们投来的冷冷的眼神却让我感觉到仿佛是我们要接受审讯一样。

群青还想问些什么，刘罡明则示意我们保持安静，将第一个需要问询的人带了进来。

这是一个我们之前并未见过的女人。

她被年轻的警察带进来之后不屑地撇着嘴巴坐下来，似乎很不耐烦的样子，高高的颧骨在她凹凸不平一点也不好看的脸上像一座双峰般竖起来。

只是简单的几句问话，女人就表现出来她极其急切想要离开的意愿。

“俺都说了，俺也不知道嘛，那有什么办法？人家老太太就是当时住在我们旁边，那又不是我下的毒。找我也没有用,再说了要问的昨天怎么也问完了，我家孩子马上要高考了，也没时间在这里耗。”

女人穿着紫色的紧身毛衣，干瘪的面容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已过了五十，而她的声音依旧中气十足，和在学校的中年语文女教师一样洪亮。她烫成棕榈色的卷发没能让我看出染发的意义，反而头发的颜色没能深过她略带暗沉的脸部，所以显得皮肤格外的黑。

她相当难缠，刘罡明的几个基础的问题她都没有给出自己确定的回答。你可以感觉到她回答了有一段话，但实际上那段话的确毫无内容可言。

从刘罡明询问的内容我了解到这个女人是邓岳母亲那一方的远方亲戚，难怪第一天我们也没有见到她的面。警方并不怀疑这个女人有可能犯下凶案，她没有杀人的动机，和娘子山案也无甚关系。警方之所以又把她传讯过来一遍，完全是因为她在邓岳的姑妈邓国芳死亡当晚刚好住在了她房间的隔壁。

“我也不大认识她是谁。虽然是亲家，可是也不至于谁都要认识的，统共算起来，就是连上游海鑫和邓国勤结婚我到场看到她也就只有两三次。”

女人之所以被叫过来是刘罡明还想确认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邓国芳在死亡之前究竟做过什么事情。因为那一晚邓国芳的死亡时间已经可以确认在凌晨，除了大约九十点钟在房间内和邓岳杨芳蕊用手机视频通过话以外，和死前的邓国芳还有过接触的，就是这个名叫游景华的女人了。

据她回忆当时邓国芳过来这边房子找她借空调遥控器。

“老太太年纪大了，说她吹不得冷风，她房间里的空调遥控器刚好没电池了，就过来借我的，关掉之后就还回来了。”7K妏敩

女人说着，突然又提到了一个细节。

“她在和我借空调遥控器的时候还不知道在和谁视频通话。”

女人说的应该是将近十点时邓国芳和邓岳夫妇的聊天记录。

“你有注意到那个时候邓国芳有什么异样吗？”刘罡明问道。

“没有，老太太精神的很哩！要我像她那个年纪，那可是不能这么风风火火的了。”女人说完这句话，似乎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对于邓岳和杨芳蕊她也是一概不知，虽然是来参加婚礼，可大多只是亲戚之间应酬一下，她和这两名晚辈之间的关系更是隔了十万八千里。

“新郎新娘子我是见过的啦，就见过一次，哦，就客厅里招呼的时候看见了。这别的就没得我的事了，你看好不晦气啦，儿子马上要高考啦，参加个婚礼打算沾沾喜气，这是什么事嘛。”

女人骂骂咧咧地结束了笔录，她算是目前警方的关键证人之一，所以直到破案之前考虑到她的人身安全，刘罡明还是尽力把她留在了猪头山市。

“我本来觉得她隔一天能够再回忆起来什么的，没想到还是这些东西，和她昨天说的一模一样，没有什么价值。”刘罡明撇着嘴将女人送走。

我们三个也没有想对这个女人提问题的意思，我也不是很擅长应付这一类型的人。

“毕竟是最后一个接触被害人的人，说不定她只是有些细节没有想起来。”我说道。

忘记和人交往中的种种细节是我们大脑的常态，但潜意识也许会记录下来一些我们并未察觉到的关键的信息，可这些信息通常来说也需要时间才能被人重新想起。

而刚刚离开的女性她的潜意识能有多大的能力本身就是值得商榷的事情。

刘罡明点点头，并没有留下整理休息的一段时间，而是直接让门口的警察将下一个证人抑或是嫌疑人带了进来。

这张熟悉的面孔最开始看到我们三个也在房间时有些惊讶，可他转脸又恢复镇静走了进来。

任东风作为本案的重要证人，也是潜在的怀疑对象，却是我们的熟人，我们也借助于他才得以参加进这场娘子山的血色婚礼。

如今隔着中间的桌子分坐两方，我也感到有些不适应。

刘罡明这一次问的问题明显要细致很多，有相当量的问题和上一次提给那个女人的不同，并不是在期待回答者描述什么，而是附带有一些诱导性质或者纠察的感觉。

比如说刘罡明询问任东风是否有在前天的凶案当晚蓄意接近过康墨海的房间时，就非常明显的使用了隐晦的提问方法。

“你在前天晚上还记得自己住在几楼么？”

