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高句丽方面，自上次杨谅所率陆军传来不利消息后没多久，周罗睺便带领水军从东莱越海进攻平壤，结果却遭遇滔天风浪，还没有与敌人接战，战船已沉没大半，情况比陆军更加糟糕。

好在高句丽国王高元对隋军远征感到害怕，主动遣使向隋帝谢罪悔过，自称“辽东粪土臣”，给足了隋朝面子。杨坚有了台阶，加上考虑到与突厥交战需要兵力，于是趁势收篷，宣布罢兵。

九月下旬，杨谅带着几万残兵狼狈不堪地回到了大兴，然后他不顾路途奔波，一刻不待又赶到仁寿宫拜见帝后。

听到爱子归来，杨坚和独孤伽罗急忙迎出寝宫，一看见满身污浊、筋疲力竭的小儿子，顿时心疼不已，令他不必多言，立刻去换洗休息。杨谅却是不肯离去，当即“扑通”一声匍匐跪地，抱住父亲的大腿，呜嚎不止。

杨坚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弯下腰去拉儿子，又好言好语地哄道：“谅儿，你这是怎么了，快起来啊！征辽失利的事不怪你，朕不会处罚你的！”

独孤皇后见丈夫的动作很是吃力，连忙也伸手帮衬：“是啊，有什么话起来说，你这样阿爷阿娘要心痛的。”

在帝后二人的生拉硬拽之下，高大的杨谅这才扭扭捏捏地站了起来，但他哭声依旧，又扑到母亲怀里，更加委屈地抽泣道：“阿娘，他们欺负我，他们都欺负我！”

独孤皇后听到这话，顿时一股火窜上心头，她抚着儿子的背，语气锋利道：“你是汉王，谁敢欺负你！”

杨谅也不回答，只顾着自己大哭，这情景令一旁的杨坚很是头疼，他虽然心中着急，但姿态倒是沉稳，温声对妻儿道：“别在这风口站着了，先进去，进去再说。”

进入寝殿后，杨坚令儿子入座，又让秦尚宫给他倒了一杯热腾腾的酪浆。独孤皇后见其渐渐止住了呜咽，才关切地询问道：“谅儿，你方才说他们都欺负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谅听罢，脸上登时泛起怒色，他放下手中玉杯，激动得喘着粗气，吹胡子瞪眼道：“刚启程时，儿子水土不服染了病，希望减慢行军速度，高颎不肯。后来我病好了，希望加快行军速度，高颎仍然不肯。最后，耽搁了夏季最佳作战时机，高颎又把责任都归到我身上！儿子虽然名为元帅，但是在军中一点决策权都没有，无论何事高颎只跟王世积商量，他们把我当傻子耍，又要我背责任，类似事情多了去了。”

杨坚静静听着儿子的指责，眉头不由紧蹙起来，他带着一丝犹疑，委婉地安抚道：“谅儿，你没有作战经验，朕确实嘱咐过昭玄，遇事可以找王世积商议。其他方面，你们可能有些误会吧，行军途中条件艰苦，将帅之间产生口角矛盾也是正常，至少高颎并没有向朕陈报你的过失啊！”语毕，见爱子仍是怒气冲冲，杨坚又微笑着补了一句：“这样吧，待明日朕将高颎和王世积都叫来，有什么事情可以当面说开。”

杨谅听到父亲这样说，心中十分不满，恶狠狠地顶了一句：“不要！高颎到时候一定巧言令色，他们两个人一唱一和，我根本说不过他们！”说着，他瞧杨坚脸色有些不好，赶紧又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姿态，复现泪光道：“陛下，皇后，你们要相信儿子，高颎真的一直在害我，我足够幸运才能活着回来啊！”

独孤皇后看到儿子这般模样，对他的话深信不疑，猛地拍了一下桌案，厉声道：“这个高颎真是越来越膨胀了，连汉王也不放在眼里，他当自己是什么身份！”

杨坚见妻子明显偏袒爱子，沉闷地叹了口气，但他又努力缓和了情绪，和蔼地对儿子说：“谅儿，你征途辛苦，还是先去换洗休息吧！你说的这些，朕心里都有数了……”

杨谅确实很疲累，想对父母告的状也都告完了，于是便不再赘言，起身行了一礼后，在秦尚宫的护送下离去。

独孤皇后看着儿子的背影，只觉得这孩子瘦了好多，甚至有些佝偻，不像以前那般挺拔。一想到自己从小呵护到大的幼子在军中受苦，她不禁更加心痛，转而郑重地看向丈夫，有意引导道：“臣妾若没有记错的话，陛下当日提出要远征高句丽，那高颎最开始便是反对的，他不想去，陛下逼着他去，臣妾就料到多半会无功而返！”

杨坚身为帝王，听到这话，心里难免有些不痛快，但他的理智还是占了上风，强压着负面情绪，淡淡地说：“只要是人，就不能保证百战百胜……行了，别说这些了……”

独孤皇后没想到丈夫竟是如此看重高颎，之前纵容他贬低自己，现在连最疼爱的小儿子受了委屈也没有作为。她越想越气，不愿再对牛弹琴，随便找了个理由，便起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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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杨秀和杨素率领的部队早已出了灵州，他们没走多久，便与达头可汗相遇，两方人马就地开战，一攻一守相持了数十日。

这天傍晚，杨素和往常一样，穿着一身轻便的战袍，沉着冷静、优哉游哉地坐在元帅大帐里闭目养神。忽然，一阵凉风骤然袭面，他察觉到有人掀帘进入，立刻睁开眼睛，紧接着站起身来，恭敬地唤了一声：“殿下……”

杨秀穿着一身重铠，意气昂扬地直奔主位坐下，而后故作老成道：“在军中，应该唤我为元帅！”

