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辽阔,星幕低垂,程聿背手而立,发觉围着自己绕圈的的“小徒弟”今晚兴致似乎不高。
廷雨眠现在已经可以一个人骑着马小小跑了,之所以说小小跑,是因为比人跑的快不了多少。其实廷雨眠何尝不想骑快点,奈何程聿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她因此骑在马上慢悠悠地遛了三天。
当廷雨眠沉默着,再一次从程聿眼前转过时,程聿终于伸手,拽住了马缰。
马儿转得正晕,猝不及防被人扯住,哼了一声,龇牙咧嘴地立住蹄子。
廷雨眠转头看过来。
程聿其实也没什么特别要说的,只是廷雨眠光骑马不说话,他觉得闷。
“歇会儿。”
廷雨眠摇摇头,声音低低地,“我不累。”
程聿视线稍垂,只见那腿肚子在微微打颤。
“你刚练完功,立刻又骑马,明天起床腿会酸。”程聿提醒。
“没关系。”
廷雨眠抖了抖手中的缰绳,“我想骑快点儿,行吗?”
她不愿意耽误程聿的时间,因为一个老师教两个学生,想想也是累的。
廷雨眠脸上写满了“尊师重道”,也写满了疏离。
风吹过,凉凉的。
“下来。”
程聿单手拉着缰绳,侧身让开一点空间。
廷雨眠默了默,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就是很抵触程聿的命令,不想听他的。
双手攥着绳子,视线移到马脖子上,廷雨眠难得硬气,用实际行动拒绝了程聿,心里却在打鼓。
又是一阵清风划过,吹去额颈上的薄汗,带来些许凉意,一阵热风划过,廷雨眠感到马首和身后接连一沉,她惊呼一声,控制不好表情,就这样惊愕地回望。
程聿冷淡地对她说,“你试试仰着脖子说话,看酸不酸?”
廷雨眠眉心微拧,转身想要下马。
身下是匹识途老马,而且是被程聿驯化过的,廷雨眠弄出的这点震荡它原本不屑一顾,可屁股被人猛踢了一下,这就不能忍了,像它这种级别的马,完全可以做到令行静止,而且,它已经很久都没有给人踢过屁股了!
马儿嘶鸣一声,狂躁地撩起了前蹄。
“啊!”
随着一声尖叫,廷雨眠失衡后仰。
既然刚刚才被嫌弃过,那么程聿这会儿也很识相,他什么都不做,廷雨眠尖叫着喊救命,程聿依然不动,直到廷雨眠大声叫他的名字,程聿才匆匆抬起双臂,捞过廷雨眠身前的缰绳,使劲一扯,将她从那阵可怕的动荡中解救出来。
廷雨眠撑在马背上,微弓着身体,大口喘气,脸上艳红欲滴,气的!
“我要下去。”
她头也不回的说。
后面没有动静,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廷雨眠侧身,试图挥开挡在身侧的手臂,可程聿的手纹丝不动,廷雨眠咬咬唇,也不管好看不好看,又加上一只手用力去推,可那手臂就像个焊死的钢条,任她怎么推,它就是不动。
廷雨眠回过头,仰起脖子大喊,“你让让好不好?”
程聿垂眸,看着这“大逆不道”的小徒弟,淡淡道:“我不抓好缰绳,被你甩下去怎么办?”
廷雨眠面红耳赤,“可是我要下去!”
气势明显弱了一点。
“那是你的问题。”
程聿越过廷雨眠看前面。
廷雨眠瞪着程聿的下颌,在心里幻想了两遍把他从马上踹下去的场景,然后长舒一口气,转身坐好,垂眸盯马。
好啊,就这样坐一夜好了,反正明天要受累教别人推掌的又不是她。
廷雨眠愿意这样待一夜,程聿却不愿意,垂眸看看那个散发着“与尔同归于尽”气息的后脑勺,程聿用腿轻夹了一下马腹,马儿得到指示,屁颠屁颠的在旷野上慢跑。
夏季的晚风温柔舒适,马背有规律的起伏,不疾不徐,宛如哄小宝宝入睡的摇篮。廷雨眠被这种天然的节奏催眠,渐渐的,心里好像没那么躁了。
远处的草丛里飘出几点绿光,幽幽的,弱弱的,程聿轻喝一声,驱马跑了过去。
马儿年龄不小,却很顽皮,踏着蹄欢快的从草丛间跑过,流萤受惊飞起,浮在半空中,宛如海浪尖上的光点,又如夏夜的星光。
程聿调转马头,驻在原地,流萤轻飘飘的,打着小小的旋,接连落了回去,停在草叶间明明灭灭。
程聿下马,向廷雨眠伸出一只手。
廷雨眠垂眸看看他,不情愿地握住,从马上滑了下来。
双脚刚一触地,廷雨眠便收回手,顿时感觉到两股战战,程聿没骗她,真的很酸!
程聿背着手,静静的看她的窘态,也不安慰,也不搭手,大概是在嘲笑她不听劝。
“有情绪?”
程聿淡淡地问。
廷雨眠强自站稳,低着头捶腿,“没有啊。”
程聿有一点好,揭穿人从来不直说的,他道:“你今天特别拼命。”
“怕你累着。”廷雨眠冷冷道。
没错过她话中的讽刺,程聿果然轻轻地皱起了眉头。
廷雨眠顿了顿,直起腰,又道:“你白天要跟裴叔叔查案,要教玉姬姑娘掌法,晚上还要教我学武功,我怕你累着。”
黑不见底的眼眸中悄然亮起一点,程聿恍然大悟,原来她不高兴,是为了玉姬。
廷雨眠不知道程聿的想法,本来快要平定的心情,因为程聿眼神的悄然变化而变得虚浮,她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扒光了衣服。
“我们回去吗?”
