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0 章 甩掉

时行时伏，竹影在树林里跑了一整夜，等她确定后面的人已经被甩掉的时候，天已大亮，她站在树林的尽头，惊异地发现居然就在天珠峰里！

客京，街道上人流如潮，车水马龙，竹影恍如隔世。

当务之急是要搜罗一匹快马，让她去见程聿。

城外十里设有驿馆，竹影却等不及了，决定在城内先买一匹，幸好梅花男“志存高远”，没有在囚禁她的时候，夺走她随身的财帛。

不远处，“刘夏马舍”的招牌映入眼帘，竹影举步往那儿走，没行多远，忽然停下，脚尖一转，移步到了一个卖妆奁的摊子前。

竹影拿起了一面镜子，无视小贩嫌弃的目光，对着自己左照右照，看上去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小贩正要开口，竹影却又将镜子放下，继续往前走，她越过了刘夏马舍。

小贩心中恼火，暗啐了声“疯子”，然后眼瞅着竹影进了一家成衣店。

店家见有客上门，笑嘻嘻地出来迎接，一见竹影的样子，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竹影的样子算不上狼狈，可也绝不会体面，她身上的衣服是脏的，破的，头发也乱得不成体统，若是凑近一点，好像还能闻到一股难以形容的酸味……

“呃，姑娘，有什么需要吗？”

店家搓着手，态度还算和气。

竹影似乎对自己的形象毫无所觉，她扬着脸，眼中都是神采，“自然是要衣服了，有什么好货，拿出来与我瞧瞧！”说完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往那店家眼前一亮。

店家被银票上的数目晃了眼，快速地眨了眨眼，笑容立刻放大，声音也热络了不少，热情道：“有有有！姑娘喜欢什么样儿的，小人店里都有！”

竹影将眼光略略地往店家身后一扫，笑容淡淡，店家会意，殷勤道：“一看便知姑娘是个讲究人，这些衣服一定难入姑娘的眼吧？不要紧，珍品都在二楼，姑娘要不移驾随我上去看看？”

讲究人？从哪儿看出来的？

竹影笑了笑，店家便领着她上楼，原以为二楼逼仄，因为衣物布局讲究，看上去竟比一楼还宽敞些。

“姑娘看看，中意哪件，小人拿与姑娘试试。”

天子脚下，店家做了这么多年生意，是见惯了权贵的，对自家的衣服自然很有信心。

竹影也不忙，柔声道：“掌柜的是个厚道人，常人见我这样，早就当疯子撵出去了。”

店家咧嘴一笑，“小人祖孙三代都是开成衣铺的，街坊四邻谁不知道，凡进来的都是客，就是叫花子进来，小人也没叫他们空过手呢！”觉得不妥，赶紧接道：“何况像姑娘这样气度非凡，出手又这么大方的客人，小人往里迎都来不及，怎会往出赶呢？”

竹影瞅一眼店家手中的银票，秋水眸轻轻一抬，微笑道：“掌柜的就不怕我这银票是假的吗？”

店家道：“哪儿能呢？”

话是这么说，笑容却已有些勉强，而且他心里奇怪，这姑娘刚看着也没什么，怎么一下子变的这么晃眼？

竹影走到一边，随手捡了些衣服，动作快到店家都来不及数她捡了几件，竹影已走近更衣的屏风，进去之前对店家道：“掌柜的放心，我这银票货真价实，绝不能让你吃亏上当。”说完便进去试衣服了。

店家的笑容顿时收敛，立马走到窗边，举起银票检验，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店家的眼神一颤！

竹影在屏风后面问道：“掌柜的，你这地方多久没人来了，怎的有一股子霉味？”

店家收起银票，脸上又挂起了职业的笑容，他不好意思道：“前两日下雨泛了水，木头都泡坏了，隔壁还有一间房间，前日才出新过，姑娘若不嫌麻烦，我就带您去那儿试吧？”

“好，等等。”

竹影静了静才回答，声音听上去有些不耐烦，似乎很不乐意移动。

店家带竹影出门，来到隔壁房间，一路上，竹影都在跟他吐槽。

“你这儿的衣服轻便，正是我想要的那种，别看客京天子脚下，奸商可真多，我找了许久也没找到一件中意的，幸亏进来你家了。”

店家听了，又是高兴又是自豪，说道：“姑娘是个识货的，小人家在城门外东边养了蚕，自家养的蚕，与蚕农供的那些不同，用起来也放心，姑娘不信可去看看，好大一片呢！”

竹影笑道：“怪不得呢，我听说宫里也有桑田，专门用来养蚕的，好像在大树根北边儿？那可真是宝地了。”

店家热情地给竹影科普，“姑娘怕是记岔了，御田我知道，在福禄亭北边儿，靠着大树根，但不在一处。”

“福禄亭……”

掌柜笑道：“城门外东边就是，姑娘是外地人吧？”

