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蒲非泽不生

清冷的夜，未融化完的残雪，高悬夜空的玉盘，映照着瓦岗寨宁静的宫殿，仿佛一幅水墨画。

翟让房中，翟弘给炉火加了一把柴，唠叨道：“这夜越来越冷了。”

一身的肥油和身上的貂皮大衣也挡不住他内心的寒冷。

房中坐着的人，除了翟让，还有王儒信、周文举两人，几人围在一起喝热酒暖身子。

“老弟，你倒是说话啊，难不成这样眼睁睁看着李密做大？再这样下去，投靠他的人越来越多，根基越来越稳，势力越来越大。等到向着他的人多过你时，到时就是他说了算了。”

翟弘身体肥胖，把貂皮大衣掖得更紧了。他盯着翟让，让他开口。

翟让道：“李密是蒲山公，威望较高，房彦藻他们听闻李密在瓦岗，前来投靠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有利于瓦岗军的壮大，我看是好事，不用过分担心。”

王儒信道：“翟大哥，你真的是心大。你也说了，李密威望高，等他在瓦岗的势力越来越大，一旦超过你，将来必将取代你的老大地位。”

“不会，虽然有程咬金、房彦藻这些人投靠李密，但是咱们瓦岗寨当日十二豪杰结义，仍然是瓦岗的主力，大家还是认我的。”翟让心胸还宽广，没有那么多猜忌。

他接着道：“我看李密的目的是为壮大瓦岗，然后在乱离之世举义旗，兴大军，说不定有朝一日为瓦岗带来一场大富贵。”

见到瓦岗军的实力不断壮大，翟让对李密的提议也有些心动，但还处于犹豫不决之中。

翟弘冷冷道：“老弟，你不要太天真了，李密这人可不会像你这般无私。你看他到了瓦岗，就不断拉拢兄弟们，现在兄弟们一个个都挺敬重他。若是等到将来真的有成功的一天，你以为他把胜利果实想让给你？人都是自私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看要么除掉他，要么赶他走，让他离开瓦岗另立山头。”

王儒信淡淡道：“可惜请神容易送神难。”

“那就杀！”心思狠毒的翟弘非常干脆。

一直不声不响喝着酒的周文举突然道：“使不得，不能杀。”

“为何？”翟弘不满地看着周文举。

周文举道：“现在不少兄弟很敬重李密，杀了他会引起我们兄弟之间的内讧。而且投靠李密的那些也不是易与之辈，要除掉他们，只怕我们自己也会损失惨重。”

“是啊，文举兄弟顾虑得有道理，现在李密在瓦岗已有根基，想要送走他可没那么容易。”王儒信点头表示赞同。

翟让道：“贾道长向来主意多，我们请他过来商量一下。”

就出谋划策来说，贾雄是翟让最信任的人，所以才力邀贾雄加入瓦岗寨任军师。

没过多久，贾雄来到翟让房中，见翟让等人一个个脸色凝重，知有重要事情，问道：“几位兄弟找我事有何要事相商？”

翟让也不说如何对付李密的事情，而是道：“道长，李密兄说瓦岗军可以举义旗、干大事，推翻杨氏暴政，你可曾占卜过，此事是吉还是凶？”

“当然，此事吉不可言。”贾雄笑道：“举义旗、干大事，若是寨主你自立，恐怕难以成功，若是立李密，则事无不济，必将大成。”

贾雄通晓阴阳占卜之术，瓦岗每次有大的行动，必请贾雄占卜一下，问了吉凶之后，再决定是否行动。

翟让将信将疑道：“若果真如道长所言，蒲山公应当自立，又何前来投靠我们瓦岗，岂不是多此一举吗？”

对于翟让的疑问，贾雄早已准备好了一套说辞，道：“事有相因，李密之所以来投瓦岗，是因为寨主您姓翟。翟者，泽也。李密兄是蒲山公，蒲草非泽不能生，所以他需要寨主。”

这话很明白，泽为蒲草提供养分，泽生则蒲旺，泽死则蒲亡，两者相生共荣。

翟让对贾雄是信任有加，对贾雄的术数之说颇为赞同。

翟弘迟疑了一下后，问道：“道长，就是说蒲泽生死不相离？”

贾雄道：“非也，蒲非泽不生，是指蒲草离开了泽必死。但是泽有自己的根基，蒲死了，泽仍是泽，不受其拖累。”

就如生长在沼泽的蒲草，蒲草死了、腐烂了，反而是增加了沼泽的肥力。李密为瓦岗带来了新生力量，即使李密死了，这些新生力量仍然留在瓦岗。

古人对谶言、术数之说颇为相信，贾雄的这番话让翟让、翟弘放下心来。贾雄是他们结义的兄弟，他们相信贾雄不会骗他们。

却不知贾雄早已被李密洗脑了，受李密所托，所以才以“蒲非泽不生”的术数之说来说服翟让等人，让他们放下顾虑和犹疑，下决心举义旗。

等贾雄走后，翟弘露出笑容，道：“若果如道长所说，那完全可以利用李密给我们打江山，带来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房中几人露出得意的笑容，不再提杀李密的事情，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中。

被说服的翟让不再猜忌李密，时常参与进李密、贾雄的论道中，与李密的交情日笃，整个瓦岗寨气氛融洽，兄弟情谊进入了最浓厚阶段。

此事只有一个人心里非常不爽，那就是铁纲靖。

由于刘树义作怪，他没办法采取行动出来反对李密，才把翟弘等人当作自己最坚定的反李密盟友。没想到最讨厌李密的翟弘竟然背叛了反李密战线，跟李密欢声笑语，仿佛是多年故交的好友。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是贾雄为李密做说客，说服了翟让、翟弘等人。可惜贾雄这么精明，竟然被李密当枪使，铁纲靖为贾雄感到痛心。

铁纲靖感叹道：“‘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屈原，我终于理解你了。”

偏偏此时刘树义伺机蹦出来，添堵道：“铁大哥，你看到了，现在整个瓦岗寨的人相信我表舅是能成大事之人，将来必能带领瓦岗军壮大起来。”

铁纲靖道：“你得意什么？李密这人冷酷无情，将来你父亲还会落入他手中，若没人救，必死无疑。”

他隐约记得有这么一个情节，刘文静前往金墉城游说李密放了李世民，结果无情无义的李密反而把刘文静也关了进去。

刘树义自信道：“不会的，我表舅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不会这样对待我父亲的。”

铁纲靖冷笑道：“你们信任李密这个无情无义之人，将来吃亏的是你们，可别说我没有警告过你们。”

世人只闻得意之人的欢笑声，哪曾有人关心失意之人的惆怅。

失意的铁纲靖连与刘树义抬杠的兴趣也没有了，一个人关在房间喝闷酒。

在瓦岗寨呆得憋屈啊！这一切都是因为刘树义搞鬼，让他一事无成，无法对付李密。他本来要与瓦岗众多英雄联络感情，但现在瓦岗的英雄们，除了李逵，都围着李密转，哪里还有他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