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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2 章 重逢

月亮高升,清冷的月光从百尺高的雪原上渗漏下来,映着皑皑白雪比正常的室外还要明亮些。

峡谷里,温泉淙淙流淌,滋养着大片的曼陀罗花海。

哧拉——!

玉姬搂着廷雨眠的纤腰从铁索上飞跃而下,足尖一点落在悬崖边上,她速度极快,几乎没有任何外力可以抵挡,廷雨眠揉了揉脸,帮助自己的腮帮子找回知觉。

小丫头一副隐忍模样,玉姬却在心里哼哼:叫我大老远的跑去罗刹海受气,现在吓一吓你可不过分吧?

想是这么想,玉姬拉过廷雨眠的手,亲热道:“没办法,进宫的路就这么一条,委屈你了,肚子饿不饿,要不咱们先去吃饭?”

廷雨眠看看玉姬身上的那件晚波蓝交领长袍,月光下甚是刺眼,她向前走了两步,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淡漠道:“还是办正事要紧,有劳玉姬姑娘带路。”

“好,听你的,咱们先去找他们!”

玉姬顶着张祸国殃民的脸,笑起来就如同从神话里走出来的妖姬,美的让人移不开眼,廷雨眠心口发闷,收敛了目光,随她而去。

竹影在明月山庄待了十多年,任迦体恤她辛苦,今晚留她一起吃饭,怕她不自在,孤鸿孤影也来作陪。

竹影的屁股还没沾上凳子,人却突然弹了起来,孤鸿孤影也跟着站起来,齐声叫:“主人。”

程聿走到饭桌前,“义父”

任迦伸手引程聿落座,程聿受着剑伤,为了换药方便,恒夜让他这些天只穿中衣,一身雪白丝缎,让他显出几分病中之人才有的素洁。

哑奴抱来披风要给程聿披上,被程聿抬手挡开,只说“热”

哑奴悄悄看恒夜,恒夜颔首,哑奴便又抱着披风退下。

程聿一直在屋子里静养,这是竹影回来后第一次见到他,激动之下早把恒夜的提议抛诸脑后,正要主动请罪,只见程聿扶起筷子,在桌上抵了一下,低头用餐。竹影满肚子的话横在心里,一时却不好提。

众人纷纷举筷,骚动过后,周围显得很安静

任迦状似道:“眠儿找到了,在杜通那里,杜通惦记林绰多年,所以想多留眠儿几日。”

程聿伸手夹了一筷子鲜绿的苦菊,放到自己面前的油碟里沾了沾,动作自在流畅,似乎对杜通的决定非常理解。

“我已经派玉姬去接她了。”任迦又道。

“嗯,玉姬辛苦了。”

程聿把苦菊放进口中咀嚼,苦菊鲜嫩,苦味很淡。

对面,孤影孤鸿暗中对视一眼,很快地移开,然后各自低头数米。

气氛有些诡异,恒夜给任迦夹了一只虾仁,微笑道:“玉姬没什么耐性,可别把人直接给敲昏了带回来。”

任迦淡淡一笑,“不会,玉姬有分寸。”

竹影抬头,最后一刻把脸转向了任迦,认真道:“要是廷姑娘有顾虑,属下请命跑一趟罗刹海,其实上回要不是杜通拦着,姑娘早就随属下回来了,廷姑娘,她的心思根本也不在罗刹海。”

孤影的大腿被人暗中揪了一下,好痛!

他想起自己也是戴罪之身,便赶紧附和道:“啊!是啊!在青城派的时候,廷姑娘很担心主人的,当时看见恒主,以为是主人回来了,急的要翻窗,要是知道主人受了剑上,一定抛下一切也要赶回来,大人,属下也请命,与竹影同去罗刹海!”

恒夜弯了弯唇道:“想不到廷姑娘的人缘还不错。”

程聿淡淡地看过来,冷淡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他说,“强留廷雨眠只会惹恼杜通,你们说的这么热闹,想过没有?”

