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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穿得白白的,挺适合装鬼的

***

张成岭被他师父和师叔抓着在天上飞,三人绕着唐门转了好几圈才找到了唐大少的院子,随后便落在了唐大少对面屋子的屋顶上。

温客行摇着扇子道:“阿絮,你说这蜀中的武林门派怎么都一个德行。”

“这唐门怎么也跟龙渊阁一样,建得九曲十八弯的,就像是躲着什么仇家似的。”

周子舒暼了他一眼,“仇家?”

“唐门百年世家,谁敢去向唐门寻仇?”

温客行凑近周子舒,想用扇面拍拍他家阿絮的胸脯,却被他家阿絮给躲开了。

温客行也不觉尴尬,转势就给自己扇了两下道:“阿絮,这你就说错了。”

“我看那万傀门就敢。”

“当年万傀门和唐门并立蜀中,可是好不嚣张。”

“把蜀中好多江湖门派都给灭了,当时江湖上的人都不敢靠近蜀中,他们都称当时的蜀中为……”

周子舒被他勾起了好奇就看了他一眼。

温客行与他对视,“啪”地一合折扇道,“人偶尸林。”

万傀门每屠杀一个门派,都会把那个门派的人做成人偶,再用缠魂丝吊起来,那样的场面着实血腥可怖,一时之间蜀中门派人人自危。

接着温客行耸了耸肩又道:“只不过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惹上了唐门,被唐门悄无声息地就给灭了,之后便绝迹江湖了。”

“唐门在蜀中的地位也因此水涨船高。”

周子舒嗤笑一声:“兴许是这万傀门吃了熊心豹子胆,动土动到了唐门这个太岁的头上。”

“所以才遭了反噬吧。”

如温客行所言,当年万傀门在蜀中开疆扩土,难保不会存了称霸蜀中的心思,若是妄想取唐门而代之,那怕是踢到了铁板,被灭了也实属自作自受。

闻言,温客行慢条斯理地摇摇扇子道:“阿絮,你这可就难倒我了。”

“这些个魑魅魍魉的心思,我堂堂温大善人哪里懂得?”

闻言,周子舒毫不吝啬地赏了温大善人一记白眼,“闭嘴吧温大善人。”

“就你有嘴叭叭的。”

温客行和周子舒在这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万傀门的事,张成岭在旁边听着,一直插不上话,现下终于憋不住了。

张成岭看了看他师父,又看了看他师叔道:“师父师叔,我们现在是要干嘛啊……”

张成岭现在一头雾水,他本来在门口和阿雪聊天聊的好好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他师父和师叔抓到了这儿来……

周子舒:“监视唐子玉。”

张成岭惊讶:“唐大少爷?”

周子舒:“嗯”

张成岭疑惑:“监视他做什么啊……”

于是温客行就大致跟他讲了一下昨夜发生的事。

然而成岭这孩子显然不会抓重点,只听他道:“所以,昨夜有人刺杀唐大少爷,但是唐大少爷却没有把那刺客带回唐门,而是单独处置了……师父,你们昨晚去哪儿了啊?怎么这么巧就碰上了唐大少爷?”

周子舒被张成岭问的一时语塞,正思索着该怎么含蓄而不尴尬地解答他这傻徒弟的问题呢,温客行就搂过张成岭的肩膀笑着跟他说:“成岭啊,我和你师父昨晚去的那是一个轻纱曼舞,丝竹绕梁之所。”

温客行说得神神秘秘的,倒是更勾起了张成岭的兴趣。

张成岭看向他师叔,好奇地问:“轻纱曼舞,丝竹绕梁?那是什么地方……”

温客行:“就是……”

温客行正欲再跟成岭解释两句,结果话刚到嘴边,就被周子舒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温客行,你都教他什么乱七八糟的。”

说着周子舒又看向张成岭,张口就训:“小孩子家家,哪那么多问题,功课都做好了吗,就关心这些有的没的。”

听了这话,张成岭有点委屈:“师父,我都二十四了,不是小孩子了……”

周子舒不为所动,凶巴巴道:“二十四?”

“二十四很大吗?”

