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珍禽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梳洗好的右泞早早的就来敲父亲的房门，笃笃笃！声音不大，没过一会儿就有人来开门，右泞甜甜一笑，“师叔早！”

宋钦笑道：“泞儿，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一进屋子里没有桌子，裴宪先坐在炕沿上，炕中间凳着一张小几，上面摆了早饭和瓜果。

右泞走上前，从桌上拿起小签子戳了一截蜜瓜，恭恭敬敬地递到裴宪先面前，甜笑道：“爹，这个好吃。”

裴宪先瞄了瞄那只蜜瓜，不接，对裴右泞道：“你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你大哥昨天不是说了，今日不赶路。”

右泞收回手，用两根手指的指腹转着那根竹签，“今天不赶路，爹当然你要好好歇息，可做女儿的，还是要来给长辈请安呀，而且我怕你们待会儿吃完饭有事要谈，所以早点过来，不能打扰你们嘛～”

宋钦坐在另一边的炕沿上微笑，“泞儿长大了，越发懂礼数了。”

裴宪先淡淡道：“说吧，到底干什么来了？”

右泞把嘴巴一嘟，委屈道：“爹你怎么能这么说，枉费了我的一片孝心”

说实话，这话说出来，右泞自己都起鸡皮疙瘩，可是没办法，谁叫她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呢？

裴宪先拾起筷子，看样子准备吃饭了，“是你自己不说啊，待会儿可别求我。”

右泞眼珠转了转，忙道：“那个，大哥他们等下要去街上买马车，我想……”

话音未落，宋钦已先笑了起来，右泞一脸困惑地看向他。

裴宪先把筷子一丢，摇了摇头，无奈道：“你师叔猜的真是一点都不错，他说你为了要我答应让你出去玩儿，今天肯定一早就要过来献殷勤，唉，你呀！”

自己拨弄了一晚上的小算盘，原来早就被宋钦猜到了，计划破产，裴右泞只有使出终极必杀，提起裙子在裴宪先身边坐下，拉着他的膀子不停地晃，“爹——，你让我去吧，不光我想去，阿眠与姜姐姐都想去呢！”

裴宪先哼道：“就是你爱玩，还拿别人出来顶缸。”

宋钦笑道：“难得出一趟远门，让她们去吧。”

裴宪先看了看她，认真道：“去可以，要听你大哥的话，你们也不能分开走，不能再像上次在泉阳楼那样了，知道吗？”

右泞一下子从炕沿上弹起来，高兴道：“知道知道，爹你最好了！”把蜜瓜往裴宪先手中一塞，转身就没影了。

裴宪先举着蜜瓜摇头，宋钦含笑拿过一块馕，慢慢地吃了起来。

看见右泞出门，唐周从转角处迎上来，悄声道：“怎么样？同意没？”

右泞笑着拍了一下他的手臂，“咱们去叫阿眠。”

唐周喜笑颜开，转身就跑。

等到所有人都准备好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陈河作为庄主有事要与裴宪先、宋钦，还有唐协商议，所以没有随他们一起出来，但是派了小北去帮陈姜拿东西。

唐周坚定地认为陈河是在装模作样的摆他归云庄庄主的臭架子，不过对此他是很乐见其成，所以并没有把这一段腹诽说出来公之于众。

右泞问道：“咱们去哪买马车？”

唐周抢白，“反正不能去刘记！”

众人想起阮软当时与宋钦交谈时曾嘱咐他们买马车一定要去刘记，这话现在想来当然是不能再听了，不过唐周的话再次让所有人想起，他算是唯一一个被阮软耍到的人，要不是阮软“手下留情”，唐周就惨了。

裴右洵道：“我早上问过店家，这里根本没有阮软口中的马车店，只有一家做棺材的铺子叫“刘记”，镇西有一家店有马车卖，咱们一路逛过去，最后正好坐马车回来。”

听见“棺材”二字，唐周的脸色立刻青了。

右泞与阿眠对视一眼，两个姑娘一人一边拽了唐周向外走，笑道：“好啦，唐少侠，咱们不与那等小人一般见识，走啦走啦！”

白天的多斯镇全不似傍晚那般萧条，道路两旁支了许多小摊，有些与东境一样有柜子和货架，有些则连个正经摊位也没有，只是随意支了一张桌子，上面又随意的铺了一块布，他们的布较之东境，虽然缺少细腻质感，可胜在色彩艳丽，花样复杂，观赏性很强，远远看去一条街上五颜六色，比傍晚生动热闹的不止一点点。

姑娘们脸上都带着织金面罩，这是陈河所赠，用来抵挡祁域肆虐的风沙。

道路两旁摆摊的大多是当地人，肤色泛棕，五官深邃，无论是当头的烈日还是兜面的黄沙，都没有阻挡他们的热情，满脸笑意地向过路的客人兜售商品。

道路中间走着很多中土人士，大多是要去参加青城问剑的。

裴右泞拉着廷雨眠在各个小摊前穿梭，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问问那个，唐周一路紧随，忙着在后面给她们付钱。

一个杂货小摊前，右泞拿起了一顶花帽，帽子由四瓣组成，在顶心处缝合，黑绒布打底，玫红色花布铺面，上面还用金银满绣，右泞把帽子往自己头上一戴，问道：“好看吗？”

她本来蒙着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此时一戴上花帽还真有些异域少女的风情，廷雨眠毫不犹豫的给予肯定，“好看。”

右泞转头，“我要这个。”

