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耻辱与不甘

“喂，你打算在我身上待多久啊？”蔷薇花丛中，暗金浮动。头顶上空传来少年清冽的嗓音，鼻尖处窜起一阵幽香，尹佑凌茫然抬起头——

“哼，”林道葵轻笑了一声，露出可爱的小虎牙，“干得不错。”指尖掠过发丝，如同舞剧中昭君踩水般轻柔的抚摸。

“前……辈？”瞳孔极致的收缩，面前的正太少年有着如同天使般精致的容颜，暗金色的短发间夹杂些许蔷薇花叶。

尹佑凌忽觉一阵脸热，她不仅能够看清对方的脸，还被林道葵前辈摸头杀了？

半分钟之前——

两人双双到达滑板公园内的斜坡附近，正准备完成最终的高难度动作。为了追赶前辈的步伐，当尹佑凌发现自己起跳过高即将失去平衡时，她的十秒未来预见能力又发动了。

十秒钟后，她的头会撞到身后花坛的边沿，因昏厥过去被送往学院医务室，在那里她是女生的身份就会暴露！

[向前扑]√

[护住头部]

情急之下，尹佑凌选择了向前扑，前方有一些低矮的蔷薇花丛，撞过去顶多是被划伤脸颊和手臂之类的程度。然而，做出选择的瞬间，林道葵前辈的身影却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抱歉，现在就起来！”急忙从林道葵怀中起身，对方却如同触电一般将双臂向后回缩。

“受伤了吗？”察觉到这一突发状况，旁边的向岐前辈立即赶到，“喂、郗野，快把这家伙送去医疗室！”

林道葵前辈的手腕肿起一块，胳膊上也多了不少花刺的划痕，莹白的肌肤印下血红与青紫交织的斑驳。

“对、对不起，前辈！我——”几位学长搀扶着将林道葵送上郗野的后背，人群的缝隙之间，林道葵前辈朝她虚弱的笑了笑，便很快被送走。

尹佑凌一人站在原地，望着地面上翻倒的两块滑板，这时她听到人群中传来的窃窃私语。

“他刚才是故意的吧？”

“赢不了就让前辈受伤，真是下作的手段！”

“所以胜负到底怎么算？他莫非一开始就打的这个主意，可真是心机深沉。”

指尖末端的温度骤然下降，低垂的发丝将双眸掩于阴影之下，却仍旧无法遮挡周围充斥着恶意的眼神。

“是我……输了。”

奋力压抑着此刻的全部情感，无论如何都已然百辞莫辩，只得挤出这一句话。

“是我输了！”

面向戴着袖标的学生会成员，尹佑凌深深低下头。为了保护她而受伤的林道葵前辈，若是以这般结果输了比赛，以后的处境可想而知。

两难的抉择之下，她选择了自动认输。

隔着镜片注视着对面的少年，向岐推了推眼镜，“若是最后的动作不算在内，确实是林道葵率先到达的。”

“真的可以吗？”向岐前辈那双空洞的镜片背后，仿佛有着一道锐利的视线直直射过来。

胸口传来窒息般的重压感，作为同是暗翼寮的学生，尹佑凌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可以……”

“是吗，”深呼一口气，如同做出一番重大决定，向岐前辈向众人宣布，“因为是新学年首负，暗翼寮，积分系数下降0.01％，排在光羽寮之后的第二位。还有……”

“尹夕雾，负分，学院最下位。”

最终的判决立见分晓，那些恶意、轻蔑、冷漠、憎恨，甚至是幸灾乐祸的视线犹如一道道薄刃的箭矢将她刺穿。

“夕雾……”像是丧失了往常的活力，司天洛无精打采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待对面少年那翻滚着漆黑浓雾的双眸，呆滞的朝司天洛望过来。霎时间，喉咙中已然失了言语。

夜晚，暗翼寮的练习室内灯火通明。

幽深的暗色调幕帘将月光尽数吸入，墙面镜中反射出压抑的纯黑，遏抑住的轻声喘|息回荡在骤冷的空气中。

柔韧与力量并驾齐驱的形体，整齐划一的舞蹈动作令人叹为观止。突出的胸骨、腹肌的凹痕、在暗翼寮专属的深色紧身衣下显露无疑。

练习室的阴暗角落处，尹佑凌抚摸着自己身上的普通运动服，她里面也穿着与其他人一般无二的紧身衣。然而，她却始终害怕脱下。

“喂，看什么！还不快把那边擦干净！”

“对、对不起！”