“你湘姐姐都快三十了,不还是被你师叔揪耳朵。”

张成岭听了,一扭脸,把耳朵露给了他师父,可怜巴巴道:“那师父,你也揪我耳朵吧。”

周子舒见了心头火起,“诶,臭小子你还学会顶嘴了……”

说着周子舒就撸起了袖子要去揍张成岭。

这还真是应了那句儿大不由娘,孩子长大了,开始不服管了。

张成岭见了赶紧就往他师叔身后躲,被当成挡箭牌的温客行只好打圆场道:“阿絮,吃两个核桃消消气儿?”

说着温客行就把手里的核桃递给周子舒,周子舒看都没看一眼就给扒拉到了一边。

周子舒:“温客行你闪开。”

温客行安抚道:“阿絮,咱们还搁这儿监视唐大少爷呢,你就嚷嚷着要揍人,这万一要是动起手来,把人家屋顶踩坏了,打草惊蛇了,岂不前功尽弃?”

“而且阿絮,咱们成岭也没说错。”

“咱们成岭都二十四了,都是该讨媳妇了,你看那唐大少,今年也就二十多岁,再过两日便要成亲了……”

温客行在那里絮絮叨叨好言好语地安抚着他家阿絮,结果话还没说几句就被周子舒捂住了嘴。

温客行无辜地向周子舒看过去,却见周子舒还冲他摆了个噤声的手势。

倒不是因为他把周子舒念叨的忍无可忍,而是因为周子舒刚好看到有两个下人提着食盒进了唐大少爷的院子,为了避免暴露,周子舒第一时间就把温客行的嘴巴给捂上了。

可以说是无独有偶,也可以说是周子舒假公济私。

反正他不仅听他家老温念诗头疼,听他絮叨也头疼,现在把他嘴一捂,周子舒立刻就觉得世界美好了不少了。

远远看去,那两个下人好像正交谈着什么,温客行和周子舒立刻便屏息凝神地偷听了起来。

“再过两日,大少爷可就要成亲了,结果这还关着禁闭呢,老爷这次也是狠了心啊。”

“你就是来的时日短,不知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这要是搁前几日唐林长老在的时候,大少爷哪能舒舒服服地在自己屋里关禁闭啊,那都是要到静心堂跪着的。”

“唐林长老?唐林长老是谁啊?”

“唐林长老是咱们唐门的执法长老,门内弟子若是犯了错,都要交由唐林长老处置,就连大少爷也不例外。”

“你若是问大少爷最怕的人是谁,那恐怕不是老爷,而是唐林长老。”

“听说五六年前,大少爷最是荒唐的时候,曾经被唐林长老拉到全门派弟子面前用鞭子抽。”

“啊,这……那老爷不护着吗?”

“老爷倒是想护,但是大少爷也确实触犯了门规,他若是公然徇私,以后还如何服众啊。”

“那这唐林长老现在去哪儿了?这也幸好他不在,不然大少爷若是被抽了满身伤,过两日还怎么成亲啊。”

“听说是出门办事去了,只是这都半个月了,却还没回来……”

说着,其中一人就瞧了瞧四周,凑到了另一人的耳边低声道:“不过我听说啊,唐林长老根本就不是出去办事了,那只是老爷为了掩盖真相放出去的消息,其实唐林长老已经……”

说着这人就做了个抹脖的动作,吓了另一人一跳,随后又道,“听说死状极惨,被人缠满了丝线挂在自家书房上……”

“但是现在为了不影响大少爷的婚事,老爷就强势地把这事儿压了下来……”

“这这这是真的假的?”,另一人被吓得都磕巴了起来。

那人道:“谁知道呢,我只是听说,可能是假的吧,现在唐林长老府上也一切如常,也没听说发丧……更何况唐林长老武功高强,又有谁能杀得了他呢。”

听说应该是假的,另一人立刻就松了口气。

这二人以为自己说话的声音很小,不会被人听见,但是实际上却是一字不落地溜进了温客行和周子舒的耳朵。

温客行和周子舒两人对视,心道,唐大少爷,唐五爷,唐林长老……

这唐门还真是,人人都有秘密。

就在温客行和周子舒两人在心中思量着的时候,那两个下人敲了敲唐子玉的门,恭敬地跟他们的大少爷问了声好。

没过多久,门开了,唐子玉还懒洋洋地打着哈欠,看起来是像刚刚才睡醒,他十分随意地就把食盒接了过来,就吩咐这二人下去,然而就在这二人转身告退的时候,唐子玉抄起手里的食盒就朝这二人的后脑砸了过去,只听“哐哐”两声,这二人就感觉后脑一痛,紧接着就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之后就见唐大少把凶器食盒丢到地上,扒了这二人其中一人的衣服,套到了自己身上,再之后就把屋子里的床帘扯了下来,把这二人捆了起来,拖了进去,又落了锁,这才溜了出来。