“属下失察!”竹影孤影双双低头。

竹影局促不安,孤影双手扶膝,坐姿拘谨,眼中暗藏惊疑,孤鸿视线低垂,盯着面前的碗,一脸肃然。

恒夜不动声色地打量任迦的眼色,顺势端起碗交给身后的哑奴。哑奴接过碗替恒夜舀汤,还细心地撇开了他不爱吃的虾米,双手端着放回到恒夜面前。

恒夜舀了舀干净的汤面,温和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她一个姑娘,留在罗刹海生活——”

“罗刹海怎么了?”程聿道:“罗刹海是名门正派,又有杜通镇守,谁敢放肆,如果住不惯,客京还有裴右洵,你担心她没地方去吗?”

恒夜微笑着抿了一口汤,心想,这汤就是看着淡,味道还蛮浓的。

“聿儿。”

任迦缓缓地放下筷子,声音没有起伏,“眠儿回罗刹海是为了替你找迟薪,宋钦杀了眠儿的父亲,你觉得她还会回明月山庄吗?这话不要当着眠儿的面说,令她伤心。

没有哪个家长能冷静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口不择言,尤其那个孩子一向都很优秀,从来没有失过分寸。

程聿静静地看着桌面,恒夜还以为他心里委屈,不想却听他道:“义父心慈,怕您的外甥女伤心,可她找迟薪是为什么,恐怕还值得商榷。”

“小聿!”

恒夜低喝了一声,哑奴是最有同情心的,此时也忍不住微微皱眉。

程聿神色疏淡,对于恒夜的警告充耳不闻,继续道:“迟薪是敲门砖,可他当初敲的就不是揽星宫的大门,依我之见,义父也不必大费周章的找人,廷雨眠可比我们想的有出息。”

凉风来袭,门外的人失声惊呼,“廷姑娘!”

玉姬从门外跑进来,满脸都是怒色,“好不容易把人给你骗回来了,你说的都是什么屁话!”

众人一愣,不是因为玉姬言语粗俗,而是她的打扮。

玉姬穿着晚波蓝交领长袍,衣服太大,她在腰上又系了根八宝赞璎珞腰带,脚下踩着勾角羊皮靴,全然一副胡商打扮,这样的装扮若是为了出门方便也说得通,可那件衣服瞧着眼熟,分明就是程聿的啊!

见大家都呆坐着,玉姬气不打一处来,秀眉一拧,大步流星地走到程聿身边一坐,看也不看他道:“那丫头脸色忒差,先声明,可不是我弄哭的!”

啪!

白瓷酒杯在桌上碎裂开来,玉姬身边白影一闪,眨眼间就剩了一个空座。

玉姬回过神来,嘟囔了一句“神经!”然后扶起了筷子,杜通那老泥鳅一点道理不讲,对程聿不爽,连累的她也没饭吃。

任迦眉心轻锁着,点了一下头,恒夜立刻追了出去,待他出门,任迦向对面三人道:“记住,都不许去找人。”

竹影就算心系廷雨眠也无可奈何,跟着孤鸿孤影领命告退。

玉姬见任迦面有忧色,心里也不好受,便劝道:“你别担心,未必就是坏事,程聿的性子忒差了,正好这个机会让他改改,你没看到,杜通对那个小丫头倒是真心袒护的,你不让程聿吃点苦,杜通那里就说不过去。”

任迦何尝不知道这些,只不过程聿自幼流落在外,心里总是偏袒他多一些。

玉姬有些醋道:“你真要担心呀,那我回头跟恒夜说说,叫他以后负责照顾眠儿,就怕你又不乐意了。”

“越发会胡说了!”任迦斥了句,柔声道:“把菜热热再吃,吹了那么长时间的冷风,再吃冷的,仔细伤胃。”

玉姬面子上不以为然,却也听话地让哑奴端走了桌上的盘子。

屋内气热酒暖,悬崖边却是相反的世界。

冷风猎猎,寒气逼人,廷雨眠站在绝口上,天地暗寂,铁索在浓雾的掩盖下闪着寒光。

廷雨眠从怀中抽出杜通要她带来的信,背着身子举至脸颊的高度,“这是姥爷给你的信,我送到了,你可以送我上去了。”

程聿没接,杜通的“芬芳之语”,不看也罢。

崖边凉风卷地,一如当日他们从苏潭逃出来,被宋钦追杀时的场景,那时他们被逼上绝路,就像现在这样,也是站在悬崖边,生死一线,当时廷雨眠怕的浑身发抖,却还要装着无惧的样子鼓励程聿做出决断:我信你!