“三楼，我是和几个小学同学同住在一起的。”

“案发时间，也就是从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两点,你有没有去过一楼？”

“没有，”任东风肯定地回答道。

“那和你同一房间的其他同学在以上时间段有没有下楼或者去过一楼的。”

“我不是记得很清楚了，不过确实中途有人出过房间门，说是要到下面去拿什么东西。”

“你还记得是谁吗？”

“嗯，我记得是朱家豪到楼下去拿零食吃,因为三楼的零食盘子也不知道被谁拿走了。”

“哦？这个昨天朱家豪倒是没有提起过。”

“可能是他忘记了？毕竟他也挺健忘的，打了通宵游戏一早上起来脑子昏昏沉沉也是有可能...”

刘罡明见在康墨海案上是没办法从任东风这里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了，便就此直入主题。

“那好吧，关于昨天晚上你自己陈述的那一段话，我们这边还有一些问题想要问你。”刘罡明说道，“首先第一个问题，你说你小时候曾经来到过娘子山村还目睹过谋杀案，你能够确定具体时间吗？”

“要多具体？”

“最好能精确到哪一年的哪一月，当然如果你不记得的话也可以提供你当时葬礼亲戚的信息，我们这边可以去查死亡证明的时间来确定大概的日期。”

“据我的记忆是在十五年前,也就是大概2005年的五月份，这样的时间。那个时候我应该还在读三年级还是二年级，刚好是五一，所以也没有请假吧。”

“那么，如果现在带你到当时目击的抛尸现场，你还有可能认出来吗，或者会不会有一点印象。”

“我想不可能了，至少昨天我就没有认出来。”任东风摇了摇头，“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那边的地形也肯定变了很多。”

“额，你可以确定你真的看见了么？不是你自己小时候幻想出来的，或者是和什么电影的剧情记混了。我们这边有人怀疑有可能是你小时候做的噩梦在长久的记忆作用之下被你当作是真的了，毕竟我们现在也的确还是没有找到你当年看到的那具尸体。”

“还没有找到？”任东风有一些惊讶。

“是的。”

“那那些在山头土地庙旁边被挖出来的大量白骨呢？”

“那个我们暂时还在整理那些尸体的身份，但估计是当时土葬的尸体，因为山林土地开发的缘故被挪到那座山上的缘故，和以前的所谓杀人献祭山神的民俗，也无甚关系。”

任东风显然无法被警方的理论说服，不过他也没有再提出别的反对意见。

“接下来是关于冯朵和赵晓晓，你对这两个人了解多少，为什么你会驾车在昨晚和她们一起前往娘子山呢？还是在无视警察禁令的情况下。”

“我是为了挖到尸体，冯朵是为了找到她师傅留下的令牌，至于赵晓晓，她是本地人，也是冯朵把她找过来的，冯朵之前就和她有联系，至于为什么赵晓晓要给我们带路，这个我也不清楚。”

刘罡明疑惑地瞥了他一眼，继续问了下去。

“你还记得你们是什么时候出发去的娘子山村吗？”

“我记得刚做完笔录吃了旅馆里的饭，我们就乘车走了，大概是五点到六点，但具体的时间我也记不清。”

“之后呢？你们是怎么搜寻娘子山找到那片埋了很多尸体的山头的？”

“赵晓晓带着我们走着走着就到那里了，我们也只是试着挖一下，而且那也不是我能决定的,我们第一个要挖的山头也是冯朵说可以挖我们才挖的。”

“你们这么巧就挖到了尸体？”

“没错，只挖了几铲子就能看见了，我当时还以为是我以前看到的尸体，但是都变成白骨了，一看数量又有那样多，就拜托赵晓晓带我们去另外的山半腰的地方挖，冯朵也留在原地找东西。”

“之后你们就看见邓岳他爸爸了？”

“嗯，赵晓晓带着我走到山腰处，我看着地方觉得熟悉，就又搜寻着走了一顿路，赵晓晓和我就只看见那个穿雨衣的人在挖土。后面就是那个男人转头，看见我们就拿着斧头要追，我当然就使劲往回跑了。”

“所以，你就和赵晓晓跑散了，也不知道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是，我是真的不认得山里面的路，还迷路走了好久，直到碰到邓岳才找到冯朵在的原来的山头。”

任东风的陈述不像是有假，他信誓旦旦的样子倒是和第一天开车载我们来时很像，所以我也没有完全相信他说的话。

只是刘罡明眼看着也问不出来什么别的东西了，于是示意我们是否还有什么别的问题。

我愣了愣神，我也没有什么更加有价值的问题，打算连着任东风也一起pass掉，可群青却在此时举手。

“你有问题要问？”

“是的，我还有大概两三个问题。”群青盯着桌子对面的任东风说。“这几个问题很重要，但是你要是实在记不得了也没关系。”

群青用平静的语调开始了她的补充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