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29 银面具

“我还没开始装你就发现了。”少年咳嗽了两声，喝了口贝娅倒的水，“我们的性格差别很大吗，还是说，你特别了解他？”

贝娅无奈地笑笑，“倒也不能说了解，不过埃利斯可不会对人说谢谢这种话。”

“也是，我疏忽了，神的姿态应该是高傲的。”格兰德说着说着，却不由捂住了胸口，狠狠地吸了口冷气，“还真是倒霉，好像每次醒来都是痛得撕心裂肺。”

贝娅凝神想了两秒，忽然想到：“说来也是，你醒来了三次，一次在荆棘堡，埃利斯被夜妖所伤，一次是因为，咳咳，我的失态让你的肩膀受累，这一次也是埃利斯乱用能力吐血之后，难不成只要这具身体受到物理上的极大刺激，你就会苏醒吗？”

“看起来是这样，受伤就像是开关，可能会让我醒来，也可能会使我沉睡——上次在黄金市我也是因此失去意识的。”

格兰德微微叹了口气，“小猫，距离上次我醒来过去多久了？”

“两个多月了。”贝娅答道，“你这两个月都是完全没有意识的吗？”

“嗯，毫无意识。”格兰德低下了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只有这身装束没有半点变化，还是又脏又破。”

贝娅笑道：“你就忍忍吧，我们现在准备去王城，又是赶路又是穷苦的，哪里有钱换新衣服？”

她说着，忽然想起纳森给她的包袱里似乎是有衣服的，于是连忙翻开那个包袱，这些平民式样的衣服，几乎都是不分男女的，都是灰蒙蒙的粗麻衣和裤子。

“要换吗？”贝娅拿起一套衣服，歪了歪头。

格兰德点头道：“当然了，至少比这件破破烂烂的衫子好多了。”

是的，埃利斯在荆棘堡扒拉的那件布衫，一穿就是两个月，虽说中途也沐浴清洗，但换任何一个人类都是不可能在这种情形下保持衣服还不臭，偶尔还香喷喷的。

这大概也是埃利斯的神奇之处，化腐朽为神奇，贝娅将衣服递给格兰德，背过了头，等待他换好衣服，当然她也不好意思说这衣服原本是她哥给她准备的。

给衣服的时候，贝娅没考虑到这衣服会否合身，毕竟格兰德虽然瘦，但个子是真的挺高的，她突然想起这回事，一时毫无自觉，转过头想提醒他，就看见那白花花的身子，立马又被吓得猛回头。

“那个，我就是想问下你，你看看衣服合不合身。”贝娅抬手遮住眼睛。

格兰德隐隐地笑了声，回道：“等我穿上衣服，光着身子实在是太危险了。”

“哪，哪里危险了？”

“是坐在我身边的人弥漫着危险的气息。”

贝娅气得红了脸，捧着滚烫的脸颊，闭上了嘴。

格兰德穿上了那套衣服，说道：“衣服很合身，你可以转过头了。”

“奇怪，怎么会合身......”贝娅眯起眼，难道纳森会觉得五年过去了，自己会长成个男人吗？

她转过头，却见一张放大了数倍的面孔呈现在自己的眼前，近得呼吸相萦绕，她看到了他漂亮的长睫毛，笔挺的鼻梁，牛奶般白皙无瑕的肌肤，以及那双轻咬的丹唇，勾人无限的遐想。

贝娅上半身迅速地后撤，退得老远老远，心跳如狂雷，气喘吁吁地发现他压根没换衣服，而正在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盯着自己，湛蓝的双眸笑得弯弯。

要命，这个男人的姿势和气息都如此的令人不安，与埃利斯那清纯加沙雕的气质不同，他仿佛对自己的脾性了如指掌，贝娅感到自己真的就跟只小猫似的，被人逗得团团转，这种感觉说起来，很奇怪，但她又没那么讨厌。

格兰德似乎对贝娅的表现很满意，笑着说道：“你看你，这么怕我，我又不是豺狼虎豹。”

“的确你说话没埃利斯那么欠揍，但你的行为表现实在比埃利斯可怕多了。”贝娅拍着胸脯，顿时想明白了过来，“你简直像在勾引我！”

格兰德听此依然笑眯眯地问道：“那我这样不好吗？你更喜欢我还是他呢？”

“为什么你们都要问这个问题，我谁也不喜欢，你俩都挺怪的。”

贝娅深吸一口气，将他放在桌上的衣服拿了回来，比划了两下，果然是太小了，只适合自己这个个子穿。

“等我到王城，就买几件漂亮的衣服，顺便给你也买两身衣服吧。”贝娅嘀咕着，“不知道宗宫的人是不是成天都只穿一套制服？”

格兰德听此皱了皱眉头，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敲着桌面，“你要去王城，还要进宗宫，你想做什么？”

“去救我父母，还有，调查谁是杀你的凶手。”贝娅诚实地告诉了他。

“你的父母怎么了？”

贝娅抬头看着格兰德，幽幽地道：“那个人又出手了，曾经杀了你，把我弄失忆的人，他将我的故土夷为废墟，还带走了我的父母。”

“抱歉。”格兰德眼神一暗，“所以你认为凶手是宗宫内的人？”

“可能性很大，不只是推理，我前不久还做了个梦，梦到了那个人，他穿着白衣，据说宗宫的那些祭司都是着白色制服的。”

