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退一万步

语气平淡地点破真相，紧接着便趁机抓起了谈话的主动权。

如此不露声色的高明应对，即使齐永焯此前已经对“洛瑶碧”有一个比较高的评价，眼下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又一次看走眼了。

第一次见面，他以为对方是他那几位兄长派来的奸细，故而亲自设计了一出将计就计的戏码，结果只是白白掏钱请人吃了一顿饭，连一声谢也没收到。

第二次见面，他以宁王府之主的身份出现，本拟对方肯定会在压力之下露出破绽，却不想人家根本就没把蹭饭的事放在心上，反倒还显得他有些小肚鸡肠，跟一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小丫头斤斤计较。

最后就是这第三次见面，过程不用多说，反正结果也还是跟前两次差不多——半分便宜都没捞着，还让人看了场笑话。

实在是不符合他“韬光养晦”、“外宽内深”的评价。

“你很不错。”

以齐永焯的性格，确实很少在私下里给人以一个好的评价。这倒不是说他为人刻薄，只是像他这种自视甚高的家伙，对待旁人的要求从来也不会低到哪里去，如此一来自然也就很难从他嘴里听到什么好词了。

“哦，这我知道啊。”

齐永焯想装，可林克比他还要装。

到底也是经受过网络时代信息大爆炸冲击的人，单论见识二字，除了一些只在上层圈子中流传的隐秘之外，林克可以说是完爆齐永焯这个“古代人”了。

他一个九皇子，顶破天去也不过就相当于是一个名义上后台很大的官二代，外加略微有些小钱罢了。比起新闻里的什么各国元首啊，世界首富啊这类“第一代强者”，那真是差的太多了。

林克甚至都不需要费力去模仿现实中真实存在过的那些“强人”，只要往武侠片里的“绝世高人”形象上面靠上一靠，就足以从气势上唬住对方了。

“宁王殿下不必和我客气，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往后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不会轻易背叛殿下，而殿下在绝大多数时候也大可以相信我的忠诚。”

“……只是不会‘轻易’背叛吗？”齐永焯不怒反笑，伸手拿起新换上的热茶给自己倒了一杯，又随手给林克也来了一杯。

“能做多少才说多少，这就叫诚实可靠。”就算要说什么永远不会背叛之类的屁话，那也得找得到愿意相信的傻子来听啊。

他宁王会是那种随便相信才刚见过几面，而且对外身份还只是一个小官家的庶女的人吗？

不，他不是。

所以林克干脆就选择了实话实说，还可以趁机给自己提一波待遇。

“说得很好。”齐永焯拿起杯子转了两圈，一口没喝就又把它放回了桌上。“希望洛姑娘能永远记得今日之诺。只要你做的好，本王不会亏待你的。”

撒下最后一张空头支票后，齐永焯便起身往门口走了过去，身后依然是跟着他那位沉默寡言的高壮侍卫。

院子里负责送菜的仆人已经站了有一会了，看见宁王离开之后，这才在领头之人的安排下依次入内，将食盒内的菜肴摆上桌面，刚好凑齐了四菜一汤。

“我吃饭很快的，最多一炷香，你们就可以派人过来收盘子了。”

最后这句话对方有没有听见，林克也不是很确定。但他可以确定的是，宁王似乎已经打算让他在这个小院子里就这么待下去了。

大概是因为先前和两位婢女闹了点不愉快，后来管事便没有再给他安排什么伺候的仆人。

但这对林克来说并不算是什么大问题。

一个天天躺在床上神游的麻将废人，除了吃饭的时候必须要短暂地见一会人之外，其他的时候既不需要讲究穿衣搭配，也没必要梳洗化妆，只要保证别太脏太乱恶心到自己就行了。

等到林克在这住满了一整个月之后，他就已经彻底掌握了这间院子的“开张”规律。定时起床用餐；定期到院子里散步活动身体，顺便等待打扫和换洗床被的人工作；隔段时间假装关心一下宁王的动向，然后在仆人无可奉告的眼神中自觉收声，然后等待下一个循环点到来。

非常完美的米虫生活。

“这不比待在老家那会爽一百倍？每天外卖自动上门，家政自动上门，一句废话都不用多说，一毛钱也不需要我掏——简直就是天堂！”

唯一比较让人不爽的就是，麦克风最近好像不怎么爱跟他玩了。于是孤独的麻将之星只能独自面对三个机器人的联手攻击，每天沉浸在意识空间里跟它们战到苍穹破碎，大道崩灭。

以“系统”的能力，别说是三个机器人，就是三百个也可以给他撑得起来。但不知道为什么，林克就是不愿意让麦克风给他复制那些曾经在老东家的电脑里见过的“高级”游戏，而是选择了这款多半会被归类于“市井小道”的麻将作为主攻目标。