竹影了然，“这样，那是我记岔了。”

到了房间门口，店家请竹影进去，自己则站在门口等。

过了一会儿，竹影还不出来，店家便隔着门道：“姑娘，有中意的吗？”

竹影轻声说了句什么，店家又道：“那好，姑娘您慢慢试，小人就在楼下等。”说罢慢悠悠地下楼。

店家前脚刚走，走廊转角处后脚就绕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人将耳朵贴在门上，低声道：“没声音啊，不会跑了吧？”

另一人与他对视一眼，迟疑的神色突然变成了惊慌，什么也顾不得，当即破门而入，对面窗户大开，哪还有竹影的身影？

林掌柜听到响动拎着衣摆要上楼，那两人下楼下了一半被挡，直接越过护栏跳了下去，林掌柜傻眼，追出去大喊，“唉唉唉！你们从哪儿来的？那姑娘呢？！”

那两人哪有空理他，早就没影儿了。

隔壁绸缎庄里的掌柜四娘站在梯.子上，拿鸡毛掸子的手别在腰间，侧首道：“哟，林掌柜，这是怎么了，那两个没给钱？”

林掌柜扬了扬手中的银票，心不在焉道：“倒是有人替他们给了。”

四娘笑，“别是假的吧？”

两家店紧挨着，一家做成衣，一家卖绸缎，虽说井水不犯河水，可红火的程度着实差的远了些，四娘又是个女的，心里自然不能平衡，眼瞅机会送上门，她自然要借机将林掌柜酸上一酸！

林掌柜心里越不屑，脸上越是笑嘻嘻的，他将那银票往四娘眼前一亮，“都是自家钱庄的，假不了！”

确定四娘真的看清了，林掌柜才一摇三晃地往街市热闹处走去，嘴里还自顾念叨着，“唉，这门槛，天天被人踩，刚上的新漆，又给蹭没了。”

四娘咬着银牙，挥了挥鸡毛掸子，嗤道：“傲气什么，不过挂着唐家的名儿，尾巴就翘上天了！”

四娘愤愤地瞪一眼林家的金漆招牌——唐氏成衣店，恨不得当场扒下来，砸个稀烂！

再说那两个人，他们追了半晌，明明看见竹影穿着鹅黄色的裙子往这儿来，偏偏一眨眼的功夫又不见了。日上三竿，老百姓们都出来逛街买东西了，眼前人头攒动，可就是看不出哪颗是竹影的。就在这时，他们的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抱怨。

“唉，好好的一个姑娘家，走起路这么没规矩，瞧把我的桌子给扫的……”

只见一个算命的正躬着身子，一边嘟囔，一边摸索着收拾自己被扫乱的摊面。

其中一人立即冲上去，“喂！你刚才说——”话没说完，被同行的人给拦下了。

算命的最是耳聪，听到话儿音便抬起头来，只听另一人客气道：“请问先生，您刚刚所说的那个姑娘，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算命的闭着眼睛，他明明是看不见的，却让人感觉到了打量的目光，那人又道：“那是舍妹，因与她爹爹吵嘴，一负气便跑出来了，我们是她兄长，怕她出事，这才出来寻她。”

算命的闻言，便将不满发泄在他们身上，随手指了一个方向，冷声道：“她往那儿去了，你这妹子跑的忒快，风风火火的，把我的桌子都扫乱了。”

那人使了个眼色，同伴会意，立即去追，他自己则从袖中摸出一锭现银，放到算命的手中，赔礼道：“小妹顽劣，先生请勿怪罪”，又有些不好意思道：“不瞒先生，小妹已许了人家，下月便要成亲，若有旁人问起今日之事，还望先生——”

算命的懒散地挥了挥手，“放心，放心，我不说就是！”

“多谢先生”

那人拱了拱手，赶紧追自家“兄弟”去了。

那算命的摸索着坐下来，吵吵闹闹的大街上，他却能轻易地分辨出其中的每一种脚步声，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地拍了下桌面，淡淡道：“出来吧，他们已经走远了。”

台面下的布被掀开，竹影从下面钻出来，身上的衣服已换成了青色短打。

算命的道：“你快走吧，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我是骗他们的了。”

竹影行事一向果断，却有点担心给这个人添麻烦，算命的心耳合一，仿佛能听见竹影的心声，说道：“我收摊儿了”

他冲竹影晃了晃手中的银子，脸上的表情很轻松，“有这个，起码够我三个月的开销。”

竹影这才露出笑颜，她知道算命先生看不见，可还是对他拱手道：“山水有相逢，小女谢过先生救命之恩，他日有缘一定厚报！”

算命先生轻轻一笑，青色的身影就像一片竹叶，很快消失在了人海里。

一直合着的眼皮轻轻抬起，算命先生望向长街尽头，眼中露出精明。

客京城外，东边墙角下，一匹枣红色的千里马已恭候竹影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