杨素微微勾了下嘴角，客客气气地回答道：“是，元帅——今日战况如何呀？”

杨秀吞咽了一下口水，努力端住摄人的气场，不紧不慢地回道：“和前几日一样，突厥人突破不了我们的防线，已经退回去了！”

这个答案正中杨素下怀，他隐约露出一丝不屑，悠悠地说：“哦，和前几日一样啊，那看来他们明天还会重新集结，再次发起突击！末将斗胆问一句，按照元帅目前的战术，突厥人何时才能真正退回去啊？”

杨秀作战经验尚浅，对此确实一筹莫展，但他仍然稳住阵脚，强硬地说道：“蛮夷久攻不下，时间长了自然就会退了！”

杨素听罢，不经意扬起下巴，露出一副笑而不语的姿态。杨秀见状，立刻黑着脸，怒目圆瞪道：“难道杨总管有更好的战术？”

杨素胸有成竹，却不急于说出自己的观点，而是轻蔑地点评道：“元帅这种以战车鹿角集结成方阵、将骑兵围在最内、只为防御的战术，实在是太保守了，此乃自固之道，非取胜之方！陛下下旨时，可是让我们正面迎敌呢！”他一边说，一边留意着杨秀的表情，见其越发沉不住气，这才趾高气昂地和盘托出：“依末将建议，我们就应该转防御为进攻，主动派出骑兵，与突厥决一死战，只有这样才能将他们彻底打退！”

杨秀听到这个答案，着实惊了一下，他对此并不认同，当即急头白脸地反驳道：“陛下说的正面迎敌，根本就不是你理解的这个意思！突厥乃游牧民族，擅长野战冲杀，如果我们专以骑兵与其对抗，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

杨素却是对蜀王的话嗤之以鼻，他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寒光，桀骜不驯地说：“一般汉人训练的骑兵也许如此，可我杨素不是一般人！”

几番对峙后，杨秀始终拗不过杨素，最后只能答应第二天按照他的战术进行部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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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天际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营中所有骑兵便被雷厉风行地集结起来。

待队伍整齐排列好后，铠甲加身的杨素昂首挺胸走上高台，严肃地训话道：“跟随过我的将士都知道，我杨素向来治军严厉，凡有过失者，立斩无纵！”说罢，他猛一挥手，随即数十名士兵被五花大绑押解上来，跪在高台前。

正当一众骑兵屏气敛息，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之时，杨素又拔出精钢佩剑，指着下跪的人，睥睨道：“这些都是前几日与敌厮杀中作战消极者，身为士兵不肯出力，还有何颜面苟活！斩——”

随着杨素一声令下，行刑的军士齐齐出手，几十颗人头接连滚落，染得大地一片血红。集结的骑兵们见到此情此景，全部被主将的霹雳手段震慑到，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此时，杨素却是仰天大笑了几声，然后镇定地收起利刃，谈笑自若道：“不过，我也是个奖罚分明之人，哪怕微功也必定记录在案，在我这没有任何人的功劳会被埋没！你们是我大隋最骁勇的骑兵，有人说你们天生敌不过突厥人，你们甘心吗？将士们，只要你们能够打败突厥骑兵，金银珠宝和官职爵位全部唾手可得！”

先有军威震慑，又有名利诱惑，隐忍良久的将士们不禁爆发出吞没山河的气焰，一个个振臂高呼道：“杀——杀——杀——打败突厥，打败突厥……”

杨素俯瞰众生，嘴角勾勒出满意的笑容，立刻下令出兵。不到一个时辰，隋军骑兵已在敌前集结完毕，摆出攻击态势。

达头可汗一见对方摆出骑阵，顿时喜不胜收，大声呼喊道：“此天赐我也，天赐我也！”随即，他下马仰天而拜，然后又一跃而起，亲率整队精骑如狂涛巨浪般猛扑过来。

同时，大隋骑兵也按照指示，毫不退缩地迎了上去。刹那间，千万马蹄飞踏，卷起一地风沙，喊叫声直冲云端，两军杀得昏天暗地、难舍难分。

此刻，杨秀和杨素正骑着马位于断后队伍中，杨秀见前方战况焦灼，皱着眉头对杨素道：“杨总管，我们的骑兵完全占不到便宜嘛！”?

“元帅稍安勿躁！”杨素一派从容，淡定地观望着交战情况，不慌不忙地说：“这些将士都知道退却唯有死路一条，所以他们只会不要命地往前冲。而突厥人此行却是为了掠夺财物，他们虽然冲劲儿也很强，但是韧性不足，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元帅很快就会看清形势！”

果然，一切如杨素所言，不出半个时辰，人高马大的突厥人便气势衰微下来，他们犹如一团散沙越打越乱。而隋军骑兵却是趁势而起，这群抱着必死之心的勇士持续死拼狠斗，越战越勇，每个人皆以一当十。

眼见胜局已定，杨素抓准时机，也挥舞着佩剑冲向最前。这位英姿飒爽的主将一路绝尘而上，其身手矫健、老当益壮，威风丝毫不逊当年。

这时，一名赤.裸着上身、面目狰狞的突厥勇士迎头冲来，杨素面对杀意，处变不惊，使出凌厉招式，优雅得如白鹤展翅，一剑刺中敌人心脏。

下一刻，惊觉背后涌起凉风，杨素又头也不回，迅速闪身躲避，同时如疾风扫落叶一般，向后划出一剑，待其转头望去，敌人早已一命呜呼。

杀敌之时，杨素依旧策马狂奔，他眼前尘土飞扬，眸中却凝聚着胜利的曙光，奇袭之下更是所向披靡。

此战，突厥人一败涂地，连达头可汗本人也身负重伤，只得率领大军仓皇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