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扑朔

细细的尘埃簌簌沉落，在烈阳下胧出一层灰朦。为比试划分的场地中，陆随遥遥而立，眼眸低垂，浓密的眼睫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

围观的众人似是反应过来，或兴奋，或诧异地聚在一起说着什么。陆随一字未闻，或许是听见了，但未在意。

时间仿佛被拉长，明明周遭的一切都是鲜活却那么不真实，似是有某种无形的东西将两者割裂、涂抹。

长睫掩下的黑眸中映入的光影在缓缓褪色，如深海般无波无澜，幽深的瞳孔泛起冷寂的灰。

这一瞬间陆随心中忽然生出几分无趣与厌烦。

想离开了。

虚妄终究是虚妄，即便站在这里与人无异，他也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就像两种不相容的液体即便被用力晃在一起，时间也会将其重新分离。这个世界于他，既无来路，亦无归途，无因无果，终是过客。

“陆随！”一声急促的呼喊，穿透一切阻隔传入陆随的耳中，似有细微的碎裂声急促而突兀，凝滞的时间宛如破冰的冷泉缓缓流动起来。

陆随蓦地一怔，转过头正对上闻靖乐忧惧未退的眼。

闻靖乐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在其他人关注栽了大跟头的泰隆时，他却见陆随兀自垂首，漠然立于原地。周身流露着孤寂与深重的气息，几分空茫的眼神愈发虚无而冷寂，似乎望进那一双墨色深瞳便可见亘古洪荒，直面深渊寰宇。沉重如海的压迫感叫人心悸。

明明站在不远处，却让他感觉两人距离越来越远、甚至遥不可及，没由来的心慌与恐惧瞬间淹没了他的心脏，来不及多想喉咙中的声音便已经喊了出来。

陆随看着面前脚步急切的人，心中闪过的疑虑掩进深处。他环视一番，问道：“怎么了？”

闻靖乐看已然他恢复如常，面上正是不似作伪的疑惑神色，恍惚觉得刚才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错觉而已。如此转念也将将止住了自己的心慌与冲动，想要握住另一个人的手不甚自然地垂下，言语间依旧难掩担忧，“你没事吧？”

“嗯？没事。”陆随并不知道他察觉到了什么，只以为他对情绪比较敏感，看出自己心绪不对。

“那你刚才……在想什么？”脑海中浮现着之前的画面，闻靖乐只觉自己的心脏依旧在狂跳。.七

想什么？他的问话让陆随忆起了刚刚心底升起的孤寂与烦躁，没由来的。

陆随狠狠皱眉，他承认在一个陌生的世界总会有被世界之大唯有几身的孤独感侵蚀的时候，但绝不会这般突兀而莫名，甚至让他被情绪支配产生离开的想法。

离开？去哪里？这个世界无论哪里对他来说都无甚差别。说实话他对回不回先前的世界并没有什么执念，也许是记忆淡了也许本就没有什么深刻留恋。至于真相，太多未知，不过是且行且看。至于那隐隐的预感……

陆随深深看着身前的人，“为什么这么问？”

“刚才感觉有些不对劲。”闻靖乐犹豫道。

“哪里不对？”

“我也说不清楚，只是感觉……你是心情不好？”闻靖乐觉得刚才的陆随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只是自己惶恐的同时，胸腔鼓噪的却更加厉害。

“不，你大概是感觉错了吧。”陆随微眯起眼，闪过深思。

无论如何，他的目的还没有达成，怎么可能离开呢。

另一处空间。

一道修长的人影毫无形象地斜靠在宽大的椅背，在他手下形形色色的巴掌大小的精致小人正上演着一场场无声的话剧。座椅上懒散的人一脸玩味的俯视着他们，兴起之时更是信手一翻，迷你的场景中便多了些什么。

而不管是小人是为突如其来的变化高兴还是恐惧，都让他的唇角缓缓勾起惑人的弧度。

突然他面色一变，唇角的轻笑如镜花水月般退去，眉眼深深一凝，眼下两道鲜红的咒文越发的狭长。随即又是感受到了什么，哼笑一声，挥手抹去热闹的话剧，无形的力量荡起他雪白的长发。

“给我老老实实地待着吧。”

另一边，交错延伸的光轮下，一个不大的小孩子正聚精会神地凝视着虚空，尽管黑夜毫无变化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亮。只是下一瞬间，刚升起的兴奋凝固在他精致的脸上，嘴角一撇，眼泪顿时忍不住自眼角流下，大哭起来：“呜哇，坏蛋，都是大坏蛋，全都欺负轮转，我好不容易……嗝~，主人你怎么还不回来呀，呜呜呜～”

