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辩白（三）

齐媛媛的证词只是单纯使情况更加复杂了而已，我想。

就这一家人之间的关系而言，我能感受到的只有不合理的淡漠，明明在昨天到前天她表现出来的还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等到一家人死的差不多了又和没事人一样，是什么使得她发生了这样的变化呢？我无从知晓。

会不会她只是因为莫大的刺激精神也变得不正常了？我有听说过人类的大脑为了保护自己，会选择在自己承受不了的事实面前隔绝自己的感情，减轻负面情绪对自身的伤害。

如果齐媛媛的表现是这种自我保护机制的体现，那就可以解释的通。

但若不是，她表现出来的冷静和淡漠又会是因何产生的呢？邓国芳死后邓岳和杨芳蕊的波澜不惊或许是一个突破口，可我隐约猜测到的答案并不能用言语清晰地表达，邓国芳之死背后映射出的整个家庭的病态氛围，传达给我的是一种不知来源的压抑。

连带着这个家庭的压抑，从家庭成员每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极符合传统的内敛，仿佛在邓国芳死亡之后慢慢不复存在。我不禁对于邓国芳这个年近花甲的妇女产生了好奇，她似乎是这个家庭很重要的一份子，只可惜我还没有时间了解她，她就遭遇到了不测。

要是她活着的话，也许娘子山村的秘密她会知道的比晚辈更多。

当然这也是我不知所谓的直觉告诉我的。

瑶群青拿出一根铅笔，在刘罡明给我们的白纸上写下了邓岳、杨芳蕊、齐媛媛和赵晓晓四个人的名字。

“这是你觉得可疑的人吗？”李子琪问道。

“不算是，只是我觉得目前有可能犯罪的人而已。”

“邓岳妈妈没被你算进来么，她不也进了邓国芳的房子。”

“你觉得一个五十几岁的女人有可能勒死康墨海那么大一个年轻男性吗？”

“要是睡着了说不定也可以。”

群青摇了摇头，“即使是睡着，我也觉得如果她是杀人凶手，会选择更妥帖的毒杀，而不是搞这么一出勒死之后捅刀的戏码，还有一种可能是这两件案子不是一个人犯的，但那是另一条思考链条，我不想同时考虑到那种情况。”

“这样么。”李子琪还是没有被说服，“要是康墨海那边是不在计划内的呢？”

“不在计划内是什么意思。”

“就是，万一凶手杀人了，但是她或者他最开始没有考虑到康墨海吧，但是凶手突然发现了什么，觉得康墨海也是有必要除掉的，然后临时起意犯罪…”

“你的想象还真是丰富，也不能说没有这种可能，可是凶手为什么临时起意要捅那么多刀？溅出来的血要是飙到身上了可是很难洗的，既然是临时杀人了，还要做这些多余的事情干什么。”

“可能是为了伪装吧？反正总之你也不能忽视掉邓岳妈妈的嫌疑，那种农村里做了一辈子农活的中年女人手劲真的比我们大得多。”

“你怎么这么执着于她…”群青感到无语，但她还是勉强把邓岳的妈妈也加了上去。“这下你满意了么？”

“不对，邓岳的爸爸不记上去吗？那个时候他也还活着。”

“差不多得了，就这么几个人，要不然所有人都列出来也就没有意义了。”群青把纸挪开。

刘罡明则敲了敲桌子示意我们安静，一个形同槁木的中年女人出现在我眼前，我很快认出来我之前见过她，她是芳蕊的母亲，可是她的神色却比起前几天来老化了许多。

她拖着身体的样子沉重而僵硬，我都想上手把她扶过来了，好不容易她颤颤巍巍地走到我们桌子前坐下，一开口又是一句句严重跑调的塑料普通话。

“你听得懂她在说什么吗？”李子琪凑过来悄悄问我。

“和我外婆的口音是有一点像，一半一半吧。”

刘罡明显然也听不分明，他和旁边一直在做记录的女警官商量让她去问问题，于是我们仨个和刘罡明就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她们你一句我一句，我所在的省份因为多丘陵，各个城市之间的方言很多，十里不同音的情况也是有的，像芳蕊母亲这样完全不会说普通话的却不多。

她应该是完全没有上过学吧，我这么想着，试图努力听懂她们之间对话零星的词语。还好这种折磨没有持续太久，也许是因为问不到太多内容，女警员问了几个问题就和刘罡明说问询结束了，他也不打算在这一位看起来就没有任何能力杀人的女性身上浪费太多时间，点了点头想要把她送走，只是群青还有几个问题要问。

“那小李你就代为转达一下吧，当个翻译。”刘罡明并不愿意加长问话的时间，看他紧锁的眉头我们接下来要做的笔录还不少。

“那请向我代为询问一下，伯母的爱人当年在失踪之前，是否有明确提到过去南方省份打工呢？这些年来是怎么确定他的行踪的，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了她们没有报过警吗？谢谢！”

