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咿收回视线,低声问:“这位大叔一直在外流浪?”
“是的。”黎谚眼神哀伤,“我不清楚他经历了什么,他不再开口说话,宁愿大家把他当成疯子和哑巴。”
说着,黎谚抬起手,叩了三下玻璃窗。
“火灾过后,业主大叔失踪了三年。上个月月底,他突然回来了。老师从社工那里了解了情况,立刻收拾出一个房间,邀请大叔住进来,但他拒绝了。他从垃圾站搬了一张旧床垫,每晚睡在楼下,守护这栋楼。”
周咿心口隐隐作痛,寒意混同着窒息感,将她团团包围。
亲人离世,只留一人独活的滋味,谁都无法承受。
远远地传来哼唱的歌声。起初,声音并不大,周咿以为自己听错,连忙侧过脸,将耳朵贴在窗玻璃上。
不一会儿,歌声由低吟变得嘹亮,声声入耳。
“天上坠落一颗星星,我就失去一个愿望。你们陪在身旁,我心中才有阳光——”.七
听到这里,周咿忽然想起了一条线索。
恰在此时,黎谚说了一句:“社工告诉老师和我,这位业主大叔开过酒吧,做过驻唱歌手,最大的爱好就是自己创作歌曲。你听到的这首,应该是他的原创音乐,歌词好像是写给他妻子和女儿的。”
喝完杯中凉透的咖啡,周咿放下杯子,面朝黎谚,神情严肃而庄重。
“在金色江湖酒吧门口,你看寇堇奚也是这个表情。”黎谚问,“你想知道更多关于这栋楼和业主大叔的事情,对吗?”
“那个纵/火/犯,留下什么东西没有?”周咿心如火烧,语速极快,“他租住的屋子里,发现空注射器了吗?”
黎谚蓦地一惊,手中的咖啡杯差点没拿稳。
“看来我猜对了!”周咿握紧双拳,“黎律师,关于这件案子,你把你掌握的信息全部说给我听,可以吗?”
-
立冬来临,《星夜》彩排的倒计时仅剩一天。
燕都降下初雪。
儿童艺术剧院主楼门前,有人堆了一个半人高的雪人。
雪人的眼睛是两颗带壳板栗,鼻子是一根拇指胡萝卜,嘴巴则由一根弧度刚好是英文大写字母c的鲜红朝天椒构成。它脖子上系了蓝围巾,身体两侧分别插着长柄鸡毛掸子和毛竹板做的老头乐。
路过雪人身边的人,只要看见它这两条严重不对称的胳膊,就会停下来拍张照片。
周咿也拍了一张。
当她看清雪人围巾的细节,发现一个用浅黄和深棕两色细毛线织进折痕位置的萤火虫时,她已然猜到了围巾和雪人是谁的杰作。
备用排练厅的暖气终于修好了。
周咿身穿黑色排练服,第一个来到排练厅。做完热身运动,她出了一层薄汗。正想着要不要去更衣室换备用的排练服,门口忽然闪进一个体形高瘦的男人。
“你是周咿?”
来者眨了眨眼睛,快步走到周咿面前。
“我是。”周咿收起毛巾,披上羊毛针织外套,“你是哪位?”
“我叫龚懋,是龚慜的哥哥。”男人越说越急,说到一半还咳嗽了好几声,“你记得龚慜吧?前些日子因为叶紫涵的事,你和龚慜见过一面。她现在情况非常不好,嘴里总念叨你的名字,所以我想……”
周咿系好外套的扣子,双手揣进衣兜,和男人拉开一段距离。
“龚慜不是在做心理治疗吗?”