陆随对此毫无所知。

发生的一切看似漫长，其实不过是片刻时间，便是泰隆也还没从坑来挣扎出来。

泰隆的实力算的上不错，但只有三环还不能完全发挥力之一族的优势，尤其是面对敏攻系与控制系。况且陆随的力量不是一般敏攻系魂师可以比拟的。

陆随淡淡地看了眼半身爬出深坑的泰隆，手上猛地一扯，链条瞬间绷紧回收，泰隆被这股猝不及防的力量带起，束缚的一端蓦地松开，他来不及调整姿势啪地一声摔回地上。

陆随甩了甩手中细长的金色链子，尖啸的破空声中魂力涤荡，污浊尽数跌落。金链重新收回腰间，仿佛又变成一条精致的装饰，但看着还在痛嘶捂腰的泰隆，在场没人还会这么认为。

“走吧。”陆随对还站在自己身旁的闻靖乐道。

闻靖乐点头，目光却在他身上扫过。忍不住想那些看起来有些尖锐的坠饰不会也能当武器吧……

当然，如果他问出来陆随会告诉他，有些是有些不是，毕竟那些东西若全是武器的话，先被扎死的一定是他自己。

两人往外围走去，围观的众人下意识地为他们让路。这时，耳熟的浑厚声音从身后喊道：“嘶，你等一下，陆随！”

泰隆已经自地上站起来，灰头土脸，深色的面皮上多了几处擦伤，渗着血，粗壮的手臂上一道道的划伤，想必那看不见的背上也少不了青青紫紫。

“你赢了，以后你就是我们学院的首席了。”他对输赢倒也坦荡，当然也可能是被砸醒了。

“我说了不需要。”这种麻烦的东西。

但泰隆认死理，“不行，按照规矩，你赢了我就应该是学院首席。”

陆随看了一眼倔强的泰隆不再理会，跟这种人说不清楚。

泰隆见他不认还想再追出去，闻靖乐上前一步抢先将他拦下。“泰隆，我看你这伤的不少，我先给你治疗一下吧。”

“这么点伤，用不着！”泰隆挂念着别的事想也不想的拒绝了。

闻靖乐面露为难道：“哎，我一个辅助系魂师参与不了对战，不为你们治疗到时候成绩岂不是会很难看，帮个忙？”

现场虽有辅助系的老师在一旁看护，但只是应对突发情况，一般的伤势还得学生们自己来。学院也算是帮班上的辅助系魂师铺路，毕竟大家都是平民魂师，日后不管是加入各大家族还是组团，还是同班同学更知根知底。

之前闻靖乐并没有为泰隆治疗的意思，毕竟今天辅助系中魂力最高的绛珠不在，只剩他与另外一名三十一级的魂师。

他怕到时候……

至于辅助系成绩高低，就两个人，何从谈起？

泰隆不知怎么的竟有些说不出拒绝的话。他上下扫视两眼，也对，闻靖乐虽然是个男生但看起来白净秀气的像个女生，还是辅助系魂师。想到这里，泰隆犹豫着点点头。

还好闻靖乐不知道他的心中所想，不然还治什么伤，不想弄死他才怪。

他边为泰隆治疗边道：“说实话，我觉得还是你更适合作为学院首席。”冤大头嘛。所谓的学院首席也不过是学生之间争出来的称呼，没什么用处麻烦事倒是一堆。苏琳琅那样热血的家伙还好，陆随，呵呵~

“是我技不如人。”泰隆瓮声瓮气道。

“谁规定首席就要最强？我记得最初不是因为大家都各不服气，选出的代表吗？既然如此那不是应该让你这样既能服众又有责任心的人担当？陆随那样不管事的，好像有没有都没什么区别不是吗？”闻靖乐继续道。

“啊？是吗？”泰隆有些犹疑，他真不记得首席是怎么来的。

闻靖乐不语，笑地很真诚。

等他走了之后泰隆才发现自己找不到陆随的影子了，只能坐在原地皱眉思考起来。

闻靖乐找到陆随的时候他正靠在一片树荫之中，明明是个很吸人眼球的人却没神奇的可以没有什么存在感。

闻靖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注意到他的，只是在他发现的时候，那人正别有意味地看着他。似乎是听到了他说的话，即便隔着很远，周围很是嘈杂。

于是他无辜地回望过去，却注意不到自己的笑非但不似平时的温和疏离，甚至细品之下能尝出几分甜意。

看着他清透又纯良的弯月般的眼，像是被传染一般，笑意浮上陆随的嘴角。恰逢一片碎光穿透树叶跃入他的眼中，似星辰落入深海，神秘灼然地动人心魄。闻靖乐的心没骨气地跳的更快了些，像是在催促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