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0 章 第一百八十章

2月21日夜间,大雪初霁，森冷寂静。列车穿过透寒的雪原，向着天河方向急速靠近。

有两个人影闪身出现在了列车顶部，并迈开步子向着列车前方行去。列车呼啸前进带来的强风割在她们身上,她们却面不改色,步态悠然,双手揣在大衣衣兜之中,裘皮绒帽下的面庞用厚厚的围巾蒙住。

两人行至第四节车厢的位置，站定在车厢顶之上，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不多时，其中一人瞬间消失在了原地,片刻后再度出现，身边已经带了一个人。那人穿着单薄的列车员制服,满脸的惊慌,却被扼住咽喉发不出声。

“是你把箱子放到我们的车厢里的？”对面一直站立在车厢顶上的人开口冷冷问道,正是尼雅。

而瞬移抓捕此人的人便是查兰了。

此前他们一路从第七节车厢走到第四节车厢,目的是探查这几节车厢的状况。尽管查兰是元素系术士，而不是精神系术士，但她的精神力覆盖底下的车厢进行探查是轻而易举的事。走过一遍就等于扫描了一遍,将下方车厢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此时大多数人都在熟睡，或者是在安静地伏案看书写信,没有人有异常举动。

而走到第四节车厢时,恰逢第四节车厢的列车员正靠在走廊尽头的列车员椅子上打瞌睡。她稍候片刻，等确认第四节车厢其余人暂时不会出厢房,她便立刻瞬移下去,将这个列车员抓了上来。

她们今夜行动的目的,就是要抓住这个列车员并对他进行审讯。因为就在不久之前,列车停靠补给时，他尝试着要逃跑，但是失败了。

彼时列车长正在下方指挥列车员往列车上添加物资，搬运箱子的时候，他尝试着从列车侧翼逃跑，被另外的列车员发现，叫住了。之后列车长上来，严厉地训斥了他。不过大概没有人想到他是想逃跑，只是以为他想躲懒。

大雪纷飞，道路全部被冰封，方圆几十公里都难找到一个人，更是连食物也极度匮乏。他除非想死，否则离开这趟列车，就基本别想活下去。

猎人团用精神力覆盖，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所有人一致认为这个列车员是个不稳定的因素，如果真让他跑了，线索就断了，顾不得打草惊蛇，还是得尽快抓住他进行审讯。

然而此人显然是不打算老实交代的，他慌张地摇着头，口里不停地说着：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放过我！”

尼雅看了一眼查兰，查兰点了点头。尼雅便上前抓住了查兰，查兰迅速发动瞬移，带着她和这个列车员一起瞬移回了第九节车厢。

彼时第九节车厢的走廊之上，贝拉、卡恩和波拉瑞斯都在等候，而905号房的门是开着的，房内，朵丽丝、安娜也在，其余队员则在前方第八节车厢之上，阻止前方车厢的人闯入这里。

查兰将这个列车员押入了905号房，众人也一起挤入这个狭窄的厢房。查兰道：

“你好好想想，到底来没来过这里，是不是在这里放了东西。”

然而列车员还是在不停地重复那句话：“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们不想对你做些粗鲁的事，但如果你咎由自取，那就怪不得我们了。你不说，不代表我们不会知道。你说了，反而能保全你自己。否则身体伤残，可是要一辈子受苦的。这世上有些事是你想都想不到的。”查兰淡淡地威胁道。

“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你们抓错人了……”他还在负隅顽抗。

“贝拉，搜魂吧。”查兰道。

话音刚落，还不等贝拉有所行动，那人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抓住查兰的衣摆，道：

“我说……我说！”他被“搜魂”这个词吓破了胆，显然他也明白眼前的这帮人都不是凡人，不过他可能不大清楚搜魂会造成的后果，还以为真的会残疾。

“你可以说，但我们也会确认到底是不是实话，你想清楚后果再说。毕竟你到底说与不说并不是关键。”查兰继续警告道。

“我一定说实话，我一定说实话，只是……我说了……我的父母亲，我求你们救救他们。”列车员哭得满脸狼狈，说话都已不连贯。

“谁威胁你？迫使你做这样的事？”查兰蹲下身，看着他问道。

“阿尔伯特·亨廷顿……”他颤抖着说出了这个名字。

房间内寂静了片刻，随即查兰询问道：

“详细说说过程。”

