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3 章 第二百零三章

黑暗弥漫,但感觉不到任何不安。尼雅身心疲惫地行走在其间，只能感受到身侧团长莱布尼茨和老师瓦尔基里的存在。

他们谁都不说话，只是沉默地向着黑暗深处行去。

行走了约莫五分钟，他们顿住了脚步,因为眼前出现了向下的阶梯。

此时莱布尼茨说话了：“我曾阅读过一本古老的文献,记载进入幻梦境的路径。沉眠入梦,走下七十级浅眠的台阶,进入火焰洞窟，去见两位看守人纳什与卡曼扎，得到他们的同意，再走下七百级深眠的台阶，打开通往幻梦境迷魅森林的大门。

“当一个人以这种方式进入梦境时,他会将他的身体安全地留在现实世界里，但若是在幻梦境的冒险中死亡,他的□□在多数时候只会受到惊吓,但他‘梦中的自我’会消失，可能很难回忆起在他睡着的时候学到或经历的任何事情，也无法通过做梦回到幻梦境。”

“所以您是认为，咱们眼前的台阶,就是那七十级浅眠的台阶？”

“也许是，但也许不是……进入幻梦境的方式有很多种,我刚才所说的只是其中一种。此外,还有跳跃坠落梦中的悬崖，从裂隙进入；或者寻找食尸鬼的巢穴,那里一般都有入口。”

“食尸鬼？那是什么？”尼雅问。

瓦尔基里解释道：“一种传说中的怪物,在亚述地区广泛流传,但很少有猎人能够遭遇到。

“目前为止,我们盾马猎人团的记录里，只有一位历史上的猎人曾遭遇过食尸鬼。据传那是一种邪秽的人型生物，长有犬类般的脸和利爪，两足直立、身体前倾，拥有仿佛胶皮一样的皮肤。它们以腐烂的尸体为食，有一种说法认为，那些食尸鬼其实是人类转变而来的。

“食尸鬼是幻梦境之主的仆从，虔诚地信仰着幻梦境之主，可以自由往返于幻梦境与现实世界。”

莱布尼茨接着道：“从食尸鬼的巢穴进入幻梦境，是目前我们所知的，唯一人类以肉身进入幻梦境的方式。我不知道天启教建造的天启秘境到底是怎样一个存在，是不是需要我们沉眠，还是借助了食尸鬼的巢穴。这需要我们走到下面去才能知晓，但我需要提醒一下，尼雅，我们有可能会遭遇食尸鬼，甚至更为诡异的生物，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没错，尼雅，你的任务是深入幻梦境寻找到猫神巴斯特，我和团长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你，但我们也有我们的任务，我们会以阻止艾斯玛为任务优先级，到时候你要听从指挥，不要再像之前那样违抗命令了。”瓦尔基里最后提醒道。

尼雅应了一声，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三人开始下阶梯，在此过程中，除了无边弥漫的黑暗和下方吹来的簌簌冷风之外，他们并未感受到任何异常。

他们在下台阶的同时，一直在仔细地数台阶数，数到第七十层，他们确然踏上了平地。

三人心中开始倾向于天启幻境是以入梦的方式进入的。

继续沿着无边的黑暗向前走，在这个地方，哪怕使用洞察束灯也是无济于事的。洞察束灯根本无法穿透无边的黑暗，还不如关闭束灯，将自己隐藏于黑暗之中，动用除了视觉之外的所有感官，去捕捉四周的环境变化。

让人疑惑的是，他们三人都觉得灵觉异常得清醒，丝毫没有睡着的迹象。他们不禁又动摇起来，怀疑天启幻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也不知走了多久，远处传来了红色的光芒。他们加快了步伐，逐渐靠近，发现那是一个红色的洞窟，但其内并没有任何火焰在燃烧，那红色来源于一颗血红并自放光芒的大石头。

“这是什么？”尼雅不禁问道。

莱布尼茨和瓦尔基里绕着石头走了一圈，仔细观察了一番。瓦尔基里不大清楚，将目光投向知识极为渊博的莱布尼茨。

莱布尼茨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圆筒高倍放大镜，架在右眼之上，仔细凑近了血红放光的石头，观察石头内部的结构。不多时他收起了放大镜，蹙眉思索了片刻，道：