躲在不远处的屋顶上暗中观察了这一切的温客行和周子舒一时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默了片刻,周子舒问了温客行,“老温,你上次这般出逃是什么时候。”

温客行回忆了一下道:“大概是在小时候我不好好练功,我爹拿着扫把在院子里追着我打的时候。”

神医谷温文尔雅的君子温如玉拿着扫把满院子追着温客行揍……

想想那个画面,周子舒就忍不住发笑。

温客行疑惑:“阿絮你笑什么?”

周子舒自然是不可能把自己的脑补告诉温客行,遂道:“没什么,在笑这唐子玉的功夫罢了。”

“唐义怎么说也是一派之长,儿子的武功差成这样,也难怪他事事殚精竭虑。”

然而温客行却道:“诶,阿絮,我倒不觉得那唐义只是在为唐门殚精竭虑。”

周子舒眯起眼睛看向温客行:“那温大谷主的意思是……”

闻言,温客行“唰”地摇开折扇:“追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罢抓起毫无防备的张成岭就飞了。

吓得张成岭差点叫出声来。

周子舒见了,笑着摇了摇头,追了上来。

……

***

这唐大少爷安排得倒是妥帖周到,这边自己刚混出了家门,那边就有了事先安排好的车夫来接他,于是乎就见唐大少又在三五家仆的簇拥之下上了车,这些人想来都是唐大少爷的心腹了。

马车赶得不快,慢悠悠地晃着,顺着唐家村一路下了山,在山脚下的一座别苑前停了下来。

这别院建在一片竹林间,近处可看清泉石流,松涧瀑布,不远处还有一方静水湖泊,湖边还有鸳鸯戏水,小鹿食草,端得是一片祥和自然。

这间别苑是唐大少爷的私人宅院,取名如梦,景色至美,宛如山间一梦。

唐子玉从马车上下来,走到了主屋门口,昨日他就是命人将人带到了这里。

而温周岭三人则是悄悄绕到了屋后,准备听听墙角。

唐子玉站在门外,稍微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把门推开了。

只听“吱啦”一声,入目的陈设与五年前没有丝毫不同,墙上还是那张醒春芍药图,桌上还磊着那十方宝砚各色笔筒,风吹过,还能听见窗前的风铃泠泠作响,一切都好似和从前一样,只是却不见从前那人。

就在唐子玉环顾四周,寻找那人身影的时候,白衣刺客却突然从门后闪出,他手里拿着一根玉簪,直取唐子玉后心。

唐子玉虽然武功稀松,但是再怎么说也是习武之人,感到耳后生风,当即便警惕了起来,一个闪身便让那白衣刺客扑了个空,紧接着他反手两招便将那白衣刺客手中的玉簪打落,将人生擒。

唐子玉能有此能耐,并非是因为昨夜突然受到仙人指点打通了任督二脉,习得了盖世武功,而是这白衣刺客早已被唐门家仆灌了软骨散,半分内力也无,就连走路都是软绵绵的,更何况是与人过招,根本就只剩了一副花架式。

唐子玉看着他,怒道:“曲怜,你就这么想杀我?”

而愤怒之余又有那么几分心痛。

曲怜被他制住,挣脱不开,只能恼恨地看着他:“唐子玉,当初是你说的吧,若有朝一日负我,便任由我把你的心挖出来。”

听了这话,唐子玉垂下眼帘,松开了钳制住曲怜的手,轻描淡写道:“床笫之语,岂可轻信。”

“要是这般说,我还许过花月楼里那些红儿紫儿唐门少夫人的位置呢,我是不是该把她们都娶回家……”

话音刚落,就听“啪”的一声,曲怜抬手便甩了唐子玉一巴掌,“唐子玉,你不要脸!”

“是我瞎了眼。”

竟会信了你那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被打了的唐子玉没有暴怒,也没有反击,只是用手抹掉了唇边的血迹道:“打够了?不够就继续!”

