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初吻

楼心月站在原地，好像想起什么，转头望了一眼，赵器站在门口，手上担着鹤在林的披风，目光朝外，挺拔如松。

“赵器”楼心月走过去。

赵器垂首，“夫人”

“在林要你在这儿等他吗？”

赵器顿了顿，沉声道：“掌门待会儿还要外出，要我在此守候。”

还要外出？楼心月顺嘴问，“去哪儿？”

“冰室”

楼心月半晌没说话，然后微笑道：“那你辛苦了。”

“属下不敢！”

楼心月笑了笑，步履轻盈地往内室走去。

廷雨眠闭着眼，坐在院子里的一处大石块上吹风，正想着不知道程聿他们回来了没有，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她一睁眼，正好看见程聿从远处走来。

这么巧？

廷雨眠从石块上跳下来，高高兴兴跑过去，想要跟他说这件巧事，可她一靠近，就发现程聿竟然满脸通红，尤其是一双耳朵，艳的快要滴血了。

“你——”廷雨眠停了下来，程聿却步履不歇，径直走到了她眼前。

“你喝醉了？”廷雨眠不太确定的问。

程聿眼眸垂了下，抬起的时候很迟缓，他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说，“没有”

廷雨眠突然想起了林绰的名言：撒谎的人都爱说自己说的是真话，就像喝醉酒的人都爱强调自己没醉一样。

侧重点不一样，但程聿这样，廷雨眠狐疑的打量他两眼，这显然是喝醉了吧。

想什么来什么，程聿眼皮坠了坠，忽然就向一边歪去。

廷雨眠一慌，忙用肩膀顶住他，望望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廷雨眠只能先把程聿扶到自己刚刚坐的那块大石块上坐下。

这事她干的驾轻就熟，想到原因还有点不好意思，幸好，程聿醉了。

程聿坐下了，脑袋靠在廷雨眠肩上，酒气拂到她脸上，熏得廷雨眠双颊酡红，也像喝醉了一般。

廷雨眠一边思考应该如何应对醉酒的人，一边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林绰照顾廷岳山的影子，她摇了摇头，暗自责怪自己离谱，耳朵又不禁更红了一点。

程聿靠在廷雨眠的肩上，脑门抵着她的耳朵，感觉到上面的热度更高了一点，忍不住在心里猜她刚才想到了什么。

“你晚上吃了桃子吗？”程聿的声音嗡嗡的，一说话全是酒气，可是不难闻，因为他整个晚上都忙着喝酒，菜也没顾得吃上一口。

“嗯？嗯。”令人耳热的思绪被打断，廷雨眠有点局促，想也没想，顺着本能回答了程聿的问题。

“好吃吗？”程聿又问，头还瘫在廷雨眠的肩膀上，无论是问题还是动作，都有些孩子气。

廷雨眠忽然有点想笑，随口道：“还行，软了点，我喜欢脆的。”话没说完，廷雨眠觉得程聿的身体好像硬了一下，仔细一体会，又仿佛是错觉，程聿明明还是像滩泥似的瘫在她的身上呢。

一阵暖风吹来，哄的人心里又软又绵。

“好香”程聿闭着眼睛道。

“什么？”廷雨眠没听明白，想要转头，程聿靠到了她耳边，灼热的气息顿时扑在了廷雨眠的耳面上。

“我说桃子的味道，好香。”

廷雨眠四肢僵硬，知道程聿是为了让她听清楚，可也不用这么近吧，上次程聿离她最近的时候还是在廷府，他半夜挟持她，在她耳边威胁她，叫她别耍花样，可那次好像也没有比这次近，虽然廷雨眠并非真的测过。

