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三十二盏茶

待到子时，这场闹剧才堪堪收尾。

斐故因着麻烦了众人，倒是觉得十分过意不去，只勉强打起精神给众人赔罪，见没人怪罪，这才放下心来回了家去。

只那锦衣背影在长街上却显得格外落寞。

江枕月此时也回到了寄春居，又换上了那雪白的寝衣，手中捧着杯茉莉花茶，只脸上一股子愁容，那搁置的话本子倒是再也没了心思瞧了。

她曾经以为，自己在北朝已经慢慢适应甚至融入了进去，但今日寒塘的事情倒让她的内心十分触动。

在古代这种等级制度分明的情况下，想要独善其身好好的过日子，好像是一件十分难的事情了。

今日的寒塘，有谁看不出来那说的是违心话？

可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有什么苦衷。但是每一个人都知道，他是个戏子。在这个朝代是地位卑微的下九流，与那老板的一纸契约，就能让他这些年里只得活在别人手下。

若今日真的承认是王仁强迫了他呢？那也就是王家这两个卑鄙小人被关进牢里，王家本就是大户，子女众多，王仁不过是个还算受宠的庶子，但作奸犯科的事情，恐怕那王老爷恨不得把他逐出家门才是。

那王瑞顶多算是从犯，不过是被判个几年便出来了。但如此戏班子怕就要这般倒台了，整个云溪楼所有签了契的戏子，这些年内倒是都不能去别的地方唱戏或者做工，又该如何自处呢？

她也看得出来，许是还有些旁的原因让寒塘不能承认，但在这封建制度下的条条规定，倒是压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还有好友从始至终都是那般伤心的样子，让她也十分难受，她也并不知晓寒塘究竟有没有其他心上人，可在礼仪规矩之下，两人也是注定无缘的，也让人觉得十分遗憾。

如今想来，她算是运气好的，好歹也是知县的女儿，官家姑娘，好像比寻常百姓要好上许多。但昆山县只是个小地方，今日她见自个儿父亲这般能力，便也觉得父亲的官路不会止步于此，有朝一日想必也是有机会升官到京中的。

若是到了那一天，她们一家子在京中又何尝不是人微言轻的，想来也免不得遇上一些麻烦事。

江枕月想到这儿，便觉得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就想着写一篇字帖强迫自个儿不去想了。

待她的目光一撇，就瞧见了岁寒三友的墨块，随后用那玉手拿了起来，便坐在了椅子上头出了神。

这墨块上面刻着的纹路甚是精致，闻着除了墨香竟还有一股子淡淡的檀香，这味道是她近日来最为熟悉的了。

也让她的心思又回到了两人相处的时候。

而此时的温檀正站在县衙的围墙上，目光倒是不禁瞧向了他从未进去过的院子，在那昏黄的灯光下，透着窗纸便映出了一个风姿绰约的美人，不免叫他有些失了神。

他原以为小丫头早就歇下了，只那影子看着好像手中还拿着个东西，形状看起来倒甚像他送的那墨块。

想到这儿，便见他的脸上又浮上了那抹温柔的笑。

一旁的温长归本想着跳下去，一转头看见兄长这般模样，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有些了然于心。

“大哥，还是先陪我去那王宅一趟，我非得揍一顿那些小人才能解气，至于江姑娘这头，还是以后再说吧。”

他这话说完，温檀倒也回过神来，冷冷的撇了他一眼后，便一跃而下。

温长归倒是一头雾水，不过想着自己揍人兄长能同意，便也有些兴奋，只快步又跟了上去。

屋里头的江枕月显然是不知道这夜里又有这么一出，只觉得见了这墨块，心思倒也静了下来。

好像那些太过于美好的东西都距离她还远着，就像这墨块的主人，便是她不敢触碰的，些许与她日后也无缘呢，好多事也离她还远着。

只希望在这北朝，她所在意的人都能幸福就好，无论朋友还是家人。

第二日，辰时。

此时天也刚亮不久，昨夜里好像下了薄雪，只不过这个时节还未等落地便化了，瞧着院子里头倒是像下过雨一般。

虽天气甚凉，但这水汽也是显得格外清新，竹子顺着风声沙沙作响，还有许多水珠滴落下来，这幅场景便就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江枕月此时也梳妆好了，身上穿的都是藕粉色的衣裙，打扮的十分娇俏，因着昨日休息不好，倒也上了些胭脂增添气色。

因着昨夜里赵家兄妹在县衙歇下，此时要去正院花厅处用饭，她见着外头这般景象，便觉得昨夜里心中那些不快也一扫而空。

待到了花厅，她便见到自个儿姐姐和好友已经在这儿了，只等她坐过去，其余人便也来了。

她也才瞧见，自个儿好友的神色不仅没了往日的活泼，黑眼圈瞧着也甚是吓人，无精打采的模样显然是昨夜就没休息好。

“我的好雪无，怎这般糟践自己，你这样子真是让人看着就要心疼坏了，快别想那些事儿了。”

