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坦白

富锲走到第三个木箱前，木箱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张残破的羊皮纸，羊皮纸折了两折躺在里面，像是被人随意丢弃的陈年旧物。

裴右洵神色淡淡，富锲心中却暗自嗤笑，等下便要你大开眼界！

富锲伸手将羊皮纸拿出来，当着裴右洵的面打开，含笑道：“这是醉春风心法的拓本。”

什么？

富锲对裴右洵的表情十分满意，单手拈起羊皮纸送到裴右洵面前，竟然就这样白白奉上。

裴右洵将羊皮纸接在手里，古老的纸页在他手中展开，上面密密麻麻印满了字，字迹生硬透白，一看就是拓下来的，凝神细看，只见上面汉字居多，但其中夹杂了许多陌生的字符，连句读一遍，那些陌生的字符都是关键。

裴右洵将目光沉至末尾，发现这张羊皮纸上的内容是不完整的。

这是醉春风心法？为什么会在富锲手中？

裴右洵忽然想到廷岳山寿宴时，群雄毕至，其实都是为了醉春风心法，当时只有天秀阁缺了席。

裴右洵转身，眼神中多了郑重和戒备，出乎他意料的是，富锲突然矮下了，裴右洵一惊，立刻弯下腰去扶他，“富阁主，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富锲虚跪着不肯起身，沉声道：“裴公子，富某实在走投无路了，求你们明月山庄救我！”

富锲求明月山庄救命，这话从何说起？

“富阁主，你先起来，你这样，要晚辈怎么帮你呢？”

富锲依着裴右洵的力站起来。

裴右洵引富锲到桌边坐下，重新倒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富阁主，有事但说无妨，凡能帮得上忙的，明月山庄责无旁贷。”

富锲叹了一口气，脸上尽是忧愁，“贤侄可知，这次疏儿的事情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人为？”

富锲很笃定，“是，绝不是意外。”神色变得痛苦，“贤侄你可知道，到青城派后，我天秀阁已经死了六个人，这次如果不是你们出手相救，疏儿便是第七个啊！”

裴右洵惊愕不已，“怎么会这样？”

天秀阁好歹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名门大派，虽不能与明月山庄和归云庄比肩，但在四年前的问剑大会上也是名列前茅的，怎会被人在路上杀了这么多的弟子？

富锲拿过那张羊皮纸，平摊在桌面上，弯起一根手指敲了敲，悲戚道：“还不是因为它！”

裴右洵垂眼看了一眼羊皮纸，“晚辈还没来得及问阁主，这张醉春风心法的拓本，阁主是从哪里得来的？”

富锲道：“江湖中人都知道，醉春风心法一直都由贵庄保管，我这一张不敢确定真假，但绝对是在贵庄闻渊祖师接手醉春风心法之前就有的，单凭这张羊皮纸的成色和上面的烟青拓就可以确定。”

裴右洵语气和缓，“这一点，晚辈从来没有怀疑过。”

富锲点点头，放了心，继续道：“这张拓本是洞庭几个月前去西域做买卖时从一个过路的胡商手中换得的，洞庭也是一番好心，觉得万一是真的，就不能让此等至宝流落在外，所以花重金从那名胡商手中买了回来，想要在问剑大会上交给裴庄主，明辨真伪。”

裴右洵也懒得去计较富锲话中的漏洞，关切道：“那富阁主说死掉的六名弟子，与这张羊皮纸有关，又是怎么回事呢？”

富锲道：“这么多年来，我天秀阁在江湖中行走，从不与人结怨，直到一个月前从临安出发，到祁域参加问剑大会，自打过了罗刹海，弟子一个接一个的失踪，我派了下人去找，或在密林里，或在水道边，总之都是附近荒无人烟处找到他们的尸首。”

裴右洵道：“那也不能确定就是和这张羊皮纸有关。”

富锲点头道：“的确，我也曾有过这样的疑虑，直到我的手下在死掉的第六名弟子身上，发现了这个。”

富锲从袖中抽出一支小竹筒，打开盖子反口往桌上扣了扣，一张纸笺露了头，富锲把它抽出来打开，递给裴右洵。

裴右洵接过来看，纸上只有一句话：“天秀阁胡说八道，富家子死有余辜。”

字迹力透纸背，仿佛藏了无尽的恨意在里面。

富锲惶恐道：“我因见了这张字条，更加不敢将此事说出去，直到昨日疏儿遇险，我才知道这张字条的主人不是在吓我，他是真的要杀疏儿泄愤。自洞庭买回这张羊皮纸，除了与那胡商说过几句话，我从未将此事往外泄露半句，可怜我疏儿，小小年纪却遭此毒手！”

说到这里，富锲情难自禁，竟当着裴右洵的面掩面而泣！

“富阁主莫再伤心了，好在贵公子无事。”