现在想想,不管是不是自愿的,她好像一直都愿意信他。

程聿曾亲眼见识过她的决绝。

——我若死了,世上再无醉春风心法!

——我说带我走!

——一条命换明月山庄顶尖高手为廷家三百多条冤魂报仇雪恨,这个天大的便宜,你说我怎么能错过?

也曾亲耳听过她的温柔。

——如果我喜欢这个月亮,下次你出来看它的时候,会不会叫上我?

——我真的很感谢你,简直不知如何谢你才好,有朝一日你想到了,记得一定要告诉我。

回忆如雪片般飞来,如同枯木逢春,久病初愈,程聿忽然想起,廷雨眠于这些事上有多么坚定。

她明明听到了恒夜说的话,可她还是向竹影伸了手;她把珍爱的黑雪莲给裴右洵,告诉裴右洵廷家从此不欠明月山庄;她在罗刹海找到了齐林和迟薪。

这个姑娘带着满心的孤傲,满心的期许,如程聿内心深处所渴望的那样,抛下一切来找他,可他却让她无家可归,还在这里吹冷风。

程聿道:“我回去找过你,我回青城派找你,你不在,唐周跟我说你把黑雪莲留给裴右洵,人和竹影走了。我赶回揽星宫,竹影说你去罗刹海找迟薪,我想去罗刹海找你,但是伤势加重,吐血昏迷,事情便耽搁了。”

廷雨眠没有反应,程聿便继续道:“之后不见你回来,再听人转述,才知道你留在罗刹海给杜通做点心了,我当时觉得亏的很,为此还得罪了恒夜和义父,你再不回来,我恐怕会众叛亲离。”

廷雨眠听到程聿四处找她,又是吐血,又是昏迷,几乎就要原谅他了,可程聿又说什么“我当时觉得亏的很”,廷雨眠心里刚有的一点感动顷刻间化为乌有。

廷雨眠快速抹了下眼睛,抬起头,转过身子冷道:“你众叛亲离关我什么事?快点送我上去,我懒得听你说这些废话。”

廷雨眠站在悬崖的边缘,转身的时候,石子就从她的脚边滚落,看上去危险的很。

程聿担心道:“你先过来。”

廷雨眠扭开脸,冷道:“为什么要过来?我不过来,我要上去!”

程聿静了好一会儿,他走过来拉廷雨眠的手,却被廷雨眠猛地甩开,一掌袭来!程聿避之不及,跌坐在地,也不见他吭声,只将头一偏,吐出一大口血来!

廷雨眠呆了,目光从地上那滩触目惊心的猩红,转移到自己的手,现在那里,不知所措。

程聿捂着胸口顿了顿,抬起头,脸上毫无血色,表情却有些嘲讽地说,“放心,你没这么大本事。”

程聿心想,她也许会更气吧,可是他已这样说了。

廷雨眠忽然跑过来,蹲下去扯程聿的衣服,程聿捉住廷雨眠的手,被她狠狠地挥开。廷雨眠低着头,面无表情地继续,牙齿却仿佛咬着下唇,渐渐渗出了一丝殷红,程聿融化的不成样子,他伸出手,把他朝思暮想的人圈进了怀里。

“没事。”程聿几乎是在哄她。

可是这种力量和情感上的悬殊,只能让廷雨眠感到气愤,心里的挫败跟着涌上来,终于一步步地将她击溃。

其实追本溯源,都是程聿不好,但廷雨眠现在连算账的心情都没有,她只想离开这里,离开所有人,找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躲起来,舔舐伤口。

“滚开,别碰我!”廷雨眠大吼。

程聿心口灼痛难当,额上早已布满大汗,廷雨眠的话正好让他转移了一些注意力,他轻笑道:“这是我家,你让我去哪儿?还有,你是我的未婚妻,我为什么不能碰你?”

