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阿帕契之泪

稀星寥落，幽夜的暮色浸透了整个奉纳山。

昏暗的练习室内帘幕深垂，几位暗翼生正在进行酷帅的舞蹈接力。

镜中的领舞袭一身黑色紧身衣，稍长的墨发随节奏律动，露出前额红蓝色的运动发带。

“感觉那家伙最近进步了不少，爆发力很强，就是扭胯和扩胸的幅度有些放不开。”

“你是说尹夕雾？他的动作跟旁人相比，总有种奇怪的纯情感……？”

“我懂，明明跳得不是最好的，却让人莫名想要盯着看。”

仿若幻惑之镜中被操纵的提线木偶，用帅气又不失可爱的舞姿，诱惑溺于其中的人一步步堕入黑暗。殊不知其背后的真身，竟是一位介于少年少女之间的怪物。

随门扉开启，周围的空气骤然凝滞，盘坐于阴影处的众人迅速站好。尹佑凌回归队伍中整顿好呼吸，她看到暗翼寮的寮长和身后跟着的卞巫笈前辈走上台前。

距开学已然过去两月，月底暗翼与光羽的黑白对抗演出即将再次来临。一摞摞剧本被分配到暗翼生手中，漆黑的封皮带着一如既往的肃穆庄严。

“现在，公布本月黑白对抗的演出剧目和名单。”练习室内鸦雀无声，一阵压抑、凝重的气氛在众位暗翼生中溢开。

这次暗翼即将演出的剧目是《王之翡姬》，由数名宝石珠宝商投资赞助。剧目中所有主演的首饰与戏服，都会采用特殊定制并镶嵌上华美的宝石。

“暗翼的独奏Solo，海妖珊瑚的饰演者，龙世浠。”走上台的少年朝寮长鞠了一躬，那双琉璃的金色猫眸向上掀起，瞳孔中隐隐透着些许志在必得。

“暗翼的其他参演者有……紫锂，鹿凛泉；琥珀，贺奈……以上。”被念到名字的几人陆陆续续走上台前，底下的暗翼生纷纷为他们让开一条通道。

“接下来，宣布此次演出的主演名单。”

“暗翼的Joker，权草红的饰演者，姬祀。”余光瞥见一袭深红的长发，那人从尹佑凌身边经过。姬祀前辈微微偏过头，掩起的唇角漾起涟涟笑意。

后排的暗翼生中传来窃窃私语，无不都是在谈论姬祀前辈回归的事。三年级的前辈大多都去了全国各地的剧团实习，只有少部分因为种种原因留在校园里。

“暗翼的……”寮长突然停顿了一下，转过头与一旁的卞巫笈学长悄声说着什么。

站在台下的少年怀揣着不安，楚神御脸上浮现出一丝淡笑，他朝旁边人僵直的双肩拍去，“无月，放轻松，主演一定是我们的。”

“为什么可以断言？”暗调的光线投掷于阴影处，祁无月那张略显病态的苍白面容上，裹藏在双眸中的浓郁黑雾正朝外扩散。

眼睫微垂，楚神御用余光朝后排的方向望去，“自然是经验，只不过……”

有个不安定的因素存在。

台上的卞巫笈前辈笃定地摇头，换来寮长的稍许沉默。无言的寂静在滞重的空间中荡开，寮长闭了闭眼，似是终于妥协。

“这次暗翼的Queen由两名饰演者担任，宝石之屿的翡翠，祁无月！同样是宝石之屿的月泉，楚神御！”

话音刚落，暗翼生中便传来一阵哗然躁动。先不论这次居然有两名Queen，主演竟几乎都是新来的一年级生！

“两名Queen？”祁无月步履虚浮地走上台前，身后跟着的楚神御少见般一言不发。

“暗翼的King，少年阿帕契的饰演者是，”言语仅是微顿一瞬，却让众人觉得过了一个世纪之久。

旷夜之际，不远处的钟声伴随着寮长的声音响起，“尹夕雾。”

攥紧的双拳骤然放松，虽无法看清周围暗翼生的表情，但尹佑凌能够感觉到胶着在她身上的视线。嫉妒、羡慕、不屑、冷眼旁观，无数交织缠绕的情感朝她袭来。

踏过台阶，鞋子磕到地面发出轻响。尹佑凌昂首阔步，她穿过众人中间的甬道，一步步朝台前走去。

“什、什么？”台上的少年瞪大了双眸，祁无月不可置信的表情上出现一丝龟裂，“为什么那家伙是King，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虚伪的笑意自唇角凝滞，站在一旁的楚神御神色暗暗，不知在想什么。

寮长不假辞色的冷冽视线自上方传来，“你，对我和卞学长的决定有什么不满吗？”

一股骤冷的惧意瞬然蹿至少年的脸庞，才刚升起的气焰早已消失殆尽。祁无月低垂过头，言语既不甘又忿恨，“呃、没有！对不起……寮长。”

走到对方身边，尹佑凌察觉到少年凌厉的视线，贯穿那黑眸中的汹涌情绪让她难以忽视。祁无月死死瞪着对面人，尖利的指甲深陷入皮肉，他胳膊上掐出的红痕触目惊心。

“恭喜。”路过楚神御，尹佑凌的耳畔传来轻飘飘的一句。明明是道贺的话，却莫名有种被讽刺的意味。琥珀色的双眸朝她轻轻扫过，失焦的瞳孔神色涣散。

朝两位学长鞠了一躬，尹佑凌来到一旁站好。

银幕亮起，上面记载了主演、参演与群演不同的训练场所与时间安排。尹佑凌看到终端上分配的练习表，她比起其他的主演还多了几项训练内容，几乎是所有的时间都被占满。

寮长的声音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严，“暗翼守则第一条，严于律己。迟到早退之类的事，决不允许！”

