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琉璃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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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这三人的赏月兴致，被那一声声的刀剑交错和厮杀的声音，打搅得烟消云散。

周子舒从屋顶上站了起来，看着这群为了利益连命都不要的人，不悦：“真煞风景！”

顾离自是也没了喝酒的兴趣，扫了扫身上的尘，被温客行一把扶起来，正准备回客栈，转头却看见了温客行挂在嘴边的一抹奇怪的笑。

似是……运筹帷幄之中的决胜者的笑容。

温客行看着这群人，冷笑道：“今夜这岳阳城中，可不止这一场性命相搏。”一声嗤笑从他口中出来：“冲天香阵透岳阳，满城尽是琉璃甲。我高兴啊，一是因为有了阿絮和阿离，二嘛，就是这出好戏，可终于是开场了。”

周子舒闻言，转过身来，看向温客行，眼里早已没有了方才赏月之时的那般含情脉脉：“老温，你把话说清楚。”

温客行满脸不在乎：“好戏哪儿能说得清楚。走，我带你们俩去看。”

三人架着轻功朝着远方飞去，这一路上，顾离恍惚听到断断续续的琵琶声，还有……看见若隐若现的鬼气。

鬼谷吗？

等三人落到一处之后，打斗的动静早就没了，反而是一地的尸首，各式各样的姿势，而手中，握着的，却是那琉璃甲。

顾离掰开其中一个人的手，将这带血的琉璃甲取出，细细看，这琉璃成色极好，锻造技术也是一流，只不过：“假的。”

温客行扇着扇子，讽刺地看着这为了争夺琉璃甲同归于尽的二人：“阿离真是好眼光，不过，这动静突然没了，我还纳闷儿，没想到是唱得一出同归于尽的好戏，妙啊妙啊~”

看着这满地的尸首，顾离一袭白衣，衣角已被血所沾染，走过的地方，就像是血地上开出了白色的花。这死的人，好巧不巧，她或是认识，或是见过，亦或是听闻。

这惨状，与她脑海之中最深处的记忆重叠在一起，化作让她作呕的气，从胃里直冲上来，顾离就这样突然间干呕起来。

温客行这才收敛了方才克制却讥讽的笑容，走过去拍拍顾离的背：“阿离，怎么了？看来我们阿离还是金枝玉叶的身子，见不得这些蠢货的死状，走，我带你回去休息。”

顾离没有推开温客行的手，反而死握住：“温客行，这琉璃甲……不是你的那块。”

温客行点点头：“我们阿离可真聪明，这的确不是我的那块儿，我的不是给方不知偷去了吗？”

“那这块是怎么来的？”从他的琉璃甲被方不知偷了不到五天的时间，烧制琉璃的工艺少说也要一个月，这假的琉璃甲从何而来？

“我们阿离这么聪明，不妨猜猜看？”

空气安静了一下，顾离抬起头，缓缓看向温客行，从前她从未仔仔细细看过温客行的双眼，在陷入爱河中时，温客行的眼神自然而然流露出爱慕，这是不争的事实，而现在……

她看到的是对这些如喽啰般人的讥讽，对他们走进自己已经布好的陷阱的嘲讽。

视人命，如同草芥吗？不，他更像是在玩弄这些武林中人士，虽然这些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此时的温客行让她感到陌生。

或许……这是他的另一面？

“温客行，你究竟有多少面？”顾离想笑，却笑不出来。是笑自己蠢吗？明明经历了这么多事，却还是在面对真情的时候，像个孩子一样，在没有彻底了解一个人的情况下就把自己的真心托付了。

这和十五岁的她有何区别？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或许，她爱上的温客行，比曾经的周子舒，有着更深的秘密。

顾离苦笑：“原来，我终究还是没学会长大。”

周子舒原先只是看着这满地的尸首一言不发，听到这句话之后，心头一紧，走过去，拉住了顾离的手腕：“回客栈。”

顾离神情恍惚地被他拉走了，温客行一直在后面追着，周子舒走得很快，温客行也不是追不上：“阿絮，你们等等我。”

一直走到一个无人的地方，等顾离回过了神，周子舒才停下脚步：“老温，你不觉得这不妥吗？”他是何等聪明的人物，一下子就推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温客行不以为然，解释道：“有何不妥？横竖这些庸人都是作法自毙，我不过是添了一把柴火。”

周子舒余光看了眼顾离，再对着温客行：“老温，我以前觉得你是装疯卖傻，没想到，你是真疯。”随后，再看向顾离：“你是跟我回去，还是自己呆一会儿？”

顾离回过神来：“哥，我……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能调整好。”

周子舒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自己走了。他都忘了，她已经二十六七了，不再是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在这种事上，总该会有自己的想法。

在周子舒的背影消失在街头拐角处的时候，顾离转向温客行：“几个？”

温客行心里在发抖，因为顾离现在的声音，很冷，眼睛也很冷：“什，什么……几个？”