唐周苦笑，“好，好！”

他倒不是心疼钱，只是还没走出多远，回头尚能看见他们落脚的客栈，可他手中已大包小包拎满了，再看裴右洵和程聿，早就离得远远的了，小北虽然空着手，但他不是自家人，此时一步不落的跟在陈姜后面，唐周也不好意思支使他。

右泞对廷雨眠道：“你怎么不买东西？都是我一个人在买，多不好意思。”

唐周腹诽，我怎么没看出来呢……

廷雨眠道：“我看看就好。”

右泞积极道：“难得出一趟远门，下回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你不买个纪念品回去吗？”

廷雨眠想了想，觉得右泞说的也有道理，是该有个纪念，尤其是这地方对她还有非凡的意义，日后回到东境，也好有个东西提醒她不要忘记鸟倦归巢。

廷雨眠便认真地在小摊上逡巡起来，很快，她将一柄银色的小刀握在了手里。

这是一柄银色的弯刀，是桌上所有刀具中最小的一把，刀身泛着银光，刀把上刻着银色的浮雕，上面还缀着三颗大小不一的蓝宝石，整个刀身虽然只有银蓝二色，但是做工精巧，看起来玲珑华贵，令人爱不释手。

廷雨眠握着刀身反复看了看，越看越喜欢，立刻从腰封里拿银子递，旁边传来“哗啦”一声，原来是唐周抬手想要阻止廷雨眠替他付钱，动作太大，手上的东西全掉了。

廷雨眠冲唐周笑了笑，将银子递了出去。

摊主笑着接过，指着廷雨眠手中的小刀，嘴里不住道：“英吉沙，英吉沙”

廷雨眠掂了掂手中的小刀，“你是说这把刀叫英吉沙？”

摊主猛点头道：“英吉沙！英吉沙！”

廷雨眠笑道：“很漂亮。”

她向摊主竖了竖大拇指，摊主笑得很开心。

右泞本来对这把制作精良的小刀不敢苟同，觉得阿眠又不闯荡江湖，要这劳什子做什么，但看阿眠兴高采烈的样子，也不禁被这种喜悦所感染，兴致更加高涨，于是道：“姜姐姐，你……”她一转头，陈姜却不在了。

廷雨眠朝四周张望了一下，忽然扯了扯右泞的衣角，右泞去看她，廷雨眠往不远处指了指，原来陈姜他们已经走到了另一处，那里围了不少人。

右泞道：“姜姐姐，你们看什么呢？”

陈姜抬了抬下巴，笑道：“你看。”

右泞顺着她指示的方向看去，那是一个训鹰人，他的手臂上正停着一只鹰，这只鹰毛色雪白，上面分布着整齐的浅灰色花斑，双眼炯炯有神，在这漫天风沙的地方竟也没有被夺去神彩，这是一只极难捕获的鹰中之王——海东青。

训鹰人五官扁平，不似当地百姓高眉深目，此刻他正高举着一只手臂，向众人展示着那只海东青。

人群中一个大胡子模样的人说，“海东青一向只有东北才有，能在这里看见确实稀奇，可要价一千金，实在不值。”

唐周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千金？客京普通的百姓花上十辈子也花不完，这么多钱居然只能买一只鸟？

训鹰人哼笑一声，不屑道：“客官若感兴趣咱们当下便做了买卖，银货两讫，若是囊中羞涩，还是免开尊口罢。”

他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语。

大胡子脸一涨，立马高声反驳，“人人都知道海东青市价三百金，你的海东青有何能耐？卖到比市价三倍还多，坐地起价还不让人说了？”

训鹰人倨傲道：“我这只海东青可不是那些只会吃喝捕猎，供人消遣的玩物，关键时刻它可是能救阁下的命哩！”

右泞奇道：“这么厉害？”

裴右洵道：“传闻品种优良海东青可以追踪主人的位置，可是要通过积年的训练才能完成，绝非易事。”

裴右洵只是和右泞解释，不想却被耳朵很灵的训鹰人听到了，他转向裴右洵，终于露出了些许笑意，“这位公子倒是个识货的，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如果按照公子所言，这只海东青值不了千金之数，它真正厉害的地方在于不需要通过数年的训练，只要和它日夜相处，不出半月，就可与它心意相通。”

人群中响起了热烈的讨论声，裴右洵一行则是神态各异，裴右泞佩服，廷雨眠好奇，唐周半信半疑，陈姜若有所思，裴右洵浅笑不语，程聿事不关己，他只是奉裴宪先之命来当保镖的。

裴右洵拍了拍右泞的肩，轻笑道：“走吧，我们还要买马车。”

右泞虽然对面前的海东青充满了好奇，但是千金之数实在不小，裴宪先当年给她买一只蓝色的小鸟，也不过才花了五十两银子，而且看裴右洵的样子，也不是很在意，大概是假的吧，右泞依依不舍地离开。

训鹰人走南闯北，什么人没见过，眼前得这几个，不是名门望族，也是豪富之家，裴右泞一脸惜别之意不能再明显，若放他们走，今日恐怕又是一场徒劳。

训鹰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浮沙，高声道：“千金之数的确不少，但若买天下独一无二之物则不值一提，有了这只海东青，无论天涯海角，它都能带人找着你，在下途经此地，急需用钱，否则也绝不愿将此等宝贝贱卖。”

右泞虽然心痒，还是很坚定地随大哥走了，他们还没走出人群，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这只海东青，我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