列车员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我……在伊斯罗廷上车时，在列车员的更衣室换衣服，换衣服时我就……看到我的柜子里放了那样一个箱子。边上还放了一个信封，我打开那个信封，那里面有一张我父母的照片，他们……被绑在椅子上……我吓坏了，那里面还有一封措辞简单的信，要求我在过平斯克郡车站时，将这个箱子藏到上车的那伙人的车厢之中去。我真的别无选择……我求你们放过我……”

“既然如此，你怎么知道是阿尔伯特·亨廷顿迫使你这么做的？”一旁的安娜询问道。

列车员颤抖着手从自己的衣服内袋里取出了一个信封，然后将信封递给查兰。

查兰接过后从里面抽出了一张未署名的信，一张黑白的照片，一男一女两个衣着寒酸的中年人被绑在椅子上，昏迷不醒。此外还有一张硬纸片，这是餐车用来垫在酒杯下方的杯垫。仔细分辨，杯垫之上似乎残留了字迹。

“我……记忆力很好，并且以前做过书信抄写员，我怀疑绑架我父母威胁我的人就在列车上，我就注意搜集了列车上所有乘客留下的字迹。

“但是，留下字迹还能让我搜集到的人不多，我查找的人也不多。幸运的是，阿尔伯特·亨廷顿曾在餐车问餐车服务员要了一张纸，记录了什么，当时用了一个杯垫垫在了下方。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了这个杯垫，上面的字迹我分辨了一下，和信上的字迹非常相像，因而我认为就是他……”

猎人团听完了他的说辞，也比对了一下字迹，确实非常相像。

这一番说辞尽管找不到什么逻辑错误，但大家总觉得就此得出阿尔伯特·亨廷顿就是做这件事的幕后黑手，似乎有些草率了。因为这其中还存在一些不自然的细节问题。

诸如阿尔伯特·亨廷顿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挑中了这样一个列车员，不惜找到他的父母威胁他将箱子放到猎人团的车厢里。这件事操作起来应当有更为便宜的方式，毕竟这列车都是西北公司的，从铁道公司找心腹来做这件事就行了，大费周章找一个陌生人来做，难道仅仅是为了想撇清干系？

此外，还有一个疑点，那就是阿尔伯特·亨廷顿为何会亲笔书写威胁信？这种事他应当不会亲自来做。就算亲自做了，自然要小心不在列车上留下字迹，偏偏他又这般毫不在意地在餐车里留下了字迹。他到底是想撇开干系，还是不想？

这是嫁祸？还是说这个列车员在撒谎？

查兰看了贝拉一眼，贝拉明白她的意思，探出了精神力迅速侵入了列车员的脑海，进行搜魂。片刻后她退出了列车员的精神世界，摇了摇头，意思是列车员没有撒谎，他所说的，便是他记忆里真实的一切。

趁着列车员还没完全清醒过来，查兰问贝拉道：“有没有发现记忆修改的痕迹？”

贝拉仔细回忆了一番，道：“没有，至少以我目前的精神力，看不出来修改的痕迹。如果真的被修改过，那修改记忆的人的精神修为远在我之上。”

“修改他的记忆，只抹去关于我们的，我们把他送回去，继续观察他的周边情况。”查兰下了命令。

贝拉依令行事，接着查兰抓着他从原地消失，将他放回了第四节车厢尽头的列车员椅子上继续靠着睡，随即她又迅速闪身返回。

“阿尔伯特·亨廷顿怎么办？”朵丽丝问查兰。

“盯着他，看他到底想做什么，以及他身边到底有哪些人在盯着他。”

“哈昂·多尔上车时的动静，车上应当有人察觉到了，但现在一点动静也没有。”尼雅道。

查兰笑了：“不止我们在暗中观察啊，这趟车有意思。”

翌日，2月22日晨间，列车忽而在一阵急刹车中停下，所有人都被惊醒。

从房间出来，来到车厢走廊之上，就听到外面“叮零当啷”，源源不断传来的金属敲击声。

“出什么事了？！”第二节车厢之中，博宾顿教授急匆匆披衣出来，抓住正准备下车的列车长询问道。

“是铁道匪劫道！叫安保团啊！”

博宾顿教授脑子“嗡”的一下，忙返身往第八节车厢跑，一边跑一边喊：

“所有人不要下车，是铁道匪！”

