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2 祈神仪式

封建迷信就是豺狼虎豹啊。

贝娅的大脑里此刻闪现过这样一句警世名言。

这群被宗教信仰蒙蔽了双眼的民众，可不管出不出人命，只要能取悦他们的神，万物皆可祭。

所谓天窟，所谓活祭场，就是把人当作祭品，扔到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里，里面全是蛇蝎蚁虫，传说里面还有人类无法想象的野兽……

烧火烧不死，就要把她扔到荒凉的无人区，任由她被野兽撕碎？

贝娅略微地呼出一口气，开始思考怎么能逃出生天，然而被铁钉刺破了筋骨的手掌动一下便疼痛难忍，几乎等同于半个残废了。

她很确信额头的汗不是因为热水的温度，而是因为自己的紧张与恐惧。

“神侍，您该醒来了。”

还没来得及深入思考，梅宁便被唤醒，她偷瞄到那两个穿灰色露肩裙袍的女奴，她们很显然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天然美女，深眼窝，翘鼻梁，丰唇皓齿。

女奴们脸上没有任何的粉饰，只在眼尾用涂料画了两片象征神树的蓝色叶子。

贝娅也不想醒来，但她没办法屏住呼吸装死，只能佯装刚醒来，迟缓地睁开双眼。

女奴将她从热水里扶起来，用细麻布将她沾满水滴的身体擦拭得干干净净，然后从一旁的木架上取下一件薄薄的象牙色纱裙。

那算是件十分暴露的低胸装，只有两根细细的吊带，几近透明的裙身，裙摆上是一条两翼的火龙纹。

一个瘦腰美女用香膏擦满了贝娅的全身，将她的黑色长发盘起，在发堆上插上半截纤细的蓝树枝，蓝树枝代表神树，这是特伊斯大陆的婚俗之一，说明这是被神树所允许的婚事。

贝娅低头看着水面倒映着的熟悉容颜，黑发，圆尖脸，如猫妖异的绿眼睛，简直就是黑女巫的标配容貌，只是仍显稚嫩懵懂。

身材瘦小，但与十岁的自己相比，胸部已有不小的起伏。

她确定她还是贝娅特莉丝，莫德村的那个贝娅特莉丝，但她也确信今时不同往日了。

贝娅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轻声询问两个奴婢：“你们是谁？我要去……哪儿？”

“我叫诺伊。”

“我叫拉伊。”

“我们是您的伴从，将与您共同前往天窟。”

那两个女奴回答的时候，眼神中充满着虔诚与向往。

贝娅不确信地问道：“你们，你们也要去送死？”

“不是送死，是去侍奉龙神，这是无上的荣幸。”瘦腰美女诺伊强调。

贝娅心里呵呵一笑，侍奉虚无之神不就等同于送死吗？

贝娅相信这个世界有超自然的力量存在，但她对于神灵一说始终持怀疑态度，对于婚祭更是如此，如果神真的超脱于世人，便根本不需要凡世的欲望，那她这个新娘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如此通俗的道理对于新神教徒来说，却等同于谬论，贝娅知道，因为这片大陆不论白目还是贵族都是从小信奉新神教，因此传达神之意志的祭司所言，无人不尊崇。

祭司说神要娶妻，那就是要娶妻。

贝娅被诺伊和拉伊搀扶着出了浴房，一出浴房她终于看清了身处的地方，洗浴池外是种满蓝树的花园，很显然花园经常剪整清理，浓密的草皮上无一杂草，整个园子飘散着兰草和甜檬的清香。

院落外矗立着三座青灰色的城塔，每个塔尖都放置着一尊拢翼昂首的龙像，古老的雪藤缠绕着一面面粉墙，身着无袖灰裙的少女们在长满藤蔓的走廊里诵念《蓝树经》。

“这里是什么地方？”贝娅很奇怪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女孩。

诺伊垂着脖子答道：“这里是东夜城的女子修道院。”