“少爷我今天就让你把你心里头的火全都泄了。”

“以后我们,各走各的路。”

说着,唐子玉就闭上了眼睛,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曲怜看了看地上那被唐子玉打落到一边的玉簪,他很想把它拿起来,刺穿唐子玉的心脏,只是当他看到这样决绝地想要跟他划清界限的唐子玉的时候,曲怜却又突然什么力气都没了。

刚刚胸腔翻涌着的澎湃情绪,此时竟然都出奇地归于了平静,可能当真应了那句,哀大莫过于心死。

曲怜瘫坐在地上,背靠着那面挂着醒春芍药图的墙壁,问唐子玉,“唐大少爷,你娶蒋情,可是出自真心?”

看到冷静下来了的曲怜,唐子玉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走了过去,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什么真心不真心。”

“一桩利益交换的姻缘罢了。”

“如今五湖盟如日中天,唐门与峨眉如果想要再复当年风光,连手是必然的。”

唐子玉说这些事,语气平澜无波,就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之事。

听了这话,曲怜冷笑一声,“新婚前夕还夜宿青楼,唐子玉你可真是个混账。”

唐子玉也笑了,“曲怜,早在我们最初在一起的时候,我便与你说过吧,我就是个混账。”

曲怜仰头靠在墙上,双目有些空洞地望着挂在轩窗前的那一串风铃,“是啊,十七八就开始流连花丛,后来与我私奔三年,又说自己终究还是无法舍弃以前的少爷生活,便舍弃了我,如今回了家,花天酒地之时又不忘迎娶美娇娘入门,不是混账又是什么?”

沉默半晌,唐子玉回答:“曲怜,五年前我遇见你,我真的以为我可以变得不那么混账了。”

听到这句话,曲怜眉心微动,似有触动。

“那两年我天天和你在这别苑里私混,也确实没想过别的什么。”

“只是后来纸包不住火,我们的事还是被我爹知道了。”

“当时的我以为我可以为了你义无反顾,所以我和我爹大吵一架,和你私奔了。”

“只是后来我才发现,”,说到这里,唐子玉自嘲地笑了笑,“我骨子里就是个骄奢淫逸的主,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账。”

“我习惯了家里二世祖的日子,过惯了前呼后拥的生活,当惯了众星捧月的大少爷,所以……”

“所以曲怜,我没办法再与你浪迹江湖了。”

“唐门大少爷,才是我想过的生活。”

“我想让我的生活,重新回到你没来过的时候。”

“我们,本不该相遇。”

“对不起曲怜,是我负你。”

唐子玉说得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一样扎在曲怜心上,等到他说到最后一句时,可能是已经麻木了,曲怜竟也觉得没那么痛了。

那一年的唐子玉,他以为他可以为了爱情浪子回头,放下一切,但是当彻底脱离原来的生活,走向他以为的浪漫的时候他才发现,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的可能一直都是那俗气且乏味的纸醉金迷的生活。

虽知事到如今一切已是毫无意义,但是曲怜还是问了一句,“那这荒唐几年,你我之情……”

唐子玉没有犹豫,笃然道:“全是真心实意。”

情浓之时倾心交付,没有半分虚假,只不过一朝梦醒,只觉当年岁月格外荒唐。

唐子玉是爱曲怜的,但是可能比起曲怜他更爱他自己。

他可以为了曲怜浪子回头,不再沾染烟花红尘,也可以为了曲怜离家出走,但是他却不能为了曲怜放弃他的少爷生活。

他们一个世家少爷,一个江湖游子,本就不该有所交集。

听了唐子玉的回答,曲怜笑了,只见他深吸一口气,扯下了腰间的香囊。

绿色的锦缎,绣着银丝云纹,淡淡的芍药香扑鼻而来,似乎还带着当年的悸动,正是五年前唐子玉从老伯那里买的。

唐子玉红粉知己千千万,但这香囊,却只送过曲怜一人。

曲怜拿着香囊最后看了两眼,便把它还给了唐子玉。

“还你。”

“五年了,我戴够了。”

“再看到它我怕是会觉得恶心。”

“你若不要,我便扔了。”

“唐子玉,我不会说两不相欠,因为你永远欠我的。”

”只不过你太脏,我不想让你还了。”

“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原不原谅,因为你本就不可原谅。”

