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对不起

十五年转瞬即逝。

萧泽带着两女和四个孩子来到平原欣赏着壮丽的风景，不经意间竟看到了一群野象围绕着一具尸骨，神情凝重的用鼻子抚摸着它，那是逝去的同类。

它们正在无声的缅怀。

这一幕令萧泽心中有些触动。

他不禁望向身边的两女。

哪怕用各种天然护肤品保养，仍然阻挡不了她们脸上的皱纹，或许可以说风韵犹存，但早已失去当年的惊艳。

萧泽样貌却始终如同二十三岁那年甚至更加年轻，孩子们经常会问，爸爸你为什么一直都是一个样子。

他没办法解释。

蒋芊瑜和沈珞宁看到萧泽一直年轻自己却日渐衰老，她们什么都没有问，什么都没有说，曾经她们觉得最爱的人永远年轻永远温柔是件好事，但在这个过程中渐渐积累起来的却是越来越无法控制的自卑和难过，她们隐藏的很好。

萧江海、萧鱼、萧宁、萧珞。

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父母的想法。

萧泽抓的狼崽如今早已繁育三代，嗜血的基因也在逐渐退化，此时他身边足足跟着几十只狼在跟孩子打闹，除了狼以外还有各种被他养大的动物。

这么些年来，萧泽每年都会往返于各种地貌居住，哪怕是沙漠和雪原同样不例外，但他却从未再踏入圣殿，两女还有四个小不点也一直跟在他的身边，岛上的临时庇护所没有上千也有几百，他们一直都在四处旅行的路上。

丛林的鸡棚和兔场早已解散。

野鸡野兔几乎没有任何天敌。

偶尔回到丛林木屋，萧泽会让自己养大的动物们自由抓捕它们进食。

“咱们走吧，今年带你们体验一回沙漠生存的感觉。”萧泽说着朝身边的一棵古树招了招手，立刻有几只鼯鼠从树上滑下来落在了他的身上。

“爸爸，可不可以不去沙漠，没有什么好吃的啊。”萧鱼噘嘴道。

“小鱼，瞎说什么呢，老爸啥时候没给你吃好吃的了？”萧江海道。

“不准叫我小鱼，你才比我大几个小时，运气好而已。”萧鱼瞪眼道。

“那也是你哥。”萧江海乐了。

“切。”萧鱼撇嘴道。

“老爸自称荒岛美食家，做什么都好吃，去哪都一样，咱们住戈壁又不是住在沙漠里边，有的是好吃的。”萧珞挽着自己母亲的胳膊笑嘻嘻道。

“戈壁总比雪原好。”萧宁作为大哥显得很沉稳，抱着一只乖巧的山猫道。

“嗯，雪原确实难待，不去。”萧泽揉了揉萧鱼的脑袋笑道。

“咱们先去找之前的庇护所吧。”

“嗯，马上天都快黑了。”

蒋芊瑜和沈珞宁先后说道。

“我去跟小红打声招呼。”萧泽说着朝象群走去，象群看到他的身影后同样朝着他的方向走来，直到碰面。

两女和孩子们就跟在他的身后。

众人身旁还有着乌泱泱一片狼群，略显高冷的老虎、黑熊、豹子、山猫等数量较少的宠物们也齐刷刷的跟着。

这是何等壮观的景象？

萧泽七人的身上也或多或少带着些更小的宠物，例如蛇、蜘蛛、鼠，萧珞则是抱着一只可爱的兔子。

荒岛上没有网络。

养宠就是最好的娱乐手段。

“小红，我们又见面了。”萧泽温柔抚摸着象群女王的鼻子道，他曾经随手救过小红的孩子，成功建立外交关系，现在他们已经相识十三年了。

起源岛是没有干旱期的。

象群可以轻松的在平原生活。

但小红是一名睿智的女王，她严格控制着象群的繁衍速度，无需解释。

萧泽当年救过的小象更是冲到他的身旁朝着沙漠的方向打了个响鼻。

“不用了，豆包，我们打算慢慢走看看路上的风景。”萧泽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豆包的象牙。

成年的豆包好意被拒绝，不满的用鼻子碰了碰萧泽的胸口，跑去跟同龄的母象继续谈恋爱了。

“我走了，小红，明年再来看你。”

萧泽朝着小红笑了笑，转身离开。

小红注视着萧泽等人的背影无奈的甩了甩鼻子继续带着象群前去进食了。

......

平原与沙漠的分界线。

“你们就在平原待着吧，明年回来再找你们，我在沙漠里养不起你们啊，散了散了啊。”萧泽朝着护送自己一家大半个月来到这里的宠物们说道。

一部分年长早已习惯的宠物不满的哼唧几声就独自或带着幼崽离开。

一部分宠物蹭了蹭萧泽就跑了。

一部分宠物则停留在分界线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久久不愿转身。

......