“这你都不懂？越简单的东西才越耐玩，森破以丝古德！”

再复杂的游戏都经不起反复大量的游玩，而以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的技术水平，出品方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无非就是两种思路，隐藏奖杯和随机要素。

“那你怎么不学着下棋呢？比如围棋什么的，那不是比麻将更耐玩？”

“你看，我就说你不懂吧。”林克此时正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半张被子斜斜盖在腰间，毫不在意地露出了两条小腿和一截胸膛。

“游戏，啊，首先他得是个娱乐，然后才该考虑耐不耐玩的问题。你玩围棋乐得起来吗？你要是能对着棋盘笑出声来，那你这个病五百块钱治不好的。”

这个观点麦克风倒是没法反驳。诚然这世上也有那种能从下棋里找到乐趣的“棋痴”，但很明显，他们两个都不可能是那样的人。

“……你又不好好穿衣服了，小心被人看见了，不好。”

“这个时候哪有人过来？而且天气这么热，我穿少点怎么了。”

说归说，林克还是自觉伸手往下捞了一把，将被子盖整齐了些。

“那你穿的也太少了。万一人家看完之后开始怀疑你的真实性别了怎么办？”

麦克风觉得自己担心的很有道理。

“……你的思想能不能不要这么噫殃脏？正常人谁会对着一个十岁的小朋友想那么多啊！”

“很显然，宁王不是个正常人。”

“……”

林克无话可说。不过一直盖着被子也确实是挺热的，哪怕这个被子已经是王府里夏天用的薄被也是一样。

“该找人预支一下我今年的高温补助了。”

这么大的一个王府，总该有那么几个冰窖的吧？

用最快的速度扎起头发，穿好衣服。临出门前林克想了想，又回头从柜子里随便摸了件白色的衣服顶在头上当帽子，这才晃晃悠悠地出去找宁王。

大概是因为他之前的那段时间过得实在是太宅了，院子外面别说是看门的侍卫，连个扫地的仆人都没有。

幸亏他还记得上回从书房那边被送过来的路，因此没花多久就抵达了本次行动的目的地，然后经守门的侍卫将自己的要求传达了进去。

这些侍卫都是在宁王出宫建府时，由启景帝特别安排过来的宫中禁卫，一方面可以为他看家护院、震慑外人，另一方面也算是表达了一下他的态度，安一安这位此前不受关注的小九儿的心。

“您的要求王爷已经准了，从明天起便有人会按时送冰盆到听雨苑去。”虽然已经从官员之府升格到了王府，但府中各院的名称却在宁王的指示下并没有做出改变，仍旧是沿用着过去的名号。

“好，感谢王爷，也谢谢你帮忙跑这一趟。”

“职责在身，不敢言谢。”

来之前林克就已经做好了快去快回的准备，因此也就没再单独找地方歇息，而是直接就杵在院门口等着人回复。幸好无论宁王还是侍卫办事都很有效率，这才免得他在太阳底下被一直晒下去。

“辛苦，确实辛苦。”

走在回去的路上，林克想起刚才碰见的那位侍卫，不由得又发出了一声感叹。

“同样是给人打工的，啊，有的人大热天顶着太阳一站就是一天，而有的人却可以坐在房子里，既不用被晒，还可以用冰，真的剥削，剥削啊！”

“……你在骂你自己？”

林克脚下一顿，脸上又浮现出了他惯常爱做的鄙视表情。

“我说的是宁王！”他这会可还没用上那个剥削来的冰呢！

“那你也差不多了。虽然冰还没来，可你一整天都能躺在床上，比宁王还要过分。”而且人家无论怎样都算是在工作中，就这已经完爆他的“娱乐”一万倍了。

“我这叫吃多少饭，干多少活。”

对于麦克风这具带有讽刺意义的话，林克非但不以为耻，反倒还振振有词地给人解释了起来：

“人家书里都说了，用国士无双的眼光去看待手里的牌，你就有机会能做出大牌。而那种整天沉迷断幺九恰烂分的人，看什么都像小牌，永远也当不成主角。”

“……有这种话吗？”谁编的书啊，作者还会打日本麻将呢。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具体细节我也不记得了。总而言之，是宁王要把我当废人来养，而我是为了报答他的恩情，所以才会安安心心地做他最需要的米虫。”

并不是因为我懒，而是因为世界需要我的懒。

“……”

麦克风确实理解不了这种奇妙的因果关系，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在宁王上门的时候再把这段话拎出来嘲笑林克。

尽管那已经是他们来到王府差不多大半年以后的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