“有可能是陨石的某种变体，内部结构与陨石很相像，但似乎其内蕴含了某种生物遗留的血液，这些血液仍然保持着一定的流动性，像是活着一般在石头内部的空隙内流转。”

然而路走到此处已经完全消失了，他们身处的这个洞窟之内已无其他的出口。莱布尼茨想了想，道：

“你们都坐下，围着这块石头，把手掌贴上去，小心一点用精神力去接触它。”

瓦尔基里和尼雅依言行事，三人成犄角之势，伸手去摸红石。

触手有些温热，除此之外并无异常。于是尼雅闭眼，凝聚起精神防卫，并探出一丁点精神力，刚接触到红石，忽而感受到一阵刺骨的灼烫感，她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一睁眼，她发现自己仍然身处在这样一个洞窟之内，身旁的老师瓦尔基里也睁着眼，正盯着自己的手看。

“你们看……”不远处的莱布尼茨指了指尼雅的左手方向，那里出现了一扇之前并不存在的石门，而此前他们来时的入口已经消失了。

三人起身来到门前仔细观察。这是一扇双开门，门扉之上刻画着一对似狼似狗又像人一般的怪物，长相十分狞恶，这应当就是食尸鬼。

这一对食尸鬼跪在地上，手中捧着某种奇怪的祭品，因为雕刻得很粗糙，看不清楚到底刻的是个什么东西。他们供奉的对象，是一个浑身罩在大罩袍中的老者，老者蓄着大把的胡须，这形象……尼雅感到非常熟悉。

“幻梦境之主——诺登斯。”莱布尼茨道。

“这老者是幻梦境之主？”尼雅惊了，“我好像……见过这个老者，在那个梦境里，我登上了猫神巴斯特的布巴斯提斯神庙，那个老者就在其内等着我，是他告诉我黑猫就是猫神巴斯特，猫神将古藤堡陨石损毁产生的吞噬黑洞转入了幻梦境之中。

“他还告诉我，要我魔武兼修，隐藏实力不要让教会发现，并且要我尽快摧毁秘语之书和言灵之书，他说那是高位存在发现我的信标。”

瓦尔基里道：“看来你的穿越确实与幻梦境之主脱不开干系，猫神巴斯特作为你的引路人和最初的庇佑者，帮助你躲过了最开始的搜索和追杀。饶是如此，你也差点死在廷达罗斯猎犬的爪牙下。你与戴维斯一家的相遇，以及你在圣玛丽精神病院、矿下和古藤堡所经历的一切，看似巧合，实则可能都是某种冥冥之中的安排。”

“尼雅，你来推门，小心点。”莱布尼茨让开了身体。

尼雅深吸一口气，用力将石门推开。眼前有一片金灿灿的光芒照耀过来，照亮了她的面庞。她透过门隙向内看去，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难以计数的金银财宝堆积在一整片鸟语花香的庭院之内，完全喧宾夺主，掩盖住了庭院的美，使得人眼里只剩下那些金灿灿的宝贝。

尤其是庭院正中央的那座喷泉，层层叠叠被金币堆成了小山，哪儿还能见到一滴泉水？

“哎呀，哈哈哈，天启教几千年的财富估计都堆在这儿了吧。”瓦尔基里嗤笑道。

“和圣教一个德行，自诩为神明代言的宗教，始终逃不脱世俗的诱惑。权力欲、金钱欲旺盛至极，哪还有什么出家清修者的品质？”莱布尼茨摇头感叹道。

“这些财富都是真实存在的，也就是说咱们现在不是在梦境里。”尼雅道。

“嗯，没错。”瓦尔基里和莱布尼茨点头同意。

莱布尼茨随即道：“小心点，接下来咱们很有可能会遭遇到艾斯玛了，我们以顺时针的方向搜索一圈，一是找到艾斯玛，二是也帮助尼雅寻找进入幻梦境更深处的门路。”

话音刚落，忽而一个森冷的女声响起：“不用找了，我就在这里。”

三人一惊，立刻形成互相掩护的战阵，并望向声音的来处。

喷泉不远处，有一道蔷薇藤形成的绿荫花道，一个一身白袍的黑发女人，从花道之内缓步踱出，淡金色的眸子森然冰冷，仿佛失去了所有人类的感情。

她容貌清隽秀丽，虽不能算是非常惊艳，但这年轻貌美的状态，也着实与她的实际年龄不符。

她负手站在三人身前，没有半点慌张不安之状，唇角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艾斯玛·扎布力。”瓦尔基里喊出了她的名字。