“需要我挑明吗？”顾离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语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你做了几个假的琉璃甲？”

温客行收了扇子，眼睛却没有半分躲闪和愧疚之意：“三十个。”

“放出去几个？”顾离继续追问。

“不多，就四五个。”温客行答道。

顾离听到这个答案，终是松了口气，四五个，不多：“温客行，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挑起这些武林纷争，想干什么？”

温客行走近，搂住了顾离：“阿离，既然这么好奇，就跟着我一起看嘛。”

“呵，”顾离笑笑，“好，那我就看看，你究竟想干嘛。”说完，两人这一路无言的并排而行，回了客栈。

第二天，当温客行端着早餐，敲响周子舒的门之后，无人应，推开门才发现是周子舒出去了；不得已，当他再去敲顾离的门，也是无人应……

温客行：……

这兄妹俩去哪里了？

周子舒去哪里了顾离并不知道，但是她昨夜一夜都没有睡着，连夜穿了夜行衣，飞鸽传信将一直看着成岭的流煜给叫了出来。

两人架着轻功飞遍了整个岳阳城，虽然不知道现在真正的琉璃甲在哪儿，但是她也是见过真琉璃甲的人。

她的想法是：若是遇上了真的琉璃甲，她不会管，毕竟这东西到谁手里都是个晦气件儿，但是若是遇上了温客行散发出来的假的琉璃甲，那么……别怪她将这些琉璃甲给毁了。

方才她已经拿到了一个假的，从流煜口中得知，已经有两个假的落在了高崇的手里，这个她不必管，现在还差两个。

只不过，她找遍了整个岳阳城，梁上君子的作法都用出来了，也只找到了一块儿。

第二天早上太阳还没升起她便出去了，只是为了替温客行善后，寻找他这最后一块儿假的琉璃甲。

然而，当她寻到这最后一块散落在外的假的琉璃甲的时候，一切都完了。

安吉四贤、丐帮、岳阳派、大孤山派等已经为了这一块假的琉璃甲厮杀殆尽，由于自己的身份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岳阳城，她也只能在暗处，眼睁睁地看着这些隐士为了这个烂东西重出江湖，死于这斗争之中。

“阿离哥哥！！”流煜扶住了不太稳当的顾离，顾离方才一口血，在看到杜前辈将手中的古琴给摔碎之后，直接吐了出来。

琴碎了，人也没了。

破碎的琴就像是那一把刀，刺痛了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看到这一幕，无疑将她的思绪拉回了那年，让她想到了自己：

都是无辜之人，为何要被这劳什子东西连累丧了命？！

流煜扶着她：“阿离哥，回去！！”顾离抬起手来，就地打坐，开始运功起来，刚才恼了，一下子内息出岔，气血不通：“阿煜，我没事，你先回岳阳派，把成岭看好。”

流煜还是贴着她不肯走，顾离有些心累：“你不听我的话了吗？”

流煜犹豫了一下，还是飞回了岳阳派，徒留下她一人继续打坐调息。

在五湖盟和丐帮等帮派的人离开之后，顾离闭着眼，却能听到两个人的声音。是她无比熟悉的声音。

“江湖风波恶，人间行路难。你们安心去吧……安吉四贤…你们泉下有知，下回做人，别太实在了……交朋友也得擦亮眼睛，虽说这死亦何苦吧……可…你们这死的委实有点冤……”这是温客行带着心虚的声音。

“你说世人作法自毙，是咎由自取，我姑且不与你争。但这安吉四贤委实不能算坏人。如今遭受着无妄之灾，一并殒命……温客行！你开心吗？觉得心里畅快吗？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这是周子舒质问的声音。

听到这两声的她，本想飞奔出去，将这从声音就听出来已经是剑拔弩张的两位给拉开，但是这调息正在要紧之处，若是此时强行切断调息，她这四十多年的内力就得废去一半……

“坏人……”温客行喃喃，这声音听得顾离心都悬了起来，紧接着是他的两声讽笑：“是！他们不是坏人！但是周首领你敢说你平生杀的便都是坏人！！？”

温客行！！！

闻言，顾离强行睁开了双眼，调息被打断，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那一瞬间，她双眼发黑，只是凭借着自己的本能，朝着温客行方才发出声音的方向，一点点的，抓着地上的石子，爬过去。

温客行，不要……

然而，还没爬出几步，一声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在她面前站定：“萼儿……”

“表，哥……咳咳……”嘴角的血迹还未擦干，双眼也在这个时候恢复了光明。

周子舒看见这样的顾离，方才和温客行因着争执而升起的怒火、失望一下子被担忧给压了下去，他一把抱起顾离，这一看就是因为内息出岔而导致，加上之前旧病未愈……：“萼儿，你再等等，我们回客栈……”

周子舒带着顾离架着轻功回了客栈，之留下守在安吉四贤身边，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尤其是顾离嘴角的血迹，刺痛了自己的心。

他做的事，被阿离看见了……阿离会讨厌他，会因此离开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