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绯之花

中古街景外车水马龙、人流如潮，葵扇屋古色古香的装潢风格，让人不禁联想到上世纪末的浮奢年代。人群中大多是身着古韵长袍与西服之人，在这复雅的布景中并不显突兀。

一位穿着改良式衣衫的少年从马车前跳下，他浅蓝烟波色的长袖上绣着祥云仙鹤，黑色长靴被月白色的下摆微遮。

将手中的入场券递给剧场门前的伙计，尹佑凌感受到周围人朝她注视的目光。

今日是葵扇古剧场中《绯之花》的最后一场演出，本月的上座率几乎是每场都爆满，弟弟为了赔罪专门给她安排了最好的位置。

进入阁楼间的茶座雅居，匾额上装裱着古雅的词牌名\‘忆仙姿\‘。

透过镂空格窗前已经调试好的鎏金望远镜，尹佑凌望见那深玄色的幕布降下，轻薄的红纱间逐渐映出一道女子曼妙的身姿。

女子殷红的指甲的玉白素手自衣袖伸出，系着流苏吊坠的扇子于空中舞动，辗转流连从香肩上滑落，又被女子从后面接住。

看客们无不好奇舞伎的真实面貌，可这位神秘女子却从不以真容示人。缠身而绕舞动的绯红色长袖将容貌轻遮，微遮半颜的舞扇散发出妖媚蛊惑的幽香。久而久之，京肆间便多了扑朔迷离的传闻。

红梦馆的舞伎，是妖。

月黑风高之夜，喧嚣的长风将木框吹得呼哧作响，家家户户将门窗紧闭。

手中的酒壶磕在地上，被醉酒的宵小摔得稀碎。只见男子以那摇摇晃晃的身躯，一头撞上了锁紧的门窗。

哐——

又是一声，门扉哗哗作响。

在这无人管治的烟柳之地，花街上的常住人自然是知晓，每当夜晚来临时该如何自保。可这之中，居然有一位毫无经验的新人住客。

正看到起劲的地方，可尹佑凌却怎么觉得那道刺耳的撞门声，竟离的越来越近了呢？

砰！

她所在雅居的门扉被剧烈撞开！

翻到的茶座被劈作两半，闪烁着银光的锋利刀尖就扎在她双脚之间，刀尖拔起！瘫倒在地的尹佑凌望着那鬼面宵小，他手中的长刀朝她飞刺而出！

“官人小心！”

自隔壁阁间跃出一道身着绯红衣裙的美艳身姿，对方深红的长发束起，露出纤玉般娇美的脖颈，头顶的金钗玉坠随步伐微波流漾。

舞伎手中绯扇发出尖啸的争鸣，替尹佑凌挡开鬼面宵小的致命一击后，那舞扇便骤然四裂！那破碎之声犹如一道暗号，将掩藏于暗处的诡影系数引出。

躲藏在绵软的被帛之间，尹佑凌看到舞伎那宽大的衣袖中，些许银光闪现。刀剑出鞘！作金石声般铿锵有力的碰撞之声，在骤冷的阁间中经久不息。

嘶啦一声，舞伎胸前的衣襟被倏地砍碎！破碎的绯红色布条滑落，犹如彻夜的血雨般潸潸而落。

舞伎身上再没有能将脸部遮挡之物，她露出身后光裸的玉肌。邪念的宵小露出猖狂的大笑，因眼前女子美艳的风姿丧失了警惕之心，他如饥似渴般朝舞伎身上扑去——

“我丢！”一个软绵绵的团枕被尹佑凌从手中丢出，砸到宵小身上丝毫不痛不痒。

“噗。”舞伎的饰演者克制的轻嗤一声，趁着鬼面宵小愣神之际，拿过廊内的短刀，将那宵小头目迅速割喉！血沫飞溅，那贼人歪了脖子愣头倒下。

舞伎霞姿月韵的容颜，终于展现！

光裸的胸肌暴露在空气中，原来那舞伎竟是位男子假扮的！繁琐的头饰撤去，深红的发尾卷至半空如初见时那般，那人正是葵扇屋的公子，姬祀！

“撤！”其他的贼人见头领已被杀，便接二连三四窜而逃。几人走之前，居然还将门关上了。

雅居内一片狼居，已看不出来时的半分模样。只剩下两人的房间内，逐渐萦绕着一种奇妙的气氛。

尹佑凌刚从被子中微微探出头，却发现姬祀前辈走过来，竟还将被子的另一端也盖在他头上。渗入的丝丝冷空气，转瞬间变作灼热的体温，似乎还有逐步上升的趋势。

两人贴靠在墙角边，相对无言。

余光瞥见姬祀前辈光裸的上半身，尹佑凌竟发觉对方正在看她，她定了定心神偏过头去——

那人倚在双膝间的手臂将下巴微微托起，姬祀正歪过头斜眼瞧她，妖冶的双眸中难掩笑意。

“姬祀前、前辈？”

