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间奏2:交错的命运

从很早以前开始，梅露金就一直觉得恶魔这样的种族……非常奇怪。

他们多情又无情，深情又薄情。

活着的时候，他们可以为你生为你死，为你捅破天为你凿穿地，为你对抗这世上一切不可能的事情。

恶魔就是人心最深处，对于所有执念的最缱绻的表现。

可是死亡就像是沙漏，仿佛一瞬间就能把曾经浓烈而明艳的感情消耗殆尽。

死去的存在，对恶魔来说一文不值。

曾经深切的效忠于黄之领域的魔王陛下，并且爱恋她的副手恶魔柯利弗德，爱情死去之后现在依旧是斯瓦塔尔夫大陆】上最受欢迎的绅士强者，每天日理万机连轴转。

扬言会永远效忠自己养父，绿之领域魔王陛下巴泽尔陛下的副手恶魔加菲尔，因为好友萝拉隐瞒魔王陛下们死亡未来的事情和她绝交多年。

但是平时领地上有什么事情需要和其他领域的副手恶魔们商议时，那些过去的深仇大恨完全不影响加菲尔他们现在的合作。

——这几年橙之领域和绿之领域在某些业务上交流频繁，加菲尔和萝拉两位副手恶魔的生活轨迹因为工作又重叠多了起来，那些年绝交的冷淡似乎又随风而去。

恶魔，多么活在当下而现实的存在啊。

就连火之领域曾经的副手恶魔伊洛克，这位副手级别但是现在只是「厄蒂里斯山」管家的恶魔也是这样。

比起半路出家和伊莱相识比较晚的梅露金，伊诺克算是看着他们魔王陛下伊莱一路成长起来，非常受到伊莱信任和尊重的恶魔，他们即是上下级，也是家人。

但是在伊莱死亡之后，梅露金奔波在想要复活魔王陛下的道路上，伊诺克这位伊莱的家人却反过来担心梅露金的安危。

——并不是说这样不对。

但是人有亲疏远近，照理来说总会更加在意与自己亲近的人。

可是恶魔，却更加在意活着的人，与人类的亲疏远近截然不同。

……说不清到底哪种价值观更好。

只是存在便是合理，无所谓好与不好，这是梅露金在【斯瓦塔尔夫大陆】大陆生活了一千年多年以来早就懂得的道理。

所以这个时候听到伊诺克劝诫的话语，带着一点人类很难理解的活在当下的清醒，梅露金也没有觉得惊讶。

只是听到了，却不一定要停下前进的脚步。

“我并不是无法接受伊莱陛下的死亡，我只是觉得，他不应该就这样死去。”梅露金抿了抿唇，带着和平时一样轻松的笑容，说道。

“如果有希望，我会努力让希望成真，但是如果希望成真的代价过于渺茫，我也可以放弃。”

只是现在，伊莱复活的前景未知，梅露金觉得自己还是想要试一试。

“梅露金，我有时候觉得你真不像一个恶魔。”伊诺克淡淡的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离开在房间里看书的伊诺克的视线，站在城堡没有侍从恶魔经过的走廊里，梅露金轻轻的松了口气。

……不像一个恶魔？

那就不像吧，反正梅露金曾经，也不是一个恶魔。

只是人类成为了恶魔，恶魔却流落人间，命运这玩意到底要怎样书写，果然是这世界上最捉摸不定的事情。

几天后。

梅露金带着金子，浩浩汤汤一大堆的侍从恶魔跟随其后，火之领域的出行队伍拜访了橙之领域所在的沼泽大洲。

位于沼泽大洲中央区域，属于橙之领域副手恶魔萝拉的塔楼中，梅露金为这位尊享世界的「占卜师」回馈了多年前的预言。

多年前，萝拉为梅露金预言未来，如今预言成真。

可是梅露金最初想要达到的目的却只前进了一点，离成功还不知道有多少距离。

这个时候，前路渺茫，能够依靠的就还是萝拉的预言了。

“火之领域魔王陛下的灵魂碎片？”站在梅露金面前抱着水晶球的萝拉，带着一贯空洞的眼神和飘忽不定的语气，低声说了句。

“原来……是这个意思。”