裴右洵看了一眼站在富锲旁边的近身弟子，那弟子会意，拿出一方蓝色的帕子递与自家掌门，富锲接过，掩着面揩了揩眼泪。

裴右洵和声道：“富阁主的心情晚辈可以理解，只是这些东西明月山庄不能收，还请富阁主收回，晚辈晚些时候会将此事告诉家父和师叔，请阁主放心，阁主既然信任我们，明月山庄也不会袖手旁观。”

富锲本来已经平复，听了裴右洵的话，一激动，身子立刻又要往下坠，裴右洵匆忙扶住他。

富锲坠着身子恳切道：“贤侄若不肯收，富某与天秀阁当真要无立锥之地了，”富锲指着那张羊皮纸激动道：“别的也就罢了，那恶贼若知晓此物在我手上，如何还肯放过我一家老小？他们做事隐秘，但凡有一点办法，富某都不会来麻烦贵庄，贤侄只当可怜那孩子罢！”

裴右洵撑住富锲，一味请他起来。

富锲道：“贤侄，我真是走投无路了，死掉的十六个弟子都是自我继阁主位就一直追随的心腹，武功自不能与贵庄弟子比肩，但若说被人这样悄无声息的杀死，那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裴右洵托着富锲，富锲却横了心，打死也不动，“贤侄若是不收，富某便不起来！”

裴右洵进退两难，“这……”

富锲双手反握裴右洵的手臂，恳切道：“明月山庄乃东境第一大庄，侠义之心盈满江湖，我如今已将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贵庄若能手刃凶手，救我一家老小性命，富某在此发誓，天秀阁将来必以明月山庄马首是瞻！”

见裴右洵面有难色，富锲重重地叫了一声“贤侄！”

裴右洵无法，只得暂时妥协，“好！我答应你，你先起来。”

富锲借着裴右洵手上的力站起来，悲伤道：“富某知道今日是强人所难了，可是放眼整个武林，除了明月山庄，还有谁敢管这桩事？等捉到凶手归案，富某再携全家老小来向贤侄一门请罪！”

裴右洵诚恳道：“富阁主不要这样说，东境武林同气连枝，明月山庄一定相助到底。”

富锲握着裴右洵的膀子郑重的顿了顿，激动之情无以言表。

裴右洵道：“富阁主可知，那十六名弟子是被何物所伤？”

富锲沉吟片刻，“大约是暗器。”

“暗器？”

富锲挥了挥手，随身弟子从袖中掏出一物，用娟白的丝帕裹着，富锲接过，“这是我在他们身上找到的。”

他当着裴右洵的面打开，裴右洵定睛一看，心脏瞬间收紧。

柳叶镖！

富锲瞧着裴右洵的脸色，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

裴右洵沉声道：“当日在苏潭，驰纵横和他的亲卫就是死在此镖之下。”

“竟有此事？”

富锲震惊，廷岳山的寿宴他没去，而且他压根儿也没把驰纵横的死放在心上。

裴右洵仔细看了看那只镖，话锋一转道：“不过，射中驰纵横的镖是淬了毒的，而且是滑喉而过，阁主手中的这一只颜色没有发乌，又是直接插入心脏的，或许，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哪有那么巧的事？富锲冷汗直流，越想越怕，“驰纵横好歹是个掌门，武艺高强，那凶手怕失手，才额外在镖身上淬了点毒，我的弟子不能跟他比，更不要提疏儿了！”

死一两个弟子富锲还能承受，富疏若有一点闪失，那对整个天秀阁都将会是灭顶之灾！

“阁主莫慌，凶手既然在路上没有动手，又留下了这张纸条，说明他还有别的企图，我想贵公子暂时是安全的。”裴右洵侧身将摆在桌上的东西让出来，说道：“阁主请先回，这些东西也带回去，不要声张，待我问过父亲，拿个主意再说。”

现在富锲与驰纵横扯上了关系，也就是说，他的事很可能与廷家血案有关，眼前的这些东西，裴右洵是万不能收了。

富锲看裴右洵不肯收他的礼，急了，忙道：“贤侄可是看不上这些东西？”

言下之意，还可以再加，更好的，更贵的，只要裴右洵开口，富锲一个字也不会含糊！

“阁主不要误会，此事或与我师伯一家被灭门有关，此乃家事，不必阁主相托，右洵自当全力以赴。”裴右洵温恭如旧，态度却十分坚决。

富锲知道没戏了，只好道：“好，那我听贤侄的，别的东西就罢了，这张羊皮我先替贵庄保管，待凶手归案，富某原物奉还。”

裴右洵亲自送富锲出了门。

裴宪先还在养伤，所以裴右洵直接去找宋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