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驶出东山区,驶下省际高速燕都东路段,道路两旁的灯光渐渐稀少,夜空中偶尔闪耀着几点星辰,这在市中心是看不到的。
鞠成泽介绍了穆妍的家庭情况。
“穆妍的父亲穆景和,是燕都地质大学资源学院的教授。穆妍的母亲常绮妍,艺名羽霜,燕都市歌剧舞剧院的首席歌唱家,你也许在文艺界聚会上见过她。”
周咿默默听着,胸口的憋闷感愈发加重。
鞠成泽说对了一半,她见过常绮妍,接受过这位歌唱家的指导,但是地点是在燕都戏剧学院的6F音乐教室。
大学二年级,周咿和寇堇奚学有余力,一起选修了音乐剧专业的课程。当时,燕都戏剧学院邀请了三位全国著名的歌唱家担任客座教授,其中就包括常绮妍。
常绮妍教《视唱练耳》和《音乐剧表演基础》两门课程。她性情爽利,发现学生的错误一针见血地指出,半点情面不留,期末考试也是出了名的严苛,被音乐剧本专业的学生暗地里称作“常铁嘴”。
寇堇奚的绝对音感没有周咿好,几乎每堂视唱练耳课上都会被常绮妍叫起来,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出糗。
咬牙忍了一个学期,寇堇奚选择放弃双学位。
任周咿软硬兼施,任学费和教材费打了水漂,寇堇奚坚决不回音乐剧专业的课堂。
常绮妍从不垂青任何一位学生。
作为辅修双学位坚持到最后的周咿,未能从常绮妍那里得到一丝一毫的优待。
不过,周咿能感觉到常绮妍严苛背后的良苦用心。燕都市戏剧学院音乐剧专业,培养了许多优秀人才——这些学生在校期间热爱舞台,充满激情和创意,可是到了就业环节,他们中的大多数要么改行出演影视剧或网大网剧,要么干脆远离了演艺圈。7K妏敩
国内的音乐剧行业发展滞后,人才断层严重,真正能撑起舞台表演的音乐剧演员青黄不接。
毕业前夕,周咿收到了一张明信片,正面的照片是冰岛大冰洞,背面有一句祝福语,但没有落款。
祝福语内容是:“你为舞台而生,你是台上最亮眼的那一个!”
周咿搜索了邮戳图案,确定明信片是从雷克雅未克寄出的。
按照邮戳上的日期,周咿查遍师长、同学、朋友和熟人的行程,没有一个人能对号入座。
毕业典礼上,戏剧学院各个院系的客座教授列席参加。
常绮妍与其他院系的师生聊天,周咿恰好听到一句:“还是燕都的气候舒服,虽说夏天闷热、冬天刮小刀风,但四季分明,饮食也合口味。冰岛夏天短冬天长,社会福利再好也不能吸引我定居。”
拍完毕业合照,周咿学士服都不换,立即拿出手机搜索。常绮妍没有微博,周咿只能浏览燕都市歌剧舞剧院的官方公众号和官网主页,查询演出日历表。
果然,六月初常绮妍带队,一行十九人去冰岛演出,地点是雷克雅未克的哈帕音乐厅。
那张印着冰岛大冰洞摄影作品的明信片,周咿珍藏于行李箱箱底。
与明信片一齐珍藏的,有盛鸿飞在她10岁时为她挑选的白底红色梅花图案连衣裙,有舒颖送她的红色短风衣和玉石吊坠,有寇堇奚送她的首饰套装,还有覃野前不久送她的左手半指手套。
生命中重要的人,送她重要的礼物,她惟有珍藏,才不辜负他们对她的爱。
“我曾是常绮妍教授的学生。”
周咿的回答,令鞠成泽大吃一惊:“这么巧?”
“不仅仅是巧合的问题。”周咿眼中蒙上一层阴影,“我们毕业典礼的时候,常教授带来一个女孩,眼睛很大,高高瘦瘦的,十一二岁的样子。典礼结束的自助餐会,我和女孩同时选中一盘蛋卷,我想,那是我第一次和穆妍见面。”
鞠成泽说:“熟人不一定好办事。”
周咿摇了摇头:“我和穆妍只见过一次,算不上熟人。”
“覃野这么晚和他们见面,肯定有他的原因。你回去好好休息,早上听他结果,省得你两头跑。”鞠成泽问,“要不我送你回儿艺单身公寓吧?”
“我不回去!”周咿态度坚决。
“可是我答应覃野,不让你介入这件事。”鞠成泽为难地说。
“覃野没问过我是怎么想的,他不能替我拿主意。”周咿说,“在我印象里,常教授对待学生严厉,但她不是那种一言不合就把学生往死里整的人。我不太相信,穆妍是被她亲手送去戒网瘾中心的。”
鞠成泽反过来问:“你不太相信?这么说,你的想法里还是有怀疑的成分?”