贝娅说着说着想到身边这个灵魂，是曾为瓦兰斯国王的存在，他应该知道不少王城的事，于是她清了清嗓子问道：“那你，觉得宗宫里谁最有可能是害你的那个人？在我的梦里，那个人是个男人，性格有些疯狂，他好像很恨你。”

“想让我下去的人有很多，但真情实感恨我的，我倒是没遇到过。”格兰德摇头，“再说，宗宫的人向来信奉清心寡欲的教条，他们所作所为皆是为奉行神谕，很少有性格疯狂的人。”

贝娅道：“既然你说很少，那就不代表没有这种人存在，想想能接近到你身边的人，应该地位和实力都不会太低，有哪位宗宫的人会出没在你身边呢？会不会是大祭司？”

“大祭司很少进宫，一方面他身体不好，很少走动，另一方面，是因为他觉得王宫是个乌烟瘴气的地方，会出现在我身边的教会人士，只有一人——”

格兰德敲着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你记得谜修吗？”

贝娅起初茫然摇头，但只愣了一下就立马拿出怀里的信函，对比着那信函的落款，一字一顿地念道：“祈祷者：谜修。”

“是的，祈祷者谜修，宗宫有十位祈祷者，也有人称之为十位圣徒，他们是大祭司直系的徒弟，青年神职中的翘楚，这之中的首位，就是谜修·菲尔沃，所有人都认为他会继承教宗的衣钵。”

格兰德末了补充了一句，“他和我从小相识，是很好的朋友。”

贝娅无奈地低头看着手里的信，抬头更无奈地看着格兰德，问道：“所以你觉得你们会不会是塑料兄弟情呢？”

“我当然不希望如此，他是我的朋友，况且，如果你认识他你就会知道，他为人冷淡，除了追求在神职造诣上的精进以外，几乎是毫无杂念的......”

格兰德的话还没说完，贝娅便已经下了定论，说道：“反正我会小心这家伙的，越是所谓的冰清玉洁，内心越是疯狂，说不定他是某种隐藏属性的变态。”

说罢，她将信函收了起来，格兰德见此问道：“你真的打算去王城吗？”

“太多人问我这个问题了，换做是你，最亲的人被人绑架，过去像团迷雾一般笼罩着自己，你不会想着去推翻这一切吗？”

她转头看向格兰德，格兰德莞尔：“如果被绑的是你，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去救你。”

贝娅听此，忽然想到上回在黄金市，他为自己挡了乌夏的攻击，否则自己的眼睛可能已经瞎了，联系到他的这句话，忽然笑不出来。

“我不值得你牺牲自己，以前也好，在黄金市的那次也好，你这样的付出我无法回报。”

她望着格兰德，打算好好的跟他探讨这件事，“你认为我还是你爱着的那个人吗？我们之间的所有回忆，我都不记得了，也许在未来，我还会爱上其他人，无法回应你的爱意，即使是这样，你还要义无反顾地为我献出生命吗？”

格兰德笑道：“你是在担心我吗？可是像我这样的人，没有人在意我是死是活，我的性命本就是无足轻重的，如果能为你多付出一些，对我而言，就是一件幸福的事。”

“你的性命怎么会无足轻重？你死的时候，大概全王城的人都在为你哀悼吧。”

贝娅不解，格兰德微微一笑，那好看的笑容里却掺了一点格外刺眼的苦涩，“他们悼念的是这个国家的君主，那个壳子，不是我，当我坐上那个由权力和欲望浇筑而成的王座，在政务廷的命令下戴上银面具，自那以后，从未有人看穿面具背后的我，也从未有人在意那个我——直到你出现了。”

贝娅叹了口气，她知道，王族有王族的无奈，只是她并不能成为格兰德的寄托。

“贝娅，让我陪在你的身边就好，如果可以，我真想拉着你永远离开这片大陆，离开这里，我喜欢此时此刻，没有教条的祈祷，没有透不过气的管束，只有你和我，坐在这儿，这样安安静静地聊天。”

格兰德喃喃地念着，伸手抚摸着贝娅的脸颊，目光有瞬间的失神。

看着这样的格兰德，贝娅的脑海里又再次闪出了那个夜晚的片段，缭绕的火焰，漂浮在空气中，那灼烫的焦味，那张冲她微笑的脸庞，心脏倏地抽痛。

就在这时，波普从门外走进来，巨船刚刚行驶，摇摇晃晃的，莫里斯从波普的肩头掉到格兰德的身上，他脸色煞白，立即起身，将莫里斯甩在了地上。

“一个大男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还这么怕老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花瓶。”波普将莫里斯拎起来，讥笑道。

想起上次埃利斯暴走吐血的事，贝娅连忙扶住格兰德，厉声对波普道：“管着点你的老鼠！”

她的语气不禁染上了几分怒气，这让波普一时也有点没反应过来。

贝娅握住格兰德冰凉的手，这才意识到，眼前的人并不是埃利斯，她后知后觉地问道：“你怎么会也怕老鼠？”

她不知道格兰德听没听到她的话，因为他立刻就昏倒在她的怀里，她想，也许是因为老鼠的刺激使得格兰德再次沉睡了，她抬头望向波普。

“脾气这么大，看来我又获得了一个绝佳的情报。”波普抬了抬眼皮，“你格外地在乎这只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