廷雨眠心中一阵委屈的抽痛,想也不想的挣扎道:“那都是用来骗老爷的,要不是为了替他送信,我根本不会回来,我其实根本不想看见你,因为我一直都很讨厌你!”

崖上吹来零碎的风雪,程聿手上的劲忽然松了一点,廷雨眠找到机会,抡起胳膊往后一通招呼,犹不解恨,对着程聿的小腿又补踹了两脚,程聿自成年后就没被人这么打过了,此时竟也一声不吭的受着。

直到廷雨眠打累了,坐在地上喘气,程聿才声音沉沉地问,“解气了吗?”

这般问来,倒像是廷雨眠在无理取闹了,风呜呜地吹着,廷雨眠把脸偏开,程聿在心里叹气,又问,“你要怎样才肯消气?”

很是讲道理的口气,简直一点都不像程聿了。

“你去死!”

恶狠狠的语气,声音却断断续续,如泣如诉。

程聿一愣,唇线渐渐抿紧,眼神中却有一丝违和的软弱,他站起来,俯身抄起廷雨眠,足下一点,向远处的屋宇掠去。

耳边传来脚踩在瓦砾上的脆响,程聿横抱着廷雨眠坐下,习习暖风迎面吹来,头顶繁星闪烁,簇拥着一弯皎洁的新月。

廷雨眠闭着眼睛,睫毛在轻轻地颤抖。

程聿想到什么说什么,“我出生不久我娘就去世了,我爹除了问功课,很少会见我,九岁以前,只有义父和恒夜陪着我。九岁的时候我爹也死了,义父告诉我们,有件要紧的事需要派人去东境,就是找到醉春风心法,当时定下的人是恒夜。”

“恒夜小时候差点掉进流雪,我爹虽然救了他的命,但恒夜从此染上寒疾,很难再离开这片峡谷。可能是年少轻狂,或是过意不去,我没有告诉义父和恒夜,自己一个人在第二天天不亮的时候不辞而别,踏上了去东境的路。恒夜为这件事内疚了很久,所以他才会那么想带我回来。”

“来东境之前,为了洗底,我废掉了义父和爹教我的武功,当了两年多的乞丐。”

程聿感觉到怀里的身子紧了紧,蜻蜓点水似的,他把手收拢一些,语气依旧平和,“我从多斯一路行乞,走到了临安,在那里遇到了裴宪先。裴宪先收留了我,带我进明月山庄,两年后收我当了他的入室弟子,他对我悉心培养,在他的心里,我是裴右洵的副手,也是下一个宋钦,我虽然志不在此,但也以裴宋二人为榜样,武功无一日敢荒废,就这样日子过得也很快,后来我去苏潭,遇到了你”。

程聿声音转柔,一个“你”字是轻轻地滑出去。

廷雨眠身体被束,耳朵却异常的灵光,暖风从她的脸颊边拂过,仿佛都有声音。远处灯火阑珊,倒映在程聿漆黑的眸中,闪烁着微光,最终化作一声轻叹,“高兴的时候比这些年加起来都要多。”

少女之心被高高地拎起,又轻轻地落下一段,仿佛被人捧在了手心里,随着程聿接下来的话慢慢舒展。

“从你在乾元客栈背出醉春风心法,威胁我带你走的时候我就应该明白,你是心性坚定,有胆有识的女子,是我傲慢得太久,才会对世间失去了应有的敬畏和期待。”

程聿的嘴角有尚未干涸的血迹,宋钦说过,程聿为了进明月山庄的门,在天珠峰脚下苦跪了三天三夜,膝盖都冻烂了。那时候程聿才十一岁,正是上房揭瓦,调皮捣蛋的年纪,可他却在如履薄冰的活着,也难怪会养成这样多疑敏感的性格。

廷雨眠道:“你刚才为什么会吐血?”

