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Chapter 19

走廊不断传来严苛的骂声，原本从各个练习室里弥漫出来的隐隐音乐声，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殆尽。

林逾静能想象得到，也许听到响动的其他练习生，也如他们一样站在门后面面相觑。

或许有人怜惜、有人冷漠，但更多的人可能是幸灾乐祸。

向来被公司以及各个老师给予厚望，出道已是板上钉钉的传奇练习生，居然也有被当众骂得狗血淋头的一天。

这就如同三好学生突然被拉下神坛，给普通的他们带来意外的狂欢和窃喜。

骂声还在继续，林逾静看着他在老师面前垂着头不停道歉的样子，扶着门框的指尖逐渐发白。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

是为了网上那些莫须有的黑料，给公司带来了争议和麻烦而抱歉，还是为了本来做到了一百分，却没能做到一百零一分的自己而感到抱歉。

无论是哪种，他在她心中都应该无需道歉的啊。

如果优秀和出道的代价就是如此，她真的能在这条路上坚持下去，直至看到曙光的那一天吗？

她不确定，真的不确定。

想起李泰绒在公司愈发不苟言笑的脸，林逾静顿时不想再听下去了，也许他也不希望自己认识的人，以这种类似隔岸观火的姿态来围观自己被训斥的窘态。

Ten早在认出李泰绒后就立马回到练习室里坐下了，靠在离门口最远的墙角里，低头摆弄平板，脸上看不出情绪。

她无声来到Ten旁边坐下，有些无厘头问：“你相信他吗？”

对方握着电容笔的手一顿，抬眼看她，“当然，他是我朋友。”

不是说仅因为朋友这个身份无条件信任他，而是正因为两人相熟，了解他的为人，知道他不会做出那种别人口中败坏道德的事。

林逾静笑了：“真好。”

有一直信任自己的朋友在背后支持，起码不会过得那么艰涩。

笔尖一笔一笔在屏幕上划过，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她还是第一次欣赏Ten的画作，笔触细腻，画风独特，很像独立艺术家的风格，有个性却不失纯粹和真实。

一只鸟儿在画布上栩栩如生，有着又长又尖的喙，羽毛绚丽的脖颈和宽阔的双翼，却唯独没有双脚。

它在空中展翅高飞，眼中布满坚毅和向往。

无脚鸟，又称极乐鸟，用尽一生的生命，唱出最动人的歌曲。

“哥，你画的真好。”林逾静目不转睛盯着画。

她察觉到身畔人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直白的，长久的，直教她无处遁形。

“不要学它。”

明明有着双脚的鸟儿，没必要活成无脚鸟，很累的，这样真的很累。

视线终于移开，林逾静暗暗松了口气，恍若未闻般向他勾起唇角：“我们开始跳舞吧，时间差不多了。”

Ten无可奈何看了她一眼，索性也没戳穿她强装淡定的面具，三两下将画收了尾，利落爬起身开始今日的舞蹈教学。

时间在一个个舞蹈动作中飞逝，Ten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帮她矫正一个isolution动作。

“注意，头扭动的时候肩膀不能动，对，就这样，重复摆三下，1——2——”

“砰！”

门被暴力撞开，两人僵下动作惊恐回头，看见喘着粗气的李冬赫。

他看到林逾静后眼睛一亮，明显松了口气，脱力般歪靠在门框边上：“为什么不接电话？”

“你什么时候打的电话？我没听见手机……响啊。”

后半句话越说越没底气，林逾静小跑着去椅子上拿包里的手机，摁亮屏幕。

片刻后，抬头尴尬一笑：“啊哈哈我……静音了。”

“对不起哦。”她小心觑着李冬赫的脸色。

又来了，这傻乎乎的呆愣模样，配合她脑袋上翘起的一小撮毛，显得更呆了。

李冬赫双臂环抱，又想气又好笑，大晚上的高恩突然打电话过来，说她没按规定时间跟她们汇合一起回宿舍，还以为她计划跟他和马克一起走。

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不接，先回到宿舍的罗渽明还亲自去了趟她宿舍，结果得出她压根没回宿舍的事实。

这下他和李马克才彻底慌了，生怕她一个女生遇到了什么意外，兵分两路把公司她常去的地方都找了个遍，期间恰巧碰到了韩熙。

他带着最后的期望，按照韩熙说的话找到Ten常在的练习室，果然，她真的在这。

幸好，他终于找到她了。

见他板着脸不说话，林逾静也不敢吭声，手指不断绞着衣服下摆。

一室寂静中，Ten首先忍不住了，非常不爽地翻了个白眼：“怎么？在这玩一二三木头人啊，找到人了就赶紧带她走，正好我也要回宿舍了。”