赵雪无本也是强忍着，听见这话，只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眼眶也有些微红，显然是要落泪，她一肚子的委屈看见两个好友便有些憋不住了。

只听她小声哽咽道：“好月儿，我心里难受的紧，这比他拒了我的时候都难受，我只想让他那般骄傲的活着，怎想到发生了这般事，真真是让我接受不了。”

江枕月闻言便看了一圈桌上的众人，虽神色各异，但是好在除了姐姐也没人注意这边的动作，又赶紧给她擦了泪。

“傻丫头快把眼泪憋回去，若让旁人发现了可如何是好？如今他已经这般境地，要是让旁人发现你心生爱慕，岂不是害了他？快莫要这般做派。”

说罢，只见她又赶紧握住了自个儿好友的手。

一旁的江与乐显然也是听见了两人的谈话，便也俯身过来，只悄声的说：“好妹妹，月儿说的对，万不能这样下去了，你和寒塘平日里也十分交好，如今这事儿不明不白的，便不能因此就伤心欲绝的，待日后瞧着说不定有些转机呢。”

姐妹俩这话，显然也都是有些道理的。

若寒塘真心不是自愿的，日后找个机会把签的契给销了就好了，那老板自不是个好的，是容易抓住把柄的。待是自由身了，以后一切也都是有转机的。

赵雪无听了这话，也堪堪止住泪，只不过语气难免还是有些哽咽，“我记得了，这便不哭了，好姐姐们，一会儿咱们去上课的时候，路过云溪楼时能不能陪我去瞧瞧？我实在也有些放心不下。”

说罢，只见她眼角又有些红了，显然情绪还是有些难以控制。

姐妹两个瞧见她这幅模样，倒也不舍得拒绝，便也应了下来。

待过了一会儿，秋娘子便和丫鬟们提着饭菜过了来，虽是早上，但是主食菜品一应俱全，小菜倒也有六道，不过江家平日里生活节俭，也不算什么精致的东西，只不过许多都是经过江枕月改良过后的，吃起来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众人见此倒也纷纷拿起了筷子，言语之间也对这些菜品颇为赞叹，一时间气氛倒也显得十分融洽。

只不过对面的赵青云，显然也是从昨日便觉得自个儿妹妹的行为举止颇为不对劲，如今见此更是有些怀疑，但在桌上也不好发问，就也忍了下去。

他看到那一身藕粉的江枕月，只觉得神情都有些恍惚。而后又想到这事儿说不定好友会知道，就有了想要询问的心思。

温檀显然也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只是笑着又与他谈起了学问上头的事情，倒是让赵青云不得不收回了心思。

待众人吃过饭后，这便又依次上了马车，因着昨夜里赵家的马车也是在的，所幸这回男女便分开坐了，倒是谁都冻不着，还能一举两得。

经过云溪楼时，江枕月便让赶车的小厮停了下来。

往日里的云溪楼，第一场戏就在巳时，如今这个点也该准备上了才对，可今日却连正门都没开，平日里熙熙攘攘的百姓们也都因此没了兴致，这条街上显得落寞了许多。

三人见此便从后院进了去，今日那些地痞流氓也是在的，只不过一个个的都是鼻青脸肿的，瞧见她们别说没了往日的污言秽语，只看见了人，便都躲得远远的。

几人也倍感困惑，但也不好出言发问。只再瞧见那老板时不免心中一惊，那原本精明的脸上已经瞧不出能看的地方了，又青又肿，模样看起来甚是吓人。

“王老板，我们几个想着来瞧瞧寒塘，你这是怎了？伤的这般严重？”

赵雪无见此也不禁十分疑惑，只不过她也只是个小女孩，倒也十分害怕，只攥紧了好友的袖子，说完了这句便也不敢吱声。

那王齐见到是她们只觉得头大，昨日里他被人蒙在被窝里暴打了一通，想来想去能得罪的人便只有昨夜里县衙见到的少年郎，只是觉得与这三位姑娘认识的，如今见了只觉得两股战战，头晕目眩。

他平日里虽视财如命，坏事做尽，但是也不敢与官府过不去，想来这些人都身份尊贵，哪里是他惹的起的。

想到这儿，他便颤抖的说道：“哎呦，姑奶奶们，今日来的也太早了些，你们自进去瞧吧，小的还有事儿要忙，没办法招待了，这就得走了。”

说罢，便行了个礼，只转身进了屋子，头也不敢回。

三人倒是觉得一头雾水，只觉得王老板这般模样估摸着是被人揍了，虽不知是谁，但也觉得心中十分畅快，只觉得出了口恶气，倒也都不约而同的笑了出声。

随后，这才又敲了寒塘屋子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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