接下来，卞巫笈前辈为众人进行剧目指导。

《王之翡姬》讲述的是一位热爱冒险的商队少年阿帕契，对外界十分好奇的他偷偷离开商队，独自乘船去海上探险。他在途中遇到了魅惑人心的海妖，但内心还是纯情的少年没有被诱惑。

通过考验的阿帕契，被巨大的海浪卷起，流落到一座七彩琉璃的岛屿。在那里，他与各式各样的宝石人相遇，却不想这便是灾难降临的初始……

又是一俱深夜，亮起的显示屏上，一串闪动的银蓝色字符掠过银幕，解析失败。

尹佑凌不得不压制住奋力合上电脑的冲动，一身的疲惫感袭来，她揉了揉钝痛的眉心。这几日一直都在失眠，那个神秘假面男的资料，与那道她记忆深处的刺青图腾，却哪里都检索不到。

她转过身朝床上的一团空气看去，“切茜娅，今天也拜托了。”

“不行！连续几天都用噩梦来强迫自己入睡，你的身体会吃不消的！”小恶魔望着对面人眼下的青黑，拼命摇头表示拒绝。

蜷缩在黑羽被中，整日严苛的训练让她的身体疲累、双目困顿，但仍然无法入睡。枕边的黑皮剧本如同融入这幽邃的暮夜，尹佑凌想起少年阿帕契的名字，便是取自于黑曜石。

‘小姐那黑曜石般幽邃的双瞳，神秘如同宝石，想让人做成收藏品呢。’

魔音久久回荡在耳畔难以消散，现在深思起这句话的可怖含义，不由得让她脊柱发寒。

那个男人与黑暗很近。

夜幕降临，暗色的弦月遮蔽于乌云之后，星光也尽数泯灭。

寒气侵入门扉，暗翼的练习室内回荡着骤冷的喘|息。夜晚是专属的剧目排演时间，由黑桃科的前辈来进行主演中双人舞的指导练习。

岛屿覆灭，曾经的琉璃美景悉数化作灰烬，几乎灭族的宝石人，将全部都怪罪于阿帕契的头上。那个商队不起眼的小少年，竟在短短数年时间内成为了新的王。

翡翠和月泉决定为死去的族人复仇。她们混入舞伎当中，想要诱惑已经成为王的阿帕契，以此来颠覆他的王朝，让那些贪欲熏心的人类痛不欲生。

诱惑、诡谲的伴奏响起，尹佑凌单手将头撑起仰靠在地板，左腿屈膝一手放在腿上，俨然一副风流君王的姿态。

墙面镜中反射出朦胧的光雾，两道漆黑的身影自阴影处显现，他们从背后缓缓朝她靠近。

扭曲的指骨弯成怪异的形状，少年细细描绘她的眉眼，暧昧缠绵的舞姿中裹藏着滔天的恨意。

足尖翘起，另一位少年跨过她的身躯，身段尽力贴近两人之间的曲线。肩膀被指尖轻轻划过，耳畔传来一袭温热的吐息。

祁无月与楚神御的胳膊、双腿与腹部，都绑着与宝石服饰同质量的负重。两人努力支撑起钝重的身体，竭尽全力的去练习这支魅惑的舞蹈。

“那两个人真的好厉害，明明增添了负重，却给人依旧感觉跳得十分轻盈！”

“喂，那个没事吗？这里王不是应该睁开眼睛了……果然一年级不行啊，最近King是不是频频出错啊……”

围观的暗翼生中传来窃窃私语，过来监视情况的寮长脸上盛满了愠怒，“喂，尹夕雾！敢在练习的时候睡着，你很有胆子嘛！”

肩膀被身后人大力地推了一把，尹佑凌瞬而睁大困倦的双眸，她的面前站着无脸的寮长。

楚神御正靠在墙边双手抱胸，对她冷眼旁观。蹲在一旁的祁无月，正脸色难看地瞪着她，眼中的鄙夷与恼怒不加丝毫掩饰。

她竟然累到睡着了？！

“对、对不起！”尹佑凌攥紧下摆，垂过头低声下气地道歉。每日下午吊威亚与杀阵的指导训练，再加上昨夜的失眠，一整晚都未曾入睡。

而这，早已让她仅剩无己的体力到达了极限。

“从今天开始，你自己单独训练。”寮长冷酷的声音自上空传来，指尖末端逐渐失去温度，“若下周的首次排演敢出一点错，就把你换掉！”

“！”支撑着全身的力量，犹如雪花降落在山顶般轰然倒坍，脑内的思绪一片混沌。

“今天就此解散。”寮长冷冷撇过地上的人，便不再去看。

暗翼生们纷纷离去，四周的壁灯暗下，练习室处于一片昏暗之中。天花板间昏黄的光束投射下来，中央跪坐着的人影一动不动。

步伐微顿，察觉到身边人突然停滞的脚步，楚神御偏过头，“无月，还不回去吗？”

走廊深处的暗影化作一团黑色的浓雾，少年的瞳孔如粹了寒冰般凛冽，祁无月的半边脸掩藏在阴影中。

“你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