“是我，我这个名字还有人惦记着，着实是荣幸。”艾斯玛道，尽管她说话时面无表情，语调冰寒无起伏，完全体会不到丝毫的荣幸之情，“我想，你们在外面时，应当已经见到我大师姐了，能从全知之眼的控制下过来，不愧是目前世间最顶级的猎人。”

尼雅回想起那位匆匆一瞥的大祭司，她的面容罩在罩袍兜帽底下，面上还戴着面具，连模样都未能看清。但她最后的哀求“救救穆南”，尼雅却牢牢记住了。

“穆南·库亚在哪里？”

艾斯玛·扎布力道：“你们既然知道这里是天启秘境，那么我怎么进来的，你们也该清楚。没有我那可爱的小师侄，我是进不来的，因为我被天启教除名，门外那颗红石会自动抵御我的精神力。我如果不让她一直活着，我可能连出去都办不到了，所以你们大可放心。

“不过那红石似乎很欢迎你们，我想你们也许本身就与幻梦境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尤其是你，尼雅·李，我没说错吧。”

不等尼雅有所回应，莱布尼茨迅速回道：

“珀曼是不是也在这里？他应当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吧，是他出卖了巫女们。而全知之眼也应当是他在控制着，告诉我，那家伙体内是不是曾经的露易丝·兰开斯特？”

看来尼雅所想到的，团长也都想到了，此时他直接询问艾斯玛·扎布力，并非是真的要得到答案。这是心理战，双方在互相施压。

艾斯玛神色微微有些变化，她笑容更盛，应道：“莱布尼茨团长，你问我这些问题，当真是想从我这里得到答案吗？”

“告诉我露易丝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还有她的哥哥。”

艾斯玛眸中似乎涌现出某种情绪来，似是追忆又像是在斟酌着什么，这种斟酌的深层情绪，应当是恐惧。

艾斯玛竟然在恐惧露易丝？

“它可以是任何东西，只要它愿意。而它会疯狂地去模仿和追逐它所中意的对象，直至吞噬对方。它和那位……哥哥，祂们那令人惊骇的变形异化的能力，都源自于它最本源的力量。而你们甚至找不到消灭它的方法。”

尼雅不大能听懂艾斯玛到底在说什么，听上去像是在描述一种类似于变形虫的怪物。

【她是在说修格斯，或者是修格斯主宰……莫非是因为旧神之钥来到了这个世界的缘故，修格斯应当是同旧神之钥一起出现的。】莱布尼茨的意念之声在尼雅和瓦尔基里脑海里响起，而此时莱布尼茨的面色非常难看，这种凝重甚至畏惧的表情，尼雅还是第一次在团长的脸上看到。

【团长，修格斯是什么？】尼雅问。

【一种恐怖的、不该出现在这个世间的邪异生物，你无法分辨它到底是不是人，它变化无穷，混迹在人群中伺机吞噬任何人，再变成任何人的模样。

【据说这种生物，是一种外域的强大存在——古老者利用乌波·萨斯拉的细胞组织制造出来的，它们是高位存在的奴隶、仆从，而它们也不止一次地模仿它们的主人，不断地进化，直至推翻它们的主人。

【乌波·萨斯拉就是旧神之钥的主人，是我们无法想象的恐怖存在，被称为无源之源。尼雅，你的穿越很有可能就与旧神之钥相关，还记得哈昂多尔吗？那可怜的猪化人。】

一瞬之间，尼雅似乎想明白了很多的关节：曾经地球上的大法师哈昂·多尔到底为什么会追寻旧神之钥而出现在镜面世界之中？自己穿越时接触到的那本黑封书是什么？到底是谁迫使那个可怜的列车员将旧神之钥放置在了他们的九号车厢之中？

皇宫山晚宴时，替身人偶试图夺舍安娜的缘由是什么？以及那控制植物为她所用的诡异能力，与一个人似乎非常相似——多宝阁店主塞万提斯。

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

“尼雅，你想我了吗？”一个娇俏的声音突然在尼雅的耳畔响起，她颈后霎时掀起一层一层的鸡皮疙瘩。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