怪不得。

怪不得萝拉许久之前预言了七位魔王的死亡，星星陨落的痕迹早就在【斯瓦塔尔夫大陆】的上空出现了，可是梅露金的身上却系着火之领域的魔王陛下的未来。

之前为梅露金预言的时候，找到了火之领域魔王陛下的生机，萝拉还曾怀疑过自己过去关于魔王们死亡的预言是不是哪里出现了缺憾。

可是现在看来，萝拉的预言没有错，从来没有错过。

——【斯瓦塔尔夫大陆】的七位魔王陛下注定死亡，系在梅露金未来里的伊莱陛下的生机，不是属于魔王陛下的生机。

魔王不是魔王，所以该死的魔王都死了，活过来的不是魔王，命运线早就偏移了该去的地方，

所以，萝拉的决定，没有错。

“什么意思？”虽然没有听懂萝拉的言下之意，但是梅露金本能的觉得萝拉此时的言语有点不对。

像是在求证什么，又似乎证明了什么，多年前萝拉为梅露金预言的时候还带着迷茫和疑惑，似乎自己都在怀疑自己的预言。

可是现在听到梅露金反馈给她的关于另一个世界的经历，萝拉仿佛一瞬间像是释然了，又仿佛如释重负。

“梅露金，成为魔王吧。”站在塔楼顶四周落地窗环绕的明亮的占卜室中，萝拉的声音清晰而期许。

“这个世界会因为你的存在而不一样。”

“怎么又说这个。”梅露金叉着腰无奈的吐了口气。

这几年每次见萝拉都被催着成为魔王，梅露金真的都习惯了，嘈多无口。

反正，只要把萝拉的催促当成曾经还是人类时周围亲戚催着结婚的那种话题，梅露金也是习以为常的就这么过滤了，

“反正现在没有魔王，【斯瓦塔尔夫大陆】上的恶魔也是该生活生活，该发展发展，有没有魔王又不急。”梅露金四两拨千斤，说道。

“再说了，我们约定你还没有完成呢。”

之前萝拉答应给梅露金占卜，原本她们的约定就是，如果占卜的结果是魔王的死亡无可拯救，那梅露金就会死了救人的心成为新的魔王。

但是现在他们火之领域的魔王陛下伊莱显然还能抢救一下，那么按照约定，萝拉必须帮助梅露金找回伊莱陛下，然后梅露金才会考虑成为新魔王的事情。

现在魔王陛下伊莱的灵魂就回来了这么一小块，约定显然还没有完成。

“再给我做一次预言吧，萝拉。”梅露金看着眼前少女模样的副手恶魔，说道。

“我想知道魔王陛下其他的灵魂碎片在哪里。”

合理的要求，萝拉无法拒绝。

所以在又一次催促梅露金成为魔王的例行公事中铩羽而归之后，抱着水晶球，萝拉面无表情的为梅露金——这位在副手恶魔之中也显得过于无赖的恶魔开始了新的占卜。

……不是，萝拉就是不明白了，成为魔王到底有哪里不好，这可是最强的恶魔等级，无数恶魔在十几万年的时光中都为之疯狂而趋之若鹜。

曾经的副手恶魔葛莱蒂丝为了成为魔王，死了。

暗地里策划阴谋，想要夺取「魔王传承」的亚德里恩和柏得温两位副手级的恶魔，现在还被关押在「厄蒂里斯山」之下的「火山地狱」里不见天日。

为什么只有梅露金，明明连魔王的权杖都握在手心里了，就是不肯前进一步呢？

梅露金如果不是为了成为魔王，为什么能在修行中成为一人之下的副手级恶魔？

恶魔的修行是需要坚定的目标的，「僭越者」突破无数生与死的关卡，能支撑他们走到这里的当然不仅仅是一些琐碎日常和口头的漂亮话。

所以，为什么呢？

如果不是为了高高在上的王座，也没有权利和力量的欲望，支撑梅露金走到现在的那个目标，会是什么？

暗淡的水晶球开始闪耀明媚的光辉，哪怕心里疑惑万千，萝拉的占卜依旧熟稔，偶尔的杂念并不影响占卜的效果。

只是这占卜的意思……

“永不停歇的陀螺，镜子内外的相同与相反，完满的未来和支离破碎的现实。”

“星星在陨落，星星在重生，笑声、哭声，生命树的枯萎不可逆转。”

“小心，神明在看着你。”

……

……

……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金子蹦哒了几下，一头雾水的和马车上坐着的梅露金提到刚刚萝拉给他们的预言。

“什么意思啊？”

“又是陀螺又是镜子的，还有生命树和神？”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听起来完全就不是一个预言，反而像是随便拼接的言语。

虽然说「占卜师」的预言总是这样神神秘秘让人迷茫不解的，但是这次的预言比上次的还离谱。

——毕竟上一次的预言里至少还提到了‘呼唤’‘回应’类似这样词，让人能想到召唤。

但是这次的预言，不说召唤了，去哪寻找魔王陛下的灵魂碎片貌似一个字都没提过吧！

……什么鬼预言。

“神明？”梅露金想了想，倒是想到了一件事。

“【斯瓦塔尔夫大陆】上是没有神明的。”

恶魔不信神，而神明依托于人类的信仰。

所以这个意思是……梅露金还会前往一个拥有人类的世界？

……成为恶魔这么多年之后，曾经无数次想要回到人类过往的梅露金已经习惯了无可改变的奇妙人生，但是偏偏多年之后重新和本以为再也遇不到的人类产生交集。

命运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