东夜城？贝娅偷学大陆地图时看到过这个名字，位于特伊斯大陆东方边境线上的城池，再往东就是外海，以及东方日出大陆，那片大陆上遍地夜妖，四处龙穴，异兽横行。

传说之所以这些异兽没有渡海侵扰人类，是因为龙神慈悲，龙神，也被认为是万妖之主，万灵之神，当人类犯戒时，就会以放出恶妖恶兽惩罚世人。

贝娅忽然想起在泡澡的时候听到那几个女人的对话，说最近有夜妖入侵，看来夜妖渡海入侵便是她成为祭品的原因了。

“可她们打扮的不像修女。”贝娅看向那些虔诚诵念经文的少女，穿得都过于凉快了。

诺伊不急不缓地说道：“当然，她们不是修女，是圣女，从今年一月份开始，她们就被选入修道院了，她们都是城里长得最好看的少女，每个星期都会有一个离开修道院——”

“离开？”

“去往天窟献祭给龙神，不然龙神会继续降惩，放出更多的夜妖。”拉伊补充道。

不给美女就降惩，这算是哪门子的神？还是魔？

像是冷风夹着冰雪渣子忽然塞进了嘴里，贝娅的牙齿忽的冻得一软，整个人不由自主地颤了一颤。

“诺伊拉伊，或许是因为火刑的缘故，我忘了很多事情，我想问问你们，现在是什么年份？我为什么会被送上刑场？”

贝娅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她必须要知道现在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情况，而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又是为什么。

诺伊听闻，眼中光芒抑制不住地闪烁，“果然和祭司说的一样，您已经洗去铅华，即将回到神界了，所以您遗忘了在人间的故事——事实上，现在是新神纪元843年，您在人间化为了黑女巫，去考验格兰德国王，但国王没有经受住考验，娶您为妻，引得龙神大怒，释放夜妖。”

所以那些人说我蛊惑了国王？贝娅暗自点点头，当然，她不记得什么国王，更不知道自己跟龙神有什么关系。

但她已经差不多理出了这个故事梗概了，现在是新神纪元843年，特伊斯大陆以神树诞生起开始纪年，贝娅记得自己是在828年出生的，那么现在她已经十五岁了。

她失去了五年的记忆，在这五年里，她从一个黑女巫莫名其妙地上位，利用美色或是聪明才智，把国王迷得七荤八素，不顾民众的谩骂，神明的震怒，娶了她。

然后，夜妖入侵，民愤深重，国王还是把她交给了民众审判，她被施以火刑，人们都期盼着惩罚女巫就会熄灭神明的怒火。

但，贝娅因为那场血雨活了下来，于是祭司说她其实是龙神的侍妾，必须活祭给龙神。

狗血......

贝娅叹息了一声，她怎么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找死去勾引国王，身为女巫这样阴沟里的臭老鼠，明明巴不得悄悄咪咪地填饱肚子就好了。

果然是被夺舍了吧。

贝娅认为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了，她接着询问道：“格兰德国王现在是死了吗？”

“这……”诺伊有些不好回答了，“格兰德一世，已经坠入永恒地狱了，神会惩罚他的……”

贝娅一愣，只是喜欢一个人就要进地狱，她无法理解，甚至心脏忽然隐隐抽痛。

“诺伊，该去圣堂进行祈神仪式了。”一个女奴走来打断了贝娅的思绪。

诺伊点头，对贝娅道：“神侍，走吧，您要去向神树祈祷新生了。”

新生，还是向死而生？

贝娅并不想对这里所谓的神灵祈祷，现在这种情形下，人们的祈祷更多像是一种可悲的哀求。

贝娅跟随诺伊越过院落去往圣堂，离开走廊的一刻，她注意到了那些诵念经文的少女们空洞的目光。

圣堂是修道院之中一个独立的半圆形建筑，使用白砖累造，周围种满漂亮的蓝色百合花，门修得低矮，只有半个人高，所有人进入时都必须恭敬地垂下腰。

贝娅还没进入圣堂就听见了朗诵《蓝树经》的声音，进去之后，发现这里温暖得异常，炉火旺盛地绽放着，边境城市的湿冷都被祛除干净了，空气里飘散着浓郁的肉桂气息。

在一面平滑的白石墙面上，彩绘着一棵巨树，平平无奇的树干却拥有着蓝色的树叶，这是蓝树，在特伊斯大陆上被认为是神意寄身的神树，亦被称为善恶之树。

神树只有七片叶子，分布在树干两侧，右端的四片叶子画着四位善神：风暴与勇气之神、刀剑与忠义之神、旗帜与胜利之神、锄鞭与调顺之神。

另一端的三片叶子上则是三位恶神像：瘟症、旱涝、恶龙。

在新神纪元以前，也就是多神教的时代，在特伊斯大陆上，人们的信仰因广阔的地域划分纷乱不一，多达百种信仰，有的信仰这个神，有的信仰那个神。

后来大陆统一，统治者为了便于统治，将各种信仰融合，搞出一个不知真假的“神桌会议”。

教宗经当政国王凯斯莱大帝授意，编写了《蓝树经》，选出八位正统神明，讲述八位神明宽容共处，以“神桌会议”对人间的善恶之事进行审判与处决，并且以各自的意志创造神树，让神树能够按照八神的共同意志奖惩人间。