眨眼间。

二十五年过去。

萧泽守在已经白发苍苍，身患重病已经无力下床的沈珞宁身旁，紧紧握着她仿佛只剩骨头的手，沉默不语。

“萧...萧哥...等我...死了...”

“你...就把...我的...骨灰...撒...”

“撒...撒到...海里...”

沈珞宁满眼泪水，望着自己最爱的萧哥眼神中有着不舍、有着遗憾...

“你...能不能...跟...我...”

沈珞宁还没说完最后一句话。

她抓着萧泽的手就已经松开了。

萧泽在这一刻心如刀绞。

但他没有哭，甚至面无表情。

萧泽轻轻从床上抱起了已经很轻的沈珞宁缓缓走出木屋，蒋芊瑜在石桌旁痛苦的闭上了双眸，她不愿看到自己在这座岛上相处数十年的姐妹离开。

人已中年的萧宁和萧珞，望着依然年轻的父亲抱着母亲的尸体迈着沉重的步伐朝着海边方向走去，他们并没有像同样把沈珞宁当做母亲的萧江海和萧鱼一般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而是面色苍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满眼呆滞，痛苦的泪水从眼角无声滑落。

萧泽每一步都走的很稳，似乎生怕沈珞宁的尸体受到颠簸，直到来到海边将她放在早已准备好的篝火木床上。

而沈珞宁养大的无数宠物在篝火旁守候已久，看到她的尸体发出阵阵哀鸣同样流下了痛苦的泪水。

萧泽独自在沈珞宁尸体守着，眼里满是血丝，直到第四天的清晨。

天空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海浪不停的拍打着沙滩。

萧宁和萧珞搀扶着已经两腿发软的萧泽稍稍远离已经点燃的篝火。

沈珞宁在火堆中化为泡影。

萧泽的眼神很平静。

他在很久以前就想到了这一幕。

但心里的悲痛却无法抑制。

他始终没能说出那三个字。

......

三年后。

萧泽背着蒋芊瑜来到了雪山之上，稀薄的空气让两人呼吸艰难。

蒋芊瑜说。

她想要在去世前看看雪山。

萧泽怕她的身体吃不消。

但她无论如何都要坚持。

“抱...抱...”蒋芊瑜从萧泽背上下来钻到他的怀里无助的哭了起来。

她好怕。

她怕自己再也看不到萧泽。

但她不得不接受现实。

萧泽还是像从前一样抚摸着她已经剪短的雪白长发，眼里满是温柔。

“如果有下辈子我想和你青梅竹马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你，这辈子我却也没能跟你白头偕老，你还是这么年轻...”

“希望我走后...”

“风能告诉你我真的好爱你...”

蒋芊瑜已经泣不成声，这对于她的身体来说是极大的负担。

萧泽却不敢阻拦，他知道蒋芊瑜是想在雪山之巅跟自己说最后的话。

蒋芊瑜的时间所剩无几。

“如果雪山能看见...”

“如果命运能预知...”

“如果时光能倒退...”

“如果岁月能重来...”

“我还是会选择爱你...”

“人们总说只愿开始再无结束...”

“可我们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泽...”

“你能对我说那三个字吗...”

最后一句话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

萧泽心如重锤敲击，他张了张嘴，他想说却说不出口，或许不是没有爱，而是已经忘了那三个字怎么说。

“对不起...”

蒋芊瑜面露惨笑，她却道歉了。

这一声对不起扎进萧泽的心窝。

好多话想说。

好多话没说。

好多话说不出口。

“我...”

正当萧泽打算开口时。

蒋芊瑜的身子突然软了。

萧泽明白自己彻底失去她了。

他瞬间愣住了，内心压抑到窒息，望着蒋芊瑜脸上凝结成霜的泪水...

萧泽的情绪在一瞬间崩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萧泽像精神失常一般跪在她身体旁望着她的脸失去理智般笑了起来。

离开时动心才是最难过的。

他只差一点。

真的只差一点...

蒋芊瑜却没能坚持到听完。

寒风灌入萧泽的肺部。

萧泽剧烈的咳嗽起来。

他的脸上挂满泪水，抱着蒋芊瑜的尸体痛哭到泪水干涸，全身僵硬。

他的指尖深深刺入掌心。

血从手缝中滑落凝结成冰。

萧泽在这一刻心已经死了。

无数的负面情绪升起。

毕竟无论外界过去多久。

他都和蒋芊瑜生活了四十六年。

四十六年对于人类是什么概念？

萧泽抓着蒋芊瑜的手不愿放开。

直到大雪埋葬了她的尸体。

直到萧泽在饥寒交迫中昏迷。

萧泽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不远处竟不知什么时候长出了一朵真正的雪莲，他迈着艰难的步伐走过去将雪莲摘下，轻轻放入蒋芊瑜的手中，如同一瞬间就衰老了几十岁一般，佝偻着身子离开...

寒风呼啸间似乎能听到一句话。

我爱你，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