唐子玉没有反驳曲怜的话,而是看着曲怜递过来的香囊出神,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当年以物寄相思,而今完璧归赵,心死情埋。

唐子玉站起身来,走到了门口,他背对着曲怜道:“你在这里休息两日,便离开吧。”

“我让下人给你准备些盘缠,保你今后衣食无忧。”

听了这话,曲怜冷哼一声,不屑道:“大可不必,唐大少爷过好自己的日子便好。”

然而唐子玉却是不理会,自顾自地道:“愿你以后,也能遇到良人吧。”

之后唐子玉沉默了片刻,又道:“曲怜,以后我们别再见了。”

靠在墙边的曲怜闭上眼睛,轻轻应了一声:“嗯。”

唐子玉正欲离开,只听曲怜又道:“下辈子也别见了。”

唐子玉握着门框的手微微用力,他咽了咽口水道:“好。”

这一声“好”似乎比起之前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沉重。

言罢,唐子玉便转身离开了。

也许从今天开始,他又可以过回以前的生活了,就像一切从未发生过。

而曲怜还维持着那个姿势,瘫靠在墙上,他睁开眼睛,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这幅醒春芍药图,这是当年唐子玉给他画的。

唐子玉跟他说,看取三春如转影,折来一笑是生涯,三春三生,执子之手便是天涯。

曲怜想起了五年前那一日天阴小雨,茶馆初见。

那一日偶然游历至唐门的曲怜忘了带伞,被困在了茶楼里。

这时有人过来送了把伞给他,说是他们少爷所赠。

曲怜抬头一望,便看到了坐在对面酒楼上的唐子玉。

唐子玉的样貌没有多出众,但却长了一双桃花眼,看着你的时候,总让你觉得仿佛含着脉脉深情。

曲怜平生最是讨厌这般风流之人,只是人家好意赠伞,曲怜自也不会不识抬举。

曲怜与那仆人道了声谢,又冲着对面酒楼的唐子玉抱了抱拳,便撑起伞走了。

长街上,白伞撑起,一朵娇艳的红芍药在雨中绽放,美丽动人。

对面酒楼上的唐子玉品着酒,看着这人越走越远,神思也飘得越来越远。

只听他轻声呢喃道:“零落若教随暮雨,又应愁杀别离人。”

只是不知他念的是那伞上的红芍,还是伞下的美人。

……

从回忆中抽回思绪,曲怜拾起地上那根玉簪,之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狠狠朝那醒春芍药图上刺去,一下又一下,似乎倾注了他对唐子玉所有的怨恨,最终,本来栩栩如生的芍药图,几息之间就变成了一堆稀烂的废纸,飘零在地上。

最后,曲怜将玉簪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顷刻间,五年爱恨也在这一刻玉碎情消。

如梦苑,如梦苑,如今回头看来,果然不过是那山间一梦。

……

***

温周岭三人也没想到,听个墙角还能听到这般恩怨情仇,他们之前想过小话本可能是真,但却没想到真的这般离谱。

唐子玉确实是个负心汉,薄情郎,只是他负的不是美娇娘而是一个俏郎君。

一时之间温周二人只觉得不胜唏嘘。

回去的路上,温客行摇着扇子问周子舒,“阿絮啊,你说是该说这唐大少爷人间清醒呢还是混账王八蛋呢?”

周子舒:“一个清醒的混账王八蛋。”

闻言,温客行笑了,转过身来,一边正对着他家阿絮一边倒退着走道:“阿絮,你这形容当真妙极。”

周子舒暼了一眼他:“这人,你说他是烂人,他确实是烂人一个,只是却烂得没什么出息。”

“平生没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就是贪图享乐,负心薄性。”

“从他们的对话里也看得出,他倒也不是不爱那曲公子,只是受不了与曲公子在一起过的那种生活。”

“这种生活在你我二人眼里是自由自在浪迹天涯,而在他这个大少爷的眼里却是身如浮萍漂泊孤苦。”

“不过这个唐大少爷倒清醒,知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所以权衡之下,在爱情和富贵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所以说他是个清醒的混账王八蛋。”

说到这里,周子舒叹了口气,“只能说,这曲公子眼瞎了,爱错了人。”

听到这里,张成岭有些不解地问他师父,“可师父,为何爱情富贵不可兼得?若是唐大少爷将他与曲公子之情如实地说与唐老爷听,可怜天下父母心,唐老爷一定会同意唐少爷迎娶曲公子的,那时岂不是两全其美?”