直到他跑到了第八节车厢，迎头撞上了查兰，看到查兰的变化，他不禁呆然片刻，竟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反倒是查兰笑着安抚他道：

“别急，教授，我知道遇上铁道匪了，我这就带人下去交涉。你让其他所有人都待在车上，别下来。”

随即她点名尤金、卡恩、克里斯、斯蒂芬、哈利五个男队员，连带上她自己、乔西和尼雅，一起下了车。

带上这么多人的目的并不是害怕打不过，而是想尽量不动手，以人数逼退对方。否则真打起来，猎人团到底能不能收住手也难说，猎人本就有不欺平民的誓言约束，一旦打起来真的伤了对方，甚至导致对方伤残、死亡，那么就要遭到誓言惩罚了。

猎人团女性居多，虽然各个身怀绝技，但在外人眼里，女性起不到威吓作用。不仅起不到威吓作用，还个顶个的漂亮，也就只有乔西长得人高马大、膀大腰圆，看上去还有几分吓人。

带上尼雅的目的，是让她这个外来者见识一下什么是“铁道匪”。在中大陆，只要是曾经坐过长途列车的人对此都不陌生，在铁道警察和军队难以覆盖的荒凉区域，就会有铁道匪出没，扒车厢抢东西算是小股流匪，更有甚者直接堵塞障碍物拦截列车，收过路费。

列车上即便带了军警护卫，也很难赢得了这帮家伙，而且长年累月要与他们打交道，回回都硬杠很麻烦，一般都得留下点东西给他们，否则他们若泄愤破坏了铁路，还会耽误行程。

眼下雪停了，这些家伙也都出来活动了。

尽管博宾顿教授让所有人都不要下车，但大家还是抑制不住好奇心，全部趴在列车走廊的窗户边向前方张望。

结果就见到后方第九节车厢，查兰带着猎人团一众下车了。这大概是列车上绝大多数的人第一次见到中途上车的“安保团”的模样。

他们都是些身材高大、体魄强健的人，穿着厚风衣，腰间扎着武装带，踏着厚重的皮靴，戴着裘皮绒毛或三角猎人帽，看不出来身上是不是带了武器。但一路沿着轨道踏雪而去，却自带一股难以形容的魄力与气场，镇定从容，无畏无惧。

尤其是为首的那个女子，高大强健，裘皮绒帽下露出她红色的发丝，一双眸子也是暗红色的，容貌惊艳，神情淡然，十分奇异。而她身边那个高瘦颀长的黑发女人，气质冷峻，面庞漂亮到了极致，容颜之美简直让人惊叹。

他们大步流星而去，列车上的旁观之众惊鸿一瞥，只觉得这帮人超越了常人的范畴，竟有种接近神明的姿态。

这真的是所谓地痞流氓的安保团吗？看上去可一点痞气或匪气也无，倒是有一身的圣洁气息。这种圣洁气息与教会所展露出的高洁不可攀截然不同，难以形容，是一种直面死亡时苍劲如风的悠然坦诚，亦是一种绝望中生出希望的舍命无惧。

据说安娜·麦克莱恩一直和他们混在一起，也不到前方车厢来。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所有人心底冒出疑问来。

而此时，查兰等人已经来到了列车头的正前方，不远处，一众身着破旧棉袄呢布衣服，裹着兽皮的人站在薄雾之中，手中拿着榔头、鹰嘴锄、铁锹和铲子，不断地叮叮当当敲打着铁轨。仔细看，也有人手中持枪，长猎-枪和手-枪都有，还有人持着自制的焊接铁盾。所有人头上都戴着钢盔，像是工人的安全帽似的，倒也周全。

查兰带着队员们在他们正前方间距五米处站定，静默不语地看着他们。为首的铁道匪头子见他们态度有些强硬，且一身气质令人莫名的害怕，暗忖今日可能踢到铁板。但事到临头如何能退缩，壮了下胆子，上前吼道：

“天冷，雪大，兄弟们想讨个柴火钱！”

查兰忽而轻轻一笑，道：“何必这么费事，想要火，我有的是。”

一边说着，她的手往后腰一伸，不知从哪儿取出来一根木头，也不见她怎么动作，忽而整个木头就在她手里燃烧起来，火焰升腾跳跃，她却抓着木头，笑容灿烂。

前方的铁道匪一众霎时陷入惊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