她不甘心,但再也忍不住关心程聿的伤势,程聿曾经被廷岳山刺成重伤都没有吐血,裴右洵的剑又怎么会让他伤成这样呢?

等了许久没听见回应,廷雨眠抬起头,只见程聿正单手抓着胸前的衣服,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滚出了豆大的汗珠,廷雨眠吓得从他怀中滚出来,跪在他身边道:“你怎么了?”

程聿已经说不出话,脸色发黑发紫,后来连脸颊也开始抽搐,仿佛吸一口气都很疼,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廷雨眠的怀里。

廷雨眠不会轻功,不能飞下屋檐去找人,只抱着程聿大喊,“有没有人?快来人!”

廷雨眠刚叫了两声,恒夜便掠上了屋顶,飞扑到程聿面前,肃声道:“他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你快救救他!”廷雨眠已是惊慌失措了。

恒夜将右手食指弯曲,关节处抵着嘴唇,吹出一道响亮的鸣音,回过头对廷雨眠道:“你坐好!”说罢俯身抱起程聿,径直向屋檐下跳去,廷雨眠惊呼一声,恒夜却穿破夜色,重新窜了上来,抱着程聿一路向灯火处掠去。

没过一会儿,竹影赶来,带廷雨眠一起掠下了屋顶。

“他怎么了?”

廷雨眠问竹影,她的脸上全是汗,她确定程聿刚才的状态一定不是因为剑伤!

竹影犹豫了片刻,觉得还是不要骗她,痛心道:“主人中了连心蛊。”

话音刚落,只见廷雨眠眼里的灿烂尽数消退,几乎没有任何过度就陷入了永夜之中!

“姑娘!”

竹影见廷雨眠身子晃了晃,以为她要倒,伸手去扶,指尖刚碰上去,廷雨眠已朝着刚才恒夜离开的方向狂奔而去。

廷雨眠在竹影的引路下来到程聿的院子,两人一路穿行,刚到房门口,颈后就挨了一记手刀,廷雨眠只觉身子一软,眼前一黑,然后跌进了一个馨香的怀抱。

廷雨眠在一片馨香中昏睡,又在一片馨香中醒来,颈后奇痛无比,廷雨眠摸着脖子,在一片混沌中想起了程聿中连心蛊的事。

“醒了?”

恒夜坐在离床不远处的圆桌前,身上裹着厚实的白狐大氅。

廷雨眠觉得房间很热,喉咙里也干涩难忍,可她的第一个反应却是问,“程聿呢?”

恒夜替她倒了一杯水,“在房间里,义父在为他运功疗伤,放心,周晴快到了,小聿的蛊毒很快就能解。”

廷雨眠的脸色很不好看,听到唐夫人的名字,却是一怔,恒夜走过来,把杯子递给廷雨眠道:“周晴,她是小聿的姑姑。”

廷雨眠紧致的眉间倏然松开,她脑中空白了许久,第一个念头很奇怪:唐周居然是程聿的表弟?紧接着第二个念头才恢复正常,“那他爹?”

与那个名字相关的传说一齐涌入廷雨眠的脑海,程聿的性格和天分好像在这一刻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恒夜的眼神如鹰击长空,刹那间已过关山万里,“折剑阁少主,周故。”

仿佛在沙漠中遇到了一抔甘露,绝望中的廷雨眠抓住恒夜的袖子,“那母系一脉的血?”

恒夜把杯子往前递了递,廷雨眠接过来,恒夜道:“夫人,也就是小聿的母亲,她在临终前曾将自己的血封存了一小瓶,交给义父。”

廷雨眠的心顿时落了地,脸上随即浮起了疑惑,“为什么?”