闻言,温客行笑了,他把成岭拽了过来搂住了他的肩膀,“成岭啊,若唐义真是那样的父亲,唐子玉当初又怎么会和曲怜私奔?”

“之前那成衣店老板便说过,这唐义就唐子玉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千恩万宠,千依百顺,不过也正是因为就这么一个儿子,所以有些事情他才要妥善利用。”

“就比如此番唐大少与峨眉蒋女侠的婚事。”

“唐子玉也说了,这桩婚姻不过是唐门与峨眉的一场利益交换。”

“而且,也正因为唐义就唐子玉这么一个儿子,他就更不会允许唐子玉娶个男人回来,江湖风评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唐门没了后人继承,岂不是要枉费他一番算计了?”

听完温客行的话,张成岭皱起了眉头,单纯的成岭似乎还是有些理解不了这复杂的人心。

温客行看了他一眼,之后像老父亲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江湖险恶,人心叵测,这八个字谁都会说,但是其中人性的晦暗却还是要亲身经历过方才能够知晓。

江湖路难,风雨如晦,一入是非,便是恩怨丛生。

这时候一直倒着走的温客行突然停下了脚步,而一直往前走得周子舒没注意,差点就撞进了温客行怀里,周子舒刚想抬头问问温大谷主又发什么疯,就见温客行突然凑到了他面前。

“阿絮。”

“你说江湖人若是知道当年的鬼谷谷主温客行不仅没死,还和四季山庄的前庄主在一起了,他们会说什么?”

闻言,周子舒抬头看向温客行,之后伸出手指,把温客行凑过来的脑袋顶开。

只听他轻哼一声:“他们说什么?”

“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

“庸人自扰,与我何干。”

温客行将他推开他额头的手指握住,目光定定地看向周子舒,“那四季山庄的清誉岂不毁了?”

周子舒不屑道:“清誉?”

“怎么,能换酒吗?”

“清者自清。”

“这些愚人口中的清誉,狗屁不是。”

“温客行,你怎么又开始婆婆妈妈了。”

“十年前的英雄大会上,老子的立场就很明白了。”

“老子与你,同生——”

周子舒的后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被温客行用手指抵住了唇,把那两个字堵在了嘴边。

温客行笑道:“阿絮你忘了?只有同生,长生。”

闻言,周子舒也笑了,“嗯,同生,长生。”

两个人在大街上,相视而笑,笑得竟比今日的阳光还暖。

张成岭在一旁看着,眼神在他师父师叔身上飘来飘去,最后叹了口气。

所以,到底为什么要把他抓过来……

难道是为了见证他们的爱情吗……

***

三人又在街上逛了两圈便回了唐门,出来折腾了一天已是日暮夕阳,为了不引起注意,他们是特意从唐门的后门翻进来的。

进了唐门,张成岭可算松了口气,心道终于不用再给他师父师叔当爱情的红烛了,就赶紧回头与他师父师叔道了一句,“师父师叔,如果没别的事,成岭先回房休息了。”

说罢,见到他师叔点头了,张成岭就开开心心地准备走人,然而刚走出去没两步却又被他师父给喊住了。

“成岭。”

张成岭只觉得自己身子一僵:“怎么了师父?”

周子舒走到他旁边,“你不是要回房吗?”

张成岭心虚道:“是啊……”

周子舒一走到他旁边,张成岭就感到了一股强大的威压,他都不敢抬头看他师父,想都不用想,他师父现在的表情肯定阴森森的,可怕得紧。

周子舒幽幽道:“但是你的院子不是应该往左边走吗。”

张成岭头皮一麻:“我……我记错了。”

说着,张成岭就原地转体,打算老老实实往左走,之后再绕路过去找江若雪。

然而周子舒显然是不打算就这么糊弄过去,只听他冷声道:“说,你是不是要去找……”

只是这边话还没说完,周子舒就听到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周子舒神情一肃,抓起张成岭就和温客行一起躲到了一面墙的后面。

张成岭也不蠢,不用他师父提醒就乖乖闭好了嘴,不发出一点动静。

唐门后门直通后山,白日里尚且鲜少有人光顾,更何况是这红日西垂之时?