忍受着抹布将指尖冻得通红，尹佑凌将刚刚众人的舞蹈动作在心中不断演练。同样是晚间的练习时间，她却只能做些杂务。

四周无脸学生的窃笑、前辈嫌恶的语气，有史以来第一次的耻辱与不甘心席卷了全身，内心的阴暗在压抑的角落暗中滋长。

唯有夜深人静时，当练习室的其他学生全部离开，这段时间才是独属于她的。褪去运动服的外套，光滑贴服的材质将纤瘦的身体覆盖，纯黑色的面料犹如黑暗眷属。

尹佑凌凝视着镜中的自己，跟其他男生相比瘦弱无力的双臂，让胸前平坦就已经竭尽全力，腹肌的纹路几乎完全被遮掩。

晚间练习的舞姿在脑内不断的慢镜回放，不能一起训练她就私下抽时间练习，跟不上的话就一直反复练习！结果就是这一周间，与她作伴的只有抹布、除尘掸、扫帚和拖把。

不过，这几日尹佑凌也没有闲着。之前与林道葵前辈的比赛已经让她在校园内出了名，开学第一个负分，暗翼寮的吊车尾。

为了把失去的积分补回来，她每天都利用红心社团活动的时间去进行寮内竞技。全部都是同一年级的学生，而且至今还没有输过。

终于到了周四的晚上，寮长在练习室向暗翼生宣布九月底黑白对抗演出的预备名单。

“……以上。”

肩膀猝然僵直，无论是主演、参演、群演，甚至是舞台幕后，尹佑凌都没有听到她的名字。

“那个、前辈——”尹佑凌鼓起勇气挡住学长即将离开的身影，“好像没有叫到我的名字？什么都可以！背景板、幕后之类的有没有我能……”

“哦，你啊。”话语被打断，学长转过来俯视着她，“倒是有一个，舞台的大扫除。”

“在全部的演出之后。”前辈的言下之意让尹佑凌微愣，这就是说，此次的演出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是！非常感谢……”摆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尹佑凌朝前辈鞠了一躬。手心的温度逐渐失去，仿佛全身血液都在倒流，这一周的努力全部化为泡影。

切茜娅在上空翻动翅膀，“这才只是开始，属于你的试炼、舞台绝技的塑成，全部都要靠你自身。”

“待时机成熟的那一刻，就将真正的条件告诉你。”小恶魔闭了闭眼，“所以，绝对不要放弃。”

回到寝室的房间，将脸埋进柔软的床被，许久许久，尹佑凌闷声问道：“我是不是真的一无是处？”

这一周过得极累无比，所有的麻烦接踵而来。学长们努力那么久攒下的积分，被她毁于一旦，而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机会从身边溜走。

“不是这样！”切茜娅回答的斩钉截铁，“如果你没有任何天赋，怎么会看到我呢？”尹佑凌抬起头，小恶魔的黑白羽翼在半空漂浮，但似乎比平时透明了些许。

“！”一个翻身坐起来，发丝凌乱，确认自己还能够看到切茜娅后，尹佑凌的肩膀才放松下来。

“曾经这所学院内也有一个能看到我的少年，可是——”切茜娅话音一转，“后来就渐渐看不到了。”

尹佑凌对原因感到好奇，“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他总怀疑自己吧？”小恶魔双手叉腰，“对自己的前途感到迷茫，对自己是否能完成舞台绝技失去了信心。”

“是吗……”看不到切茜娅之后，那个少年一定很痛苦吧，明明传说中的舞台绝技就在自己触手可得的地方。

拍了拍脸颊，尹佑凌决定振作起来。

她是如此渴望着登上马戏团的舞台，那份梦想优先凌驾于一切！是她的全部啊！为此，不惜一切代价，无论什么样的磨难也好，她都会全盘接受。

绕着跑道晨跑回来，轻纱般的白雾弥漫在夜小路的四周，隐约望见雾中一道暗影转瞬即逝。

是谁？心中的疑问促使尹佑凌跟过去探查，她尾随着黑影来到了暗翼寮的里侧。

天边玄色的枯枝错落，支起一片浩瀚的漆黑帐幕，稀薄的氤氲雾气自林底弥漫，逐渐笼罩着死寂的黑森林。

幽暗的森林深处，无脸的庞然大物在浮雾中膝行出没，凹凸的肋骨向外扩张，赤|裸的上半身呈现出无血色的灰白。

胸腔内传来不祥的鼓动，视线无知无觉向纷杂的舞姿汲取索求。

鬼神为之惊惧、天地为之颠覆。

被诅咒的怪物怨恨这世间万物，民不聊生、灾患肆起。血、骨、百万村民皆葬身血海，万具尸骸化坠成齑粉吹乱京肆。

眼前的悚然景象让尹佑凌齿寒打颤、甚至于想迅速逃离此地，全身却犹如被定住般无法动弹。

怪物那份哀殇的姿态，那血、那骨，仿若还在眼前，久久无法平息。

刹那间，足下碎屑传来一声脆响，怪物敏锐的犀利视线朝这边扫射。一阵踉跄，被地面不平的枝干绊住，从藏匿的黑木后摔出。

巨大的暗影笼罩，抬起头即刻与无脸的怪物对视，仰视着对方的高大身躯，起伏的胸膛还未平息那股躁动。

庞然大物朝这边挪动步伐，背部紧贴黑色树皮，尹佑凌迅速起身向后撤离，她的身影瞬然消失在雾中。

雾霭四散，寥寂的暗色森林之中，徒留怪物一人孑然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