“嗯？”

属于男子的阴柔嗓音有些喑哑，配上姬祀前辈绮丽的容颜，让尹佑凌的双颊迅速染上绯色。

“前辈为什么要过来这边……”

“啊，若是在有人收拾之前出去，很容易受伤吧？”

尹佑凌看着满地的碎片与玻璃渣子，似乎前辈说的有点道理。可是，如果一直都没有人过来，难道他们就要一直这样待着吗！

“那个，前辈在黑桃学院是演Queen吗？”尹佑凌想起自己即将在万圣节饰演的角色，她一直都担心演绎不同性别的角色，会不会看起来很奇怪。

但姬祀前辈，貌似没有这样的困扰。

“Queen确实经常演，不过其他角色也都演过。”姬祀前辈望向远方似乎陷入了回忆，“不过自从三年级之后，就很少回学院参演了。”

原本的三年级生就需要外出实习，能得到四间最好的剧院青睐，对以戏剧职业为生之人来说，则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作为葵扇屋家的公子，姬祀前辈身上的担子，一定比其他学生还要重。不仅要帮顾家里的生意，还要平衡学业。

“这次的万圣之夜，我出演的角色是红心的Joker！前辈对与自己性……”即将说出口的话被尹佑凌迅速噤声，竟然差点就说错话了，她只好连忙改口，“前辈……对与自己性格完全不同的角色，是如何把握的呢？”

“性格不同吗……”姬祀摸着自己的下巴沉思，“我倒觉得一个角色究竟是如何，与演员本人的性格、甚至是性别都没什么关系。”

姬祀前辈的话，让尹佑凌微微有些惊诧，“诶？”

“照这么说，每个人的性格都各不相依。不同人饰演同一个角色，也不可能全然一致对吧？”姬祀前辈回望着她，尹佑凌在那双绮丽的眼眸中看到些许不一样的色彩，“所以，创造出只属于你的红心Joker就好。”

“只属于我的……红心Joker？”

“是，你不需要去找任何替代品或参照物。”发丝间传来姬祀前辈双手那温柔的触觉，“你就是你。”

尹佑凌曾经在私下里听单旭玑学长提起过，原本红心Joker的角色是红心皇后。可在发表演出名单的那日，鞠星时学长却和他商量，能不能改成红心王子，毕竟这是要面向凡尔赛大小姐的茶会互动式舞台。

所以在单旭玑学长的漫画剧本中，他所画的红心皇后，无法作为尹佑凌的参考。同样是暴虐、残忍，叫嚣着砍头的红心王子，究竟会是怎样的性格呢？

尹佑凌一直在思考这件事，说好与司天洛一起练习，可她却再三推辞。但是现在，她似乎明白该怎样做了。

“谢谢，姬祀前辈！”尹佑凌朝姬祀笑笑，却发现脸颊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要喝吗？”姬祀前辈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壶酒，瓷白的玉瓶衬着那双指骨分明的手格外修长。

“我、还是未成年……”

“是吗，真遗憾。”

形状姣好的唇角对准瓷白的瓶口，上下涌动的喉结旁些许深红的发丝垂落。尹佑凌对上姬祀前辈那媚眼如丝的神情，这人怎么连喝酒都像是在诱惑别人一般？

不、一定是她多心了。

“万圣节之夜那天，姬祀前辈也会去吗？”

“倒是没有演出，但是当天的万圣节化装舞会，我也会去参加。”

在四间学院演出过后的万圣节之夜，当晚会在光羽寮举行化装舞会，然后深夜凌晨之时，还会在暗翼寮进行鬼屋探险。

“前辈，是不是喝的有些多了？”

“嗯？我酒量还不错的。”

酒过三巡，尹佑凌看着前辈的双颊染上桃花般的淡粉，她看到前辈的眼眸中的艳色逐渐变得茫然。然后——

姬祀前辈竟趴在她腿上睡着了。

望着窗外渐深的夜色，尹佑凌有些苦恼，这帮人究竟什么时候才演完过来打扫啊……

再过一周，便是万众瞩目的万圣节之夜，尹佑凌来到裁缝铺取做好的服饰。尤利的服装手绘稿中，红心王子的形象仿佛跃然纸上。

镜中的红衣少年有着对世俗极致淡漠的双眸，那副目中无人的态度，仿佛不将任何人与事物放在心上。他头顶的王冠由荆棘玫瑰制成，若碰到那带刺的冠顶，一不小心就会被扎的血流不止。

少年把玩着手中的红心禅杖，他身后被人披上厚重的红色斗篷，走起路时，那曳地的披风随动作来回摆动。红心王子向来喜欢华而不实之物，他腰间配着一把精致的蔷薇匕首，可却从来没有拿出来用过。

红心王子最爱说的一句话，便是，“来人，给我砍下他的头！”但实际上，王子只是口头说说罢了，他从没有砍下过任何人的头，只是对疯帽子等人施加了自己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