女警官流利地用一口方言和那个中年妇人说了一大通我们听不懂的话，芳蕊的妈妈一边回答一边不住地摇头。

“她说了什么？”

“她说她最开始也不相信她老公会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但是村里面有人看到她老公跟一个年轻的女的跑了，又十天半个月没有音讯，就确定是跑了，不过至于是去南方还是去哪里她也不清楚。”

“谢谢，我还想问一下她知不知道邓岳一家和一个月前中毒的陈夕颜一家的父辈有什么以前的交情。”

“她说她也不清楚。”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她还记得之前去陈夕颜一家吃饭去的时候么？她还记得当时桌上的菜里面有没有蘑菇，她有吃过吗？”

“她说她不记得了。”

“谢谢你，我要问的东西就只有这些了。”

刘罡明长舒一口气，将这个走路都走不稳的大娘送走。

“芳蕊妈妈的身体状态好差啊，”

“我们之前见到她的时候她也是这么一副样子吗，我怎么没有印象了。”

“我们之前有见过她？”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还真没有。

“奇怪，为什么我会有过已经见过她的错觉？”

“不仔细看的话，这些只见过一面的人我都不会有印象”群青说，“我们之前有在照片上见过她吗？”

“和杨芳蕊合影的那一些脸里面，她的妈妈也混在里面，所以你会有印象吧。”李子琪漫不经心地开了一袋薯片吃起来。

我的确是有这个女人的脸的印象的，我想着，把手机打开看时间过去了多久。

“接下来还有几个人啊？”

“比较重要的还有三个，冯朵，杨芳蕊和邓岳，我把他们安排在其他人前面了，如果你们要提前走的话，他们三个问完大概也就差不多了。”刘罡明拿了一罐冷萃咖啡站在窗前一边看着远处娘子山村雨过天晴的天，一边回答我。

他并没有穿警察都会穿的制服，而是和昨天一样将一件大衣披在身上，也许是因为室内空调的温度调整的过冷的缘故。

“待会要过来的是冯朵，”他说道，“其实现在我们警方也没有能够确定真正的嫌疑人是谁。但是，根据我们昨天发现的坠崖的赵晓晓的尸体，在她旁边有一柄很像作案工具的斧头，躺在泥地上。”

“不过因为今天雨水还没有完全蒸发干净，我们打算到明天再下到山崖下面把尸体转移出去，如果说还有什么关键性的证据，那也只能在她身上发现了。”他说完这句话抿了一口咖啡。.七

“所以现在叫过来的都有可能是嫌疑人？“群青问道。

“你们可以这么理解。因为我们并没有能找到他们当中的谁有明确的动机。而那具整个头被破坏的很严重的尸体，我们还在做基因比对，但是现在基本猜测是邓岳的父亲，关于这一点他和他的母亲也都确认了，不过以防万一，尸检还是要做的。“

“还有就是发现被毒死在车内的，邓岳的堂哥。总之，从目前来看，死者集中在邓岳一家，而死去的其他人又和你们的同学有密切的关系，凶手要有什么动机，也只能从邓岳家和芳蕊家的角度去找了。“

“陈夕颜呢？那一件事情死亡的家庭到目前为止和邓岳与芳蕊有什么关系你们有弄清楚么？“

“要是这个问题解决了，还需要我委曲求全让你们搅合进来吗？“刘罡明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从我们社会调查的角度来看，无论是街坊邻居还是他们认识的亲友，都知道邓岳芳蕊一家，和陈夕颜一家交好，没有任何矛盾。所以为什么他们的毒杀案就一定和这件事有关呢？“

“你这么说好像是你觉得这两件事没有关系。“

“啊？“刘罡明背过身来，将他浓密的眉毛皱起，”我觉得没有关系早就结案了，虽然当警察也没有那么久，但四五年总是有的，我的办案直觉告诉我，这两件事肯定是有联系的。“

“你能有什么直觉啊，“我并不觉得刘罡明拥有所谓能够嗅到案件气息的名侦探天赋，即使在后天锻炼了很多次的情况下面也不可能会有。他要是本本分分利用现代科技办案会更有效率，我是这么想的。

可在娘子山这件连环杀人案上，我和他的观点一致，陈夕颜一家的死肯定和之后发生的新婚杀人事件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可是这两件事的因果如何，还要从陈夕颜的当事人身上才能了解到。

而凶手连续使用的毒杀手法，简直就像是为了刻意展示出这几起案件之间密切联系，而留下的死亡讯息一般。毒药，□□和毒蘑菇，勒死，劈死，摔死的死法，在我的脑中互相混合又分离开来。或许，这两种完全不同风格的杀人方式，本就是不出自于同一人之手？

当这个想法瞬间出现时，我们的下一位证人冯朵如约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