老师都下逐客令了，林逾静哪还有反抗的道理，拿起包迈步到李冬赫面前。

她现在汗流浃背，怕身上有汗味，也不敢靠太近，就停在他面前一米处，抬眼看他：“走吧。”

这人还是不动如山。

李冬赫有着双下三白眼，眼珠靠上，面无表情时很是严肃冷漠，林逾静有点发怵，眼神逐渐飘忽，就是没胆子直视他。

她这副宛如食草动物般怯生生的样子莫名取悦到了李冬赫，嘴角抑制不住上扬，但想到自己还在生气，很快又恢复了冷脸。

林逾静的齐耳短发都在滴水，忐忑等了片刻，李冬赫终于舍得挪动脚步，她迅速跟Ten道别，快步跟上去。

走廊空寂，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突然，李冬赫像是发现了什么，转身拐进一间练习室。

林逾静不明所以，停在门口默默往里看，是泰绒哥，屈膝坐在角落里，表情寡淡，周身萦绕着不可名状的黯然。

室内亮堂，可李冬赫的五官却比这灯光还明艳开朗，嬉皮笑脸，像个戴着卡通头套的吉祥物，蹦蹦跶跶，活泼可爱极了。

不消片刻，便惹得李泰绒不禁失笑，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屋里一片祥和，就连林逾静的眉眼都沾染了些许雀跃，李冬赫最后跟李泰绒贴着耳朵说了几句悄悄话后，功成身退。

她眼睁睁看着他在踏出门的那一刻急速变脸，吉祥物弟弟秒变拽哥。

林逾静无奈撇嘴——嘿，这人脾气还挺大。

没走出十米，李冬赫手机响了，他接通电话，步伐未停。

“喂，马克哥，找到了，跟Ten在一起呢，嗯，那你先去停车场等我们吧。”

那边又说了几句，他应了几声，挂断电话时，一只细白小手把一包糖递到他眼前。

“喏，给你吃，别生气了。”

她开始认真数落起自己：“我以后手机尽量不静音，晚上训练看准时间，绝对不错过规定回宿舍的时间，今天让你们担心了对不起……”

李冬赫微微抿嘴，一声不响地瞧着她，她有点慌，握着糖的力道重了几分。

“真不要啊，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从仁珺那得来的，放在包里好久了都没舍得吃。”她小声嘟囔。

软糖包装袋皱巴巴的，的确看得出是觊觎许久却不舍得吃，嘴馋了便拿出来解解馋。

至于是从仁珺那拿的，这个他确实没想到，原来她那天撒娇是为了吃糖。

想到这，李冬赫挑了挑眉，在她把手收回之前将糖抢了过来：“当然要了，送给我的不要白不要。”

收了她的糖，就代表接受她的道歉了吧。

林逾静如释重负，追上前面瘦长的身影，歪头去看他的表情：“不生气了吧？”

李冬赫偏头，仗着身高优势，垂眼瞪她，语气煞有介事：“我本来的就没生气。”

“骗人。”

眼看着他又要冷下脸色，林逾静忙不迭改口：“好好好，你没生气没生气。”

真是的，都快出道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

2016年，林逾静在S.M.见到的第一位老熟人是李马克。

彼时，他正坐在楼梯台阶上戴着耳机练Rap，摇头晃脑，全神贯注。

她没忍住，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马克哥，你为什么要在这练习啊？”

Rap戛然而止，李马克一脸茫然抬头，看到她的那一刹那，登时瞪大双眼：“阿渔你放假啦。”

林逾静点头，又问了遍刚才的问题。

“哦，这个啊……最近来了很多练习生，练习室不够用，我见楼梯挺安静的，所以就来这练习了。”

这里没暖气，台阶又凉，一直坐在这练习也不是办法。

“我预约了练习室，你跟我一起用一间吧。”林逾静温声建议。

“啊这……”李马克思索片刻，果断摇头，“只有我们两个，不好。”

练习生之间向来注重男女之防，孤男寡女在相对密闭的练习室里，被人看到确实容易引起非议，这点林逾静倒是没考虑周全。

不过，既然一男一女不行，那再多拉个人来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拿起手机一通操作后，林逾静冲他挑起眉梢：“解决了，冬赫他一会儿就到，这下没问题了吧。”