也就是说，拜一个神也是拜，拜两个神还是拜，不如全拜了，福多好处多，都拜神树，也方便省事。

于是新神教就这么诞生了，新神教诞生之初，有四位善神，四位恶神，善神以慈悲感化世人，恶神以严苛教导世人。

但随着《蓝树经》的不断续写，一位恶神“崩啸之神”堕落入魔，摇身一变为《蓝树经》最大反派——堕落的不死魔。

不死魔也就是贝娅理论上的信仰，黑巫会都信仰不死魔，可惜贝娅对信仰这回事暂时并不感兴趣。

话说回来，贝娅要献祭的龙神便是现存三位恶神之一，恶龙。

她仔细端详了龙神的画像，一个长着犄角獠牙的三眼怪，看起来不像画像，反而像一张凶神恶煞的脸谱。

在贝娅眼里，神树上这一张张或笑或哭或怒的神像，全都是阴测测冷森森的脸谱，让她无敬有畏。

贝娅跪在彩墙前，漫不经心地祷告着，耳边是红衣祭司重复着古怪咒语的声音，贝娅忍不住斜起目光偷看那祭司。

现在专主一神祭祀的祭司已经很少了，多半是从旧时代就开始诞生的祭司家族，他们的传人拥有罕见的，与某位神明交流的能力，在大陆上颇受人尊崇。

当然，这能力不知真假，贝娅私以为不过都是些跳大神挣香油钱的。

不过，这位祭司长得还不错，浅棕色的长发里掺着几根红丝，头发柔软地窝在白皙的肩胛骨上，火红的瞳孔证实了她龙神祭司的身份，也让她显得魅惑非常。

忽然，红衣祭司瞳孔一紧，她有些不安地来回走动着，“太乱了，太乱了，不可能听不到的……”

“萨兰祭司，有什么不对的吗？”诺伊小心翼翼地询问。

“闭嘴。”萨兰祭司冲诺伊低吼着，“你这个奴隶懂什么？龙神的气息……你们这些人是不可能感受到的……你们只会冒犯他！”

她说完便焦躁地离开了圣堂，“带着新娘，现在就去往天窟。”

“我，我不该在这个时候冒犯祭司。”诺伊不安地低下头。

贝娅轻飘飘地对诺伊说了一句，“别怕，女人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祭司也不例外。”

诺伊和拉伊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解地抬头。贝娅用胳膊整了整身上的纱裙，从这氛围中嗅出一丝尴尬。

说浑话最怕遭遇的状况——没人get到自己的点。

“神侍是在说红花吗？”诺伊说完又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这是冒犯祭司大人的，不洁的话，神侍还是不要说的为好。”

“你不是说我是神侍吗？那我地位应该比祭司高，我想说什么就可以说什么。”

贝娅唇角一挽，学聪明了，说道：“况且我说的话都是龙神传达给我的旨意，是你们这些下界的人太愚昧，才觉得不洁——所以你们现在更应该听我的话。”

诺伊和拉伊被诓住了，登时互相观望了一眼，踌躇地考虑着。

“走吧，这一路上，你们还有的学。”贝娅见诓骗奏效，心中一喜，决定在图谋逃跑计划时，好好利用这两个侍从。

然而她刚走出圣堂，就被一抹红色挡住，随后是一股刺鼻浓烈的甜香味儿扑来，那香气像一头暴怒的野兽般将她的意识瞬间撕碎，她来不及闭上眼便猛地栽到了蓝色百合花丛中。

“不能出一点差错，你必须完好地去往天窟，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清脆的“哐当”一声，萨兰祭司扔掉了手中的香瓶，苍白的脸颊上，那双火红瞳孔里是飘散不去的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