“嗯，这桃子，生的好。”她呆呆的附和，跟程聿相处久了，廷雨眠发现自己有时会模仿程聿的思路，连他夸奖桃子她也要模仿。

耳边传来微震，是程聿无声的轻笑。

“我记得你不爱吃桃子。”廷雨眠用手撑着身下的石块，趁机往旁边挪挪。

不爱吃桃子吗？程聿想，不是的，他小时候最爱吃的东西就是桃子。

在街头流浪的日子里，一个桃子是比一小碗饭更能让人饱腹的东西。

那时候他刚辗转到临安，和其他地方一样，在这儿，除了铜板，他每天收到最多的就是呵斥和白眼，还好，他去过别的地方，临安的白眼没什么特别，他习以为常。

卖桃子的老头是个好人，常常把卖不掉的桃子送他，免他一日饥饿。

他初来乍到，占了人家的位子而不自知，镇上大一点的乞丐捉弄他，把他藏在草席底下的桃子换成烂了心的，他不知道，行乞回来累的半死，拿起来咬一口，满嘴都是烂掉的果肉，酸腐的汁水，剩下的大半个桃里还有一只蠕蠕而动的肥虫，缓缓地的向他抬头。

他恶心的作呕，疯狂的向外吐口水，大乞丐们却哈哈大笑，年纪最大的一个从身后变出一碗饭，笑眯眯的递给他，说是赔他的。

傻子才会吃！他掉头就跑，大乞丐们发了狠，捉他回来，二话不说按在地上先奉上一通老拳，然后把那碗饭直接扣在了他的脸上。酸馊的味道钻进鼻腔，他真想呕，可是不敢张嘴，玻璃碴划在脸上，火辣辣的疼，毕竟毁容也比剌坏嗓子好。

路人们停下来看热闹，指指点点的，却没有一个过来阻止，连劝一句的人都没有，卖桃的老人摇头叹气，最后干脆别过眼，不看了。

他一边忍受身体上的折磨，心里大声骂着这帮杂碎，一边和以往一样，护好了头，坐以待毙，这是乞丐间的游戏规则，让他们打一顿，出了气他才能留在临安。

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流浪了三年都没赶上老天开眼，可这一次，居然让他看到了最想看到的人。

裴宪先骑在马上，身边是一袭青衫的宋钦，他们身后跟着十几名明月山庄的弟子，全都高居马上，威风凛凛，而他正躺在地上，硬着骨头，被一群乞丐猛揍。

时机好到他不敢相信！

不用做准备，直接张开嘴，那些伴着玻璃碴的馊饭便被塞到了他的嘴里，他忍着恶心和刺痛，把饭放在嘴里裹，很快，嘴里就淌出了血。在一条条肮脏干瘦的腿间，他看到裴宪先的脸从惊讶慢慢地变成了愤怒，他含着满嘴的玻璃渣，这么多年来第一回真心实意的在心里笑了出来。

他再也不能吃桃了，不过和他得到的相比，这连遗憾都算不上。

“不是不爱，我吃这个会过敏。”廷雨眠听见程聿嗡着声音纠正她。

程聿本来就是醉的，暖风一吹，声音里仿佛染了更多的醉意，“不过真奇怪，为什么你碰过的桃子我再碰，就不会过敏了，你会变戏法？嗯？”尾音微微上调，像是被高高勾起的琴弦，猛的松开，余音颤然。

廷雨眠手足无措的避开，月亮落到她的眼睛里，像一颗白色的棋子，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好像瞬间抓住了什么，可惜来不及细看就被程聿给搅了。

唇上一软，带着醇酒的清香，生涩而浓烈，廷雨眠脑中的那根弦在第一时间猛烈的挣了挣，随着一下轻微的辗转，廷雨眠身子一抖，那根脆弱的弦“啪”的一声，断掉了……

程聿的薄唇稍稍启开一线，目光朦胧的打量了一眼廷雨眠，只见她饱满莹润的嘴唇微微张着，明显已经断线，她的脸上没有出现厌恶的神情，只是红的怕人，程聿这才放心，头一低，心满意足地含了上去。

墨蓝色的天空里，月亮躲到薄薄的云团后面，害羞的探出了一角轮廓。

远处的灌木丛里，一双眼睛聚精会神的看着前面。

阮软轻扯嘴角，他路过而已，没想到还赶上了一出好戏，要不是他还有事要办，真想扔两朵花过去，吓吓他们，那场景一定很好玩！

可惜时间不多。

树梢轻轻一晃，起了阵风。

冰室里，鹤在林举着火把，带着玉姬来到自己的密室，他从腰间掏出钥匙，送进锁眼里一转，“咔哒！”，厚重的石门被推开了。

门外堆放着各种猎物的尸体，就算是在冰冻的环境下，也免不了散发出一阵阵腥膻之气，可门里面呢，不大的空间内摆放着各种华美的冰雕，火把照过去，那些冰雕真如琉璃般通透，形态各异，美轮美奂。