著名练习虫李马克一到练习室，就立刻开始重新练习Rap，林逾静还是第一次现场听他说一段完整的Rap，很是新奇。

他不像有些人刻意压低声音去Rap，嗓音自然清脆，又略带沙哑颗粒感，技巧娴熟，口齿清晰，有让人忍不住一直听下去的魔力。

不愧是S.M.的Rap之光，之前怎么没发觉马克Rap起来这么帅。

李冬赫一进门，就看到林逾静单手托腮，眨着星星眼目不转睛盯着李马克Rap。

他重重咳了一声，满意地看见两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扬扬手上的袋子：“给你们带了午餐。”

“什么什么？”林逾静好奇地迎上去，扒开袋子往里瞅，“啊，原来是炸鸡呀。”

她语气遗憾极了，鼻头皱起，轻声解释：“热量太高了，你们吃吧，我就不吃了。”

万一体重抽查又踩指标，那她哭都没地哭。

还是男练习生好，吃多少就消耗多少，看看李冬赫李马克的细胳膊细腿，就知道上帝究竟有多不公平，就算他们吃下一头牛，经纪人估计都不会多管。

“我也不吃，快出道了要管理体重。”李马克毫不留情拒绝。

“什么嘛，辛辛苦苦给你们带的，居然一个都不吃！”李冬赫没好气地大叫。

而林逾静好像听到了爆炸性消息，惊喜道：“出道？马克哥你要出道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就，前段时间确定的。”李马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为了确定出道名额，他们还进行了一番选拔考核，胜出者组成NCT先行分队NCTU出道。

最后公司敲定了出道人选为郑在铉、李马克、李泰绒、Ten和金道音，外加主唱文太一和郑在铉、金道音演唱单曲《WithoutYou》。

原本李冬赫都参与了出道曲《第七感》的录音，但最终还是没能出道，这种与出道位失之交臂的失落感，李马克不敢想象。

李马克特别留意了一下，他提及出道后李冬赫的神情，发现他面色如常后才放下心。

“恭喜你啊马克哥，成为我们当中第一个出道的人！”林逾静由衷道贺，脸上眉飞色舞得好像自己出道一样。

李冬赫还在哀怨地往嘴里塞炸鸡，真是的，一个两个都不吃，这么多都留给他怎么吃得完。

他生无可恋地机械式咀嚼，看到林逾静背起包准备出去后，满头雾水地问：“你背个包是要去干嘛？”

“这是给旭西哥带的零食。”她拍拍沉甸甸的包。

还在国内的时候，黄旭熙就常常发微信骚扰，叫她记得给他带好吃的，搞得她每每不胜其烦，明明这些吃的在中超都能买到，还非要让她从国内带。

她看他就是觉得指使自己这个免费代购很好玩。

李冬赫眼珠一转，计上心头：“那你这位旭西哥胃口大不大？”

“大！”她毫不犹豫脱口而出。

黄旭西多能吃啊，那胃跟无底洞一样，上次他一餐吃了两锅米饭的大场面，直到现在她还记忆犹新。

“那你把剩下的炸鸡给他吃了吧。”李冬赫宛如见到救星，一把将袋子塞进她手里，“我实在是吃不下了，呕——”

过了会，林逾静背着零食，拎着炸鸡，慢悠悠走在去往黄旭西练习室的路上。

忽的，她脚步一顿，旁边一间屋子里发出一声暧昧的嘤咛，弥漫着娇嗔的意味，在安静的走廊异常刺耳。

她下意识环顾四周，果然，没有摄像头。

顺着声音来源看去，那是一间杂物室，从半掩的门缝中，她看到了一双涂着鲜红如血指甲油的手，覆在身前男生的后脑勺上。

他们在忘情地接吻，辗转激烈，热火朝天。

林逾静现在很尴尬，进不得退不得，甚至都能隐约听到他们嘴里的滋滋水声。

正当她绞尽脑汁思考如何悄无声息离开此地时，不远处陡然传来一声高呼。

“喂，你傻站在那干什么？”

“Oh，shit！”林逾静沉痛闭上眼，暗骂一声。

眼看着黄旭西人高马大的身影就要向她奔来，她赶紧冲他使眼色，眼睛都快眨抽筋了。

“我都等你好久了，原来你——诶，你眼睛怎么了？怎么一抽一抽的？”

她一脸绝望看着黄旭西走近，当即就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永世不再见人。

杂物房没了动静，她僵硬转头，好死不死，撞见了屋里女生恰巧看过来的视线。

电光火石间，四目相对，那人的面容一览无余，这下她彻底蔫了——

特么的原来她撞破的是崔美林的好事……

今年在S.M.的第一天就再次得罪了这位祖宗，方才她的眼神锐利得几乎能将自己吞之入腹。

苍天呐，这下谁能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