自称“龚懋”的男人,凑上去小声说:“心理治疗起作用的话,我就不会找上门请你帮忙了。”
周咿背靠落地镜,退无可退。
男人身上浓郁的消毒水味,全部飘进了她的鼻子。
“龚慜情况不好,你应该向曲警官和专业的心理医生求助。”周咿环抱双臂,借此挡开男人得寸进尺的逼迫,“我既不是警察,又不懂心理治疗,找我等于浪费时间。”
听完周咿这番话,男人突然朝斜右方后退。直到他的后腰抵上靠墙安装的舞蹈把杆,他才停下脚步。
他的眼睛像深不见底的洞穴,透出一种能把万事万物吸进去的诡异力量。
周咿记得这种眼神。
解救姜卉的行动中,那个两鬓头发剃成青茬、无视交通信号灯、在车流里疯狂穿梭、高举空注射器猛拍私家车车窗的男人,也有着同样瘆人的眼神。
说起“龚懋”这个名字,周咿并不陌生。
龚懋是一名很有潜力的年轻男演员,比周咿早两年考入儿艺。龚懋拥有适合出演正剧男主角的面孔和气质,蔡博荣担任献礼剧导演期间,曾对龚懋进行了重点培养。
不料“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龚懋参与大戏巡演饰演男二号,却于中途辞演消失得无影无踪,全剧组的心血险些付之东流。
所幸那次由当地演员救场成功,否则儿艺剧目高质量的口碑会毁于一旦。
儿童艺术剧院主楼外墙的东面,修建了一条复古样式的长廊。每一格廊檐内部的横槛上,画着一位演员或职工的肖像,供前来观看演出的观众欣赏。
凡是为儿艺做出过贡献的,都有机会出现在长廊的画中。
龚懋曾是剧院看重的演员,也曾连获两次“最受观众欢迎新人奖”。他五官精致,气质不俗,无论素颜或者带妆,均是那种令人眼前一亮印象深刻的长相。
和龚懋一起考入儿艺的男演员里,只有他一入职就受到导演的重视。
两年之间七部大戏的演员表,龚懋赫然在列。
在他辞职离开之前,剧院领导层已经定下第二年开年大戏的主演,男一号的位置留给了龚懋,但是他毅然决然地走了。
周咿入职不久后,老院长林墨退居二线,新院长孟伯翰走马上任。
从那时开始,每逢全体职工大会,龚懋这个名字都会被当作“不爱惜羽毛”的反面典型,被孟伯翰反反复复地念叨,大家的耳朵听得几乎起了老茧。
长廊里龚懋的肖像画,却无人在意。画上的他,微笑着面对前同事和路人观众,笑得像个小孩子一样天真无邪。
而此时此刻,站在周咿视线范围内的这个男人,外表和声音都不属于龚懋。
即使不以长廊里的肖像画作为参考,周咿也能从龚慜脸上总结出五官轮廓的特征。假如这位“龚懋”和女警龚慜真的是兄妹关系,那么他们的脸部和身材一定有相似之处……
“你怀疑我?”男人先开口发问。
“是改头换面的整容术吗?”周咿反诘,“咬肌可以切除,面部可以填充改变脸型。但是像你这种为了掩藏身份,通过手术破坏面部骨骼,那么活着的可能性不大。你说呢?”
“有胆量啊,周咿!”男人双手伸向两边,搭上舞蹈把杆。
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过后,之前被滕佳怡弄坏的固定螺栓周围又冒出了几个深浅不一的窟窿。男人哂笑两声,抬头看看周咿:“成天在这种破地方排练,难怪你脑子不正常!喂,周咿,你一身的本事,不如跟我们合作?”
周咿迎着男人审视的目光,回答声清澈嘹亮:“好啊!怎么合作?”
“你答应得这么痛快,我反而有点犹豫了。”男人咧咧嘴角,换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看你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我干脆自报家门吧——我叫张兢玺,兢兢业业的兢,皇帝玉玺的玺,我是开发房地产的。上个星期,有个叫黎谚的律师请你去一个意大利籍老太太开的咖啡馆喝咖啡,很巧,那天我也去了。”
如坠冰湖的寒意牢牢困住了周咿。
她直盯着张兢玺的眼睛,试图从他眼中找到他下一步计划的蛛丝马迹。然而,张兢玺眼神空洞,说话的时候,他好像在看周咿,视线的焦点却是周咿身后的某个角落。
“那位业主大叔已经被你们逼到绝路了。他失去了至爱的妻子和女儿,你们还不打算放过他……”
张兢玺噗嗤一乐,忙不迭地打断周咿的质问:“这中间有很多误会。你是局外人,就别跟着黎谚那种不要命的傻子啥掺和了。”
周咿掌心沁出汗水。
却不是因为备用排练厅的暖气烧得太热。
“你们要对付黎律师,先问我同不同意。”
她一语既出,听得张兢玺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哟嗬!又是一个不怕死的。”张兢玺咂咂嘴,双手握住舞蹈把杆,发泄似的用力拉动,“你的脖子有这根杆子硬吗?既然我能折断它,折断人的骨头更不费劲了。”
“你选在这里动手,脑子应该不太灵光吧?”周咿笑了,“我遇袭的案子还没结案,警方在主楼布控了便衣巡查,况且还有我们剧院随处可见的摄像头。你以为你是一只恶心的蟑螂,只要有条缝就能逃走?”
张兢玺停下手头的动作。
他从双腿交叉站立的别扭姿势改成两脚外八字。
“周咿,实话告诉你,我有家人撑腰,什么都不怕。”张兢玺扬起眉毛,面部僵硬的肌肉线条丝毫未动,非常明显的注射填充后遗症,“你有谁给你撑腰呢?所谓的好导演好同事,还是那些小打小闹上不了台面的儿童福利院院长、犯罪心理学退休教授和假冒的烧烤店老板?”
张兢玺没有点明舒颖、老贺和覃野的名字。
但他饱含嘲讽的话语,犹如未曾预料骤然刮过的狂风,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你敢动他们一根汗毛,你就死定了!”
周咿咬着牙说出这句话,头部仿佛遭到一计重击。她眼中的世界黑成一片,身体摇晃了几下,重重地倒在备用排练厅的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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