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伯晏坐在孟芫对面，“今日去了大长公主的花朝宴？”
“瞧我，竟然将这件事忘了。”
郑伯晏对她也了解一二，孟芫摇摇头，“算了，先办正事要紧。”
“能将话圆过去的。”郑伯晏安慰一句孟芫。
孟芫给摆摊的老伯一锭银子，租下摊铺叫他离开，天黑之前来取铺子，想要弄点吃的手里还拎着飞刀，随后将刚才用来当飞镖的小刀拿出来擦拭，那上面染了血，孟芫可不能直接塞进怀里，刚才都是用手拎着。
“我来帮你吧。”孟芫抬眼看了看，随后递过去。她想他应该是察觉到自己很不耐烦闻这血腥气，也懒得遮掩，将飞刀递过去，郑伯晏用孟芫递过来的帕子擦刀。
“我近日看了《君策》，受益匪浅。”孟芫心情缓和一二与郑伯晏搭话。
“谬赞了。”《君策》是郑伯晏所著，明月楼里藏书浩如烟海，孟芫如此本事，发现这件事不算难。
“我当然不会说那些场面话，就像你不会与我说什么女子名节，什么循规蹈矩，我看了确实觉得受益匪浅。”
“有何地方叫你觉得受益匪浅？”
“与我不同之处，你开篇就说了制衡的重要性，通篇下来言之有物，所以才觉得有益。”
“那你呢？与我意见相左，也赞成我的看法吗？”
孟芫用银针试过那馄饨馅，自己净手之后站着老大爷的位置开始包馄饨，孟芫抹馅料的速度非常快，煮馄饨的锅水还沸腾着，一边说话一边往锅里扔馄饨，“孔子他老人家说因材施教、有教无类，你与我不同，当然做事风格就有差别。我是只有选择做不做，若是做，就像今日这样做绝才算完，今日若是留下弊端，以后都会报应在我身上，就算我躲过了，我底下的人也会因为我的疏忽而付出代价；你呢，一直都在制衡，假若一件事情要做的程度分为十成，你平衡到五成的时候，甚至会将一成再分为十成，从而拿捏这其中的度，所以才会做事妥帖留有后路。”
“三娘看事透彻，如今听你说来，确实有些不够果敢。”
“不过是做局之人，怎么选择都是当下对自己最有益的罢了。果敢对于每一个人的意义不同。有时候我也会在想，真的要这么绝吗？可吃了几次亏后，这种想法很难再有了。”
“做局之人？”
“每日都战战兢兢又急功近利算计别人的人。”
“确实如此。”
孟芫摇摇头不知道是否认还是苦笑。“我若为君，也喜爱先生这样的臣下，莫不叫人信服与信任，还如此体贴关怀，当宰相也使得。”
郑伯晏苦笑一声。
“谬赞谬赞。”
不多时，巷子口里跑出来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孟芫察觉到后一柄小刀飞过去，要了那人的命，不多时被拖走。孟芫弄了些小葱放在碗里，随便挑了几样小料兑好老汤，郑伯晏也不敢吃白食，也站起来净手。
两人总算收尾结束，方通舟走过来发现两人正在吃馄饨。。
“啧啧啧，我们俩要死要活的玩命，你俩在这儿吃东西？”
“辛苦辛苦。”忧不思将那小刀捡了回来擦干净还给孟芫，孟芫收回刀。
“既然事情做了，就要做绝，你去送平月一程，用丝针。”
“娘子保重，我这就去。”
方通舟坐下来也点了一碗面，“你这人不错，从何处得来的？”
“自己投上门来。”
“师妹，你在西北的日子过得很精彩？”方通舟尽量将试探的话说的委婉，这不是一个在西北当暗探失败的人应该有的能力。
“你想问什么？”
“你能与我说什么？”方通舟看到旁边留了一万馄饨，也坐下吃起馄饨来。
孟芫自嘲一笑，“都以为这些是什么了不得、说不得的秘密，这又有什么呢？”不过是很多故人都死去了，有的像阮从回一样以死殉国，有的像东乌那样半路迷失心智落在她手里生不如死，如今想想只剩下自己才叫人觉得说起这段往事无趣极了。