廷雨眠转回去摸马脖子,马儿顺势蹭她的手心。
“先去一个地方。”程聿道。
“去哪儿?”
现在吗?很晚了。
程聿利落上马,向廷雨眠伸手,“去了不就知道,上来吧。”
语气很轻松,应该不是去做坏事。
廷雨眠被程聿拉着,轻轻一跃,在他身前坐定,耳边响起轻喝,马儿飞奔起来。
菜园门口,袁朗正在发困,远远瞧见一人一马迎面跑来,伸头细看,登时惊醒了,忙用手背推着一旁的迟薪,兴奋道:“唉唉唉!我没看错吧,你的梦中情人来了!”
“你胡——”
迟薪的话噎在了嗓子里,因为他看见廷雨眠和另一个人共乘一骑,正向这里跑来。
马儿急急停下,呼哧呼哧的喘气,显得很自豪。
深衣男子先下马,迟薪认出来是明月山庄的二弟子程聿。
程聿转身将廷雨眠拉下来,这两个人师出同门,又是师兄妹,袁朗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迟薪见廷雨眠和程聿互动自然,毫无隔阂,再回想起廷雨眠对自己的那种客气,心里未免有些失落。
“我们想看一看阮软的尸体。”
程聿走过来,礼貌而疏远。
廷雨眠自从看见菜园就开始期待了,刚才的那一点郁闷,也因此一扫而空。
程聿大名鼎鼎,袁朗自然认识他,客气道:“不知程公子可有令牌?”
鹤在林亲自下的令,不许有人随意进入菜园,除非有青城派或者明月山庄的令牌,表明有他或者裴宪先的首肯,方能入内。
“有。”
程聿从怀中掏出令牌,袁朗随便看了一眼就说,“公子请!”
程聿点头,示意身后的廷雨眠跟上,廷雨眠一步不落的跟着程聿往里走,心里盼望着今晚会有新的发现。
“慢着!”
袁朗在心里默默地捏了把汗,因为不知道迟薪要做什么,也不好阻止,只能紧张的看着他。
程聿回头,入眼所及是个连面都没见过的青城派弟子。
迟薪向前一步,彬彬有礼地向程聿抱拳,“程公子见谅,掌门有吩咐,戌时过后不得入园,请程公子和廷姑娘明天再来吧。”
程聿刚才还很平静的脸色倏然变寒,迟薪不禁一恍,可定睛再看,程聿的面色又是正常的,确实,迟薪想,他这话说的合规合矩,没有可能冒犯程聿之处。
其实,错就错在“廷姑娘”这三个字上,迟薪能认出程聿不奇怪,可他怎么能认出深居简出的廷雨眠呢?
“天气炎热,尸体不等人,请两位通融一下。”程聿道。
迟薪很敬责,“程公子言重了,若您在规定的时间来,就算没有令牌,属下也不敢拦您,可现在已经宵禁,夜里看不清,若是尸体磕着碰着,属下们不好向掌门交待。”
程聿表情讥讽,一脸“你说的好听”的表情。
迟薪忙道:“属下句句实言,不信您可以问廷姑娘,今天早上她来找东西的时候并没有令牌,属下也一样放她进去了。”
“我……”
冰冷的视线突然扎来,扎的廷雨眠遍体身寒,小心脏娇弱地抖了三抖!
“今天早上和裴小姐来找玉佩的时候,的确是一个青城派弟子带我们进去的,具体是谁——”
廷雨眠扫了扫守在菜园门口的一圈弟子,歉然道:“对不住,我还真没在意。”
廷雨眠早上借口玉佩丢了,跑回来查看尸体,这是她的小聪明,程聿却不以为然,更不以为然的是,他觉得廷雨眠解释过多,按照程聿的想法,“不记得”,“没印象”是更通俗易懂的答案。
一旁的袁朗看着程聿越来越灰暗的脸色,恨不得抄起剑鞘先把迟薪打晕,老天,他都说了些什么啊!他这样一问,碍了廷姑娘的名节不说,程聿作为师兄,肯定也不乐意啊!
袁朗拍了一下脑袋,喊道:“嗐!瞧我这脑子,今天下午师兄跟我说,以后只要是明月山庄的弟子来,随时都可以进菜园查探,我一时大意,竟忘了告诉你了!”
可惜,演技拙了点,连迟薪这样的老实人都骗不过,一脸狐疑地问袁朗,“师兄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去上茅房的时候啊,路上碰到的。”
“你什么时候去上茅房了?”迟薪还是不信。
“哎呀!就是你吃饭的时候啊,干嘛?我还能骗你呀!”
袁朗气死了!
程聿可没心情看他们演双簧,声音已然冷了,“开还是不开?”
“开!”
袁朗伸手去摸迟薪腰间的钥匙,他一早看准了位置,不等迟薪反应,便将那串钥匙拽了下来,迟薪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袁朗快速打开门,侧身让道,“程公子,姑娘,请!”
菜园里只有程聿和廷雨眠两个人,当然,还有不远处静静的躺在地上,已经凉透的阮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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