对某件事情没有把握时,周咿一般选择沉默。
车窗外,建筑物的密度越来越低。
近处的绿植,远处的燕山,全都笼罩上了一层薄薄的面纱。
夜的黑色是有层次的,像山水画那样,浓淡相宜。
在周咿心里,常绮妍教授是一位值得尊敬的恩师。从感情层面上讲,她不希望这位德艺双馨的歌唱家身上有瑕疵,但是人无完人,谁也不能保证常绮妍对女儿穆妍做过什么。
周咿心底的焦虑,仿若冰面的裂纹,一点点、悄无声息地裂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冰面底下藏着怎样的汹涌。
见她不说话,鞠成泽问:“穆妍的家快到了。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决定了,要和覃野一起面对?”
周咿望着道路正前方,语气平静:“我决定了。”
鞠成泽侧过脸,深深地看了周咿一眼,随后他转头,微微扬起下巴:“穆妍父母的房子就在前面那片别墅区。待会儿我把你送到大门口,再把楼号告诉你,你自己进去。”
“好。”周咿感激道,“辛苦你了,成泽。”
“覃野说过,你和他是一家人,所以顺带着我也是你的家人。”鞠成泽笑了笑,“把你送到,我会找个地方停车。如果发生你们处理不了的状况,立刻打我手机。”
周咿想不出会有什么突发事件。
不过,她还是连连点头,接受了鞠成泽的建议。
-
周咿在别墅区门口做了来客登记,值班保安联系了48栋的业主穆景和。一番辗转,周咿与常绮妍通了电话。
常绮妍犹豫了很久,最终和值班保安打声招呼,让他为周咿放行。
搭乘物业公司夜间巡逻的摆渡车,周咿顺利抵达48栋。
独栋三层白色小楼,伫立于一片山色湖景之中,远看像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环楼体外侧,开放商修了一条“护城河”。水流声伴着草丛的虫鸣,演奏出一段舒缓清幽的小夜曲。
周咿走过木桥,摁下门铃,常绮妍已经早早地等在对讲可视门禁另一端了。
“常教授,我……”
“先进门吧!”常绮妍按下院门开启键,“进来再聊。”
周咿推门而入,一位盘着发髻、身穿米色上衣灰色长裤的家政人员迎上来。说明来意,家政人员把周咿领到白色小楼客厅朝东的落地窗前。
覃野的摩托车,停在鹅卵石路边,紧邻草坪和游泳池。
“麻烦您在这里稍等,常姐很快下楼。”
周咿道谢,目送家政人员拐进白色小楼南边的一扇漆成蓝色的门。她盯着复古样式的狮头门环看了好一会儿,直至常绮妍的身影出现在落地窗边。
三年过去,常绮妍衰老了许多。
再加上室内照明不佳,常绮妍的脸一半被光线照射一半隐入黑暗,眼角的鱼尾纹和嘴唇两侧的法令纹,深如刀刻,十分醒目。
周咿上前,隔窗问候曾经的恩师:“好久不见,常教授,您还好吗?”
常绮妍表情僵硬,只略微点点头,伸手拔掉落地窗内侧的插销,将窗户拉开一米多宽的缝隙,让周咿进来。
长这么大,周咿不论去谁家做客,从未享受过爬窗的待遇。
看着常绮妍的脸色,她没多问。
常绮妍“嘘”了一声,示意周咿放轻脚步:“除了帮你开门的瞿阿姨,没人知道有人来看望我。你走路轻一点,跟我上楼。”
走进客厅,周咿绕过沙发,险些被散落在地的沙发巾绊倒。
常绮妍扶了周咿一把,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小心脚下。”
两人走走停停,一路缓步上楼。
二楼和三楼之间的转角平台,装饰用的黄铜花瓶倒地不起,水漫了一地,原本插在花瓶里的红色郁金香和满天星的茎叶拦腰折断,被人胡乱扔在通往三楼的台阶上。
“地上有水,当心滑倒。”常绮妍小声提醒,“今天有朋友来家里做客,他们都睡下了,你跟我去书房说话吧!”
眼前这副场景,简直是家庭大战之后的残局。
常绮妍说朋友睡在客房,又特意强调了“他们”,难道不止覃野一人来访?
周咿抿紧嘴唇,紧跟在常绮妍身后。
三楼走廊灯光明亮,每个房间的门或敞开或虚掩,看上去不像有人在里面。
常绮妍收住脚步,推开靠近天台的房间的门:“周咿,来吧,书房安静,方便我们叙旧。”
周咿没有过去。
心底的疑团如雪球般越滚越大,她看着常绮妍阴晴不定的脸色、闪躲的目光,意识到事情不像想象中那么简单。
忽然,常绮妍开口说道:“我教了你三年,你没到我家里做过客。今天你第一次来,我没准备,不知拿什么招待你。厨房有下午做好的小蛋糕,还有瞿阿姨削的一碟苹果,待会儿我端上来。这么晚了,你肯定不喝咖啡。花草茶怎么样?茉莉舒缓焦虑,竹叶清热除烦。我看你一脸着急的样子,儿艺的工作不顺利吗?是不是遇见麻烦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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