两人走到角落里，这是一樽半人高的玉雕，可惜，上面罩了一层油布，难以窥得真颜，看样子，还不是小巧之物。

鹤在林看着这樽神秘的玉雕，笑道，“我真好奇，你会刻个什么东西出来？”

玉姬也是一笑，火光照耀下的她，宛如异域圣教里的圣女，“到时候你就会知道，咱们说好了，在我刻好之前，你可不能偷看。”

鹤在林是冰雕行家，虽然这樽冰雕被蒙着他看不见，但他看那油布下的轮廓四四方方，便知这樽冰雕从工艺上来说其实并不复杂，玉姬也是风雅之人，鹤在林不想惹她不高兴，所以表现出了十足的期待和配合。

“我刻的辛苦，你难道不该拿出点诚意吗？”薄纱下灰蓝色的眼睛妩媚又风情。

鹤在林笑道：“怎么样才叫有诚意？”

玉姬玉掌一摊，“钥匙拿来，刻好了还你。”

鹤在林无奈一笑，冰室分为两块，外面是存放食物的地方，里面这一间密室只有他有钥匙，用作存放他的宝贝冰雕。

“你还真敢开口，好！依你！”鹤在林将冰冰凉凉的钥匙交到玉姬手中。

玉姬握紧钥匙，笑道：“别人我或许还要犹豫，你我有什么不敢，风雅之事，无关尊卑，如果你不答应，便不是‘西南独秀’了”

“说的好，风雅之事，无关尊卑，拿去吧，只是，别让我等太久。”

玉姬扬了扬眉，自信一笑，“那是自然！”

玉姬只穿了一件纱衣，出得冰室早已冻得全身哆嗦，鹤在林命人送来姜茶，玉姬双手抱着，饮的很合心意。

鹤在林无奈道：“天这么晚了，又是来冰室，你怎么还穿纱衣，不怕受凉吗？”

玉姬握着杯子，微微歪了头道：“入得冰室寒如铁，出得冰室暖姜茶，总听人说冰火两重天，从来也没见过，今天一试，果然不同凡响！”

“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叫我也体会体会。”鹤在林笑道。

玉姬将手中的姜茶往鹤在林手中一塞，“趁身上还有凉气，快喝一口！”

鹤在林失笑，端起杯子，见杯口处有一抹红腻，是玉姬的口脂，他将它转开，笑饮了一口，赞道：“‘冰火两重天’，果然不错”说罢将杯子递给一旁的仆人，引着玉姬有说有笑的走了。

下人们习以为常，知道自家掌门是个风雅之人，开始还有些关于他和玉姬的闲言碎语，可是夫人不介意，时间久了，他们也把这两个成了红尘中的一对知己。

走出冰室所在的院子，眼看着前面就是厨房了，玉姬与鹤在林一路说笑，一时不察被人撞了一下，“哎哟！”玉姬轻呼一声，倒退了两步。

鹤在林将她扶住，刚要呵斥，定睛一看却是张熟脸，他叫不上名字，只记得是老跟在宋钦身边的那个。

邹衍下意识的想扶玉姬，见她衣衫单薄，自觉不妥，只能傻愣愣的呆在原地，一脸慌乱的看着她，等她站稳，邹衍立马赔罪，“对不住！冲撞了姑娘！”

玉姬大度一笑，“我没事”又对鹤在林道：“你这东道主没做好，人家晚上没吃饱，这会儿跑出来觅食了。”

邹衍脸上一赤，赧然道：“姑娘误会了，鹤掌门，在下是明月山庄的弟子邹衍，宋主中药体热，又腹中无物，所以属下想来厨房寻点莲子羹之类的清凉点心，给宋主备着，以防他半夜醒来要吃东西。”

鹤在林恍然一笑，目光下垂，见邹衍却是两手空空的出来。

邹衍挠了挠头，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里面的老大爷说，我跑错地方了，厨房还在前面。”

鹤在林指了指不远处，“那是厨房，通宵都有人在，少侠可去那里，宋主如果还有什么需求，少侠可随时来找我，多晚都可以。”

邹衍连声道谢，急匆匆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