而且唐门弟子又是一惯的门规森严,平日里几时起床几时熄灯都是有讲究的,谁又会在大晚上的跑到后门来?可若是来访宾客除非如他们一般另有所图,不然也断然不会随随便便地就往人家后山钻,对于武林中任何一个门派来说,后山都是一个讳莫如深的地方。

所以,会是谁呢?

就在温周二人在心中思忖的时候,脚步声已越来越近,这人的步伐细碎邋遢,听起来不像是有什么武功的样子……

终于,半晌之后,这人走到了他们躲着的那堵墙前,三人借着刚刚升起的朦胧弯月看清了这人的脸。

这人是……

管家唐福?

温周二人有些诧异地对视了一眼。

此时的唐福哪还有白日接待他们时的那般恭敬有礼,此时的他怀里不知道抱了什么东西,就跟做贼一样来来回回地张望着四周,似乎生怕被人发现一样。

唐福在反复确认四周没人之后,终于掏出用钥匙开了后门,进了后山。

那清脆的开锁声在这寂静的傍晚竟然显出了几分诡异。

只不过可能因为他走的太匆忙,人又太过紧张,所以有一样东西从他包里掉了出来,他也没有发现……

温周岭三人又等了几息,在确认唐福确实已经进了后山且不会再返回来之后方才从那面墙的后面出来。

温客行看着眼前这渐渐被黑暗侵吞的唐门后山皱眉道:“阿絮,你说这唐门管家大晚上鬼鬼祟祟往后山跑是要干什么?”

“上坟啊?”

温客行本就是随口说说,却没想到还真被他说中了。

“老温啊,这回你还真猜对了,”,说着周子舒便将刚刚唐福掉的东西捡了起来,递到了温客行的眼前,“温大谷主眼熟吗?”

温客行眯起眼睛盯着周子舒手中那物,“这是……”

周子舒道:“纸钱,以前你们鬼谷常用的。”

“刚刚从那唐福的包袱里掉出来的。”

说着周子舒就把这枚纸钱塞进了温客行手里。

“就算不是上坟,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说着周子舒运起轻功便要往那唐门后山飞,却是被温客行给拦住了。

温客行将手里的纸钱扔到一边,抓住他家阿絮的衣袖道:“诶阿絮,你去哪儿啊?”

周子舒:“跟上去看看他是给谁烧纸。”

温客行拉住他不让他走:“诶阿絮,这烧纸有什么好看的。”

周子舒转头看向温客行:“那不如温谷主再捏碎他几根骨头,套点话出来?”

然而这次,温客行却是摇摇头道,“阿絮,这唐福可是唐门的管家,算是唐义的半个心腹,我觉得吧,有些事情,他就算是拖进棺材板都是不会说的。”

周子舒斜眼看着温客行,那你说怎么办?

温客行读懂了他家阿絮的眼神,只见他慢条斯理道:“阿絮啊,咱们强攻不行,但是可以智取啊。”

“这唐福这大半夜的抱着纸钱到后山烧纸,一看就是要祭奠谁,八成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所以啊,咱们不如……吓他一下。”

周子舒挑挑眉:“你的意思是……”

温客行潇洒地一合扇子:“装鬼。”

周子舒眼睛一眯,似乎洞悉了温客行的意图,似笑非笑道:“谁装?”

温客行没说话,只是眼巴巴地瞅着他。

周子舒嘴角一抽,扔给温客行两个字,“做梦。”

然而温客行却不死心:“阿絮……”

“你看你今日这穿的,白衣飘飘的,不正适合装鬼吗。”

说着,温客行还不老实地扯了扯周子舒的衣服,气得周子舒想把他的手打折。

周子舒把自己的衣服从温客行的手里揪回来,“你要这么说,那倒有一个人比我还适合装鬼。”

温客行好奇:“谁啊?”

周子舒转头看向张成岭。

张成岭以为他家师父让他去装鬼,吓得一激灵,连连摆手,“师父我不行的我……”

周子舒打断他道:“没说你。”

张成岭松了口气,不过周子舒的下一句就又把他的气提了起来。

“你不是想去找江若雪吗。”

“现在把他找来吧。”

“天天穿得白白的,病殃殃的,挺适合装鬼的。”

张成岭:“……”

……

而此时,坐在自己房间里唉声叹气一天了的江若雪莫名其妙地就打了个喷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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