两人见孟芫神情也没催促，“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你开个头吧。”
方通舟虽有些心疼，这么大的娘子的遭遇怕是比寻常人一辈子都要叫人难忘，但职责所在还是得问：“从双轮月说起吧。”
“千机那老头收我为徒的时候，双轮月还是师门里的传说，我那时不服管教，整日里新奇想法多如牛毛，可在萧家不敢惹事给旁人带来麻烦，后来去了师父那个暂住的小居便放肆起来，发现双轮月的功夫的时候很是好奇，于是便仔细读了。”
“这个我知道，可你不也说那是传说吗？”
“有这个说话是因为修双轮月这门功夫，第一件事就是废除内力，将原本修习的武功化整为零，尽数弄碎，习武之人到了一定的境界，如此做法不异于自戕，所以慢慢的就变成了传说。可我却相信这门功夫一定是存在的，因为我找到了这个。”
孟芫从发间拿出来一个巴掌大小的银刀，双面开刃，上下两枚弯月相悖一上一下，反射太阳光看起来很亮眼。
“这就是传说中的双轮月？”
“是，这就是双轮月的法器，也是双轮月名字的由来，不过这枚刀却用处不大，只是一个凭证。这上弦月是送最后敌人一程的杀器，这下弦月是留个一个武者最后的退路，用来结束自己的性命。”
孟芫将双轮月收起来，“我虽然武功不如你臻近的那般快，可算得上中人之资，原本对着双轮月只是好奇，但要是叫我毁了内力去学这个那也不可能，可天有不测风云，有一次我去边陲小城奉县送东西，正好遇上北梁兵匪来犯，被掳之后转手买到一些下九流的地方，那半吊子的内力就飞灰湮灭了，也是这个机缘不得不修双轮月，将内力化零，换一条路走。”
孟芫的眼神看向远方，神色有些虚无，“那是一个残阳如血的黄昏，一群人被关在一个院子里被人肆意□□，我因为反抗被捏断了身上最要紧的骨头，也不知道那时候为什么不求饶，见我如斯，竟然觉得我是个有趣的玩物。我被扔在那些死了的妇人堆里，专门有人看着我看我何时求饶，仍记得满身都是血，那些夫人的血像是够我洗澡似的，怎么也流不干。
就在这个当口，想起了双轮月，这门功夫与当下困境十分相像。
不仅双轮月与你那霜花剑，代表一正一邪，双轮月本身也是一正一邪，修习者需要废除身上的武功，断了原本修行的筋脉与骨头，将气力逼进右半身，如果幸运的话，那则右臂为阳，力大无比，左手为阴，虽然力弱，但被打通关节，不论做什么都精细无比。
好在比较幸运，那功夫竟然被练成，也是在那时，我被西北放出去的暗探所搭救。
西北有一世家阮氏名声极好，搭救我的就是那阮家阮从回，她甘愿放弃自身的荣华富贵去当一个人人都觉得下作的细作，从那以后我便稀里糊涂的跟着她。”
两人皆良久无言，虽然知道一位贵女能做暗探这其中不会是什么愉快的事情，但没想到真相竟然是如此，所有宽怀的话都变得轻飘飘的。
“今日就说到这里，不必觉得我可怜，这世间远苦于我的大有人在。”
“送你回去。”郑伯晏的脸色也有些沉重，方通舟也未追问往下的事情，三人沉默离开。
快要到公主府。
“一会儿回去，就说方通舟有事要问，你叫公主殿下给你遮掩一二。”孟芫点点头。
“可怜我前半生读书不少，如今用来也是方恨少，竟然找不到一句话来讲叫你宽怀。”
“没什么要紧，我并未放在心上，这些事压在我心里，知情的人都死了，如今说给你们二人听，见你们二人如此沉重，我也觉得像是身上的包袱被人分担。”孟芫不论何时也改不了你不舒服我就舒心、你若幸灾乐祸我就要气死的秉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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