恒夜看了看她手中的水杯,廷雨眠一饮而尽,恒夜道:“因为连心蛊,本来就是夫人发明的。”

恒夜抽走廷雨眠手上的杯子,转身往桌子前走去,一边走一边道:“夫人是揽星宫的圣女,老宫主逝世后,夫人以掌宫圣女的身份统领揽星宫,有一年宫主,就是周故来祁域游历,在那个时候认识了夫人。”

怪不得老阁主遍寻东境而不得,原来周故竟去了揽星宫,廷雨眠道:“可当时东境武林和揽星宫势成水火,周故是折剑阁的少阁主,前途光明,为什么——,是因为程聿的娘吗?”

廷雨眠意识到话语中有贬损揽星宫之意,及时改变了问法,但她自己是不太信这个推测的,周故是唯一一个被廷岳山和林绰共同赞赏的人,惊才绝艳,胸怀大志,折剑阁少阁主与揽星宫圣女,听上去很浪漫,但廷岳山夫妇形容的周故却不是这样的。

恒夜道:“不是,多罗鬼之祸后,宫主看清了东境武林的萧条,他想创造自己理想中的神话。那一年,义父已经成为揽星宫的大护法,并在十三年前认识了他此生最重要的至交好友,就是你的祖父多罗鬼。多罗鬼之祸后你祖父把你娘托付给了义父,他说自己要去办一件要事,办完就回来接你娘。”

廷雨眠很意外,任迦不是她亲舅舅,恒夜继续道:“具体是什么事多罗鬼没说,义父自然也不知道,他二人自此一别后就再也没见过面。宫主也因为被千年寒冰的寒气所伤,第二日与宋钦对决,体力不支而亡。”

廷雨眠又问,“那圣女呢?”

恒夜眼神闪了一下,“有一天你娘来找义父,告诉义父,她不小心服下了连心蛊。”

廷雨眠眉心拧紧,恒夜继续道:“当时多罗鬼已死,宁弥灭族,即使知道解蛊之法也没办法救你娘。没过多久你娘提出离宫散心,义父不舍但无法拒绝,让你娘带走了多罗鬼留下的黑雪莲,希望可以为她延年续命。夫人终日为此事自责,一年不到就去世了。你娘离开前曾给义父留书,信中虽未明确提及,但义父猜测,连心蛊是你娘故意服下的。”

廷雨眠摇头,“我娘那么热爱生命的人,怎么会自己服下不治的蛊毒?”

恒夜道:“义父有此推断是因为你娘最后活下来了,连心蛊一年内没有解药就会穿心而死,而你娘活的时间远远超过一年,她刚来揽星宫时尚未成年,义父出于安全考虑,没有让你娘离宫过,你娘之所以服下连心蛊,可能只是想找一个借口离开揽星宫。”

林绰生性向往自由,她不会愿意一辈子留在揽星宫,这个理由却也说的过去,但有一点说不通,廷雨眠道:“可我娘是孤儿。”

恒夜笑了笑道:“今天之前你不也以为小聿是孤儿吗?而且你忘了一样东西。”

廷雨眠眉间猛然一松,“醉春风心法?”

她反应太快,恒夜心里微感诧异,点头道:“如果你娘是故意服下连心蛊的,那她事先必然已经有解蛊的把握,不是双系血脉,便是有人用醉春风心法救了她。”

廷雨眠道:“是我爹?”

恒夜道:“不,闻渊曾经下令,任何明月山庄的弟子都不许修习醉春风心法,你爹应该不会违背师祖的命令。”

是啊,廷岳山连命都不要,就为了闻渊当年的一句嘱托,又怎么会违背他的命令,私下练习醉春风心法呢?可除了廷岳山,还有谁能帮林绰解蛊毒呢?林绰当年酒廷岳山力竭而死,是否也与此事有关?

廷雨眠彻底陷入了迷思,想来想去,这一切的答案似乎都只有去了东境才能找到,就在廷雨眠低头沉思的时候,恒夜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廷雨眠抬起头,只见恒夜道:“如果小聿没有中连心蛊,他此时已经出发前往东境,你也许就见不到他了。”

廷雨眠红唇微启,最终垂下了眼睛,恒夜和煦道:“希望这次我们还能见到他吧!”

此话堪比利刃,刺得廷雨眠呼吸一滞,几乎难以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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