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二十四

“这就是你小子说的好朋友关系，连人都找不到。”

“田伯不用手机，我们每次都是直接在迷宫这里见面的，可能因为游乐场活动，去其他地方帮忙了。

“别着急爷爷，今天肯定能见到，你自己不也一样经常把手机忘在家里。”

田爷爷冷哼一声，借着拐杖的支撑加快了脚步，走在最前面。

他并不是要刻意为难自己孙子，只是进了游乐场之后，心里就一直有种说不上来的焦躁感。

总觉得，这次要是见不到，可能就没有下一次了。

“你们三个慢慢腾腾的，连我这个老头子都走不过，赶紧跟上。”

第一次来乐安游乐场的田家夫妻两，本来还对那些贴出了惊悚说明的娱乐设备挺好奇，很想去感受一下。

可惜老爷子一心只想见田伯，一家人不得不走出了跟游乐场悠然氛围完全不符的行军速度，四处寻找着照片上的老人。

“旋转木马就跟普通游乐场的一样，加入了闹鬼设定的设施，应该都挺好玩的。”

“应该？”

“嗯……我都是来跟田伯一块种东西的，额外学到了很多园艺知识！”

“不过我的朋友都很喜欢，今天就先按爷爷的想法走吧，下次我再带你们两一块来玩。”

田茂谷刚安抚完爸妈，就听到广播里传出了十分古朴悠长的号角声。

听到以不同节奏吹响三次号角之后，原本还在各自嬉闹的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大家不由自主的看向了传来脚步声的道路尽头。

“铃……铃……铃……”

是铃铛发出的声音，但却并不是小孩子玩具那种清脆活泼的节奏，和号角声一样带着一点古意。

田茂谷不知道该怎么用言语来描述，听到铃音之后那种玄妙的感觉。灵魂仿佛要自主脱离□□，跟随铃铛声前往远方。

自带背景音的神秘队伍终于走进了灯光里，人群也重新喧闹了起来。

“哇，戴着那么大的角，脖子是不是很辛苦啊？”

“好像是……牛角？是牛头马面！马面的造型是不是简单了点，就编了一个长辫子。”

“那后面的员工都是在扮演亡魂咯？”

游客们嘴上聊着，同时自觉地挪动了脚步站在道路两侧，为游乐场的表演队伍让出中间位置。

旁人的议论声，田茂谷从队伍出现之后就有点听不进去了，心口开始发闷，情绪变得低落。

人群站的并不算密集，应该不会是空气不够流通的原因。

田茂谷转过头想说自己有点不舒服，却看到爸爸和爷爷也伸出手按在了胸口的位置，似乎是出现了相同症状。

“爷爷，爸，你们没事吧！”

难道是附近有工厂泄露了某种化学气体？

就在田茂谷准备联系柏安这个游乐场经理，然后疏散人群的时候，广播再次响了起来。

“游客朋友们，大家好。如果有人被古韵铃音节奏影响，略感胸闷，就近点燃供桌上的香烛进行祭奠，即可缓解。”

“若燃香之后胸闷的感觉依然存在，请找到游乐场的工作人员，寻求帮助。”

重复三遍之后，柏安关掉了话筒。

如果游客在送别的鬼魂里有血缘亲属，身体和情绪都会有所感应，为长辈燃香送行之后，就能平静下来。

但也可能是有人真的刚好身体抱恙，所以两边都得顾及到才行。

“万一有人举报游乐场聚众封建迷信，交罚款捞我出来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两个了。”

柏安一边给自己插上发簪，一边碎碎念。

“等大家发现燃香祭奠真的有用，我又得现编一些骗人理由了。”

范无咎耸耸肩膀，“让鬼魂在这个时间点收到后辈的直接供奉，他们感谢你还来不及，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那鬼魂都去地府了，这些人再找过来表示想见亲人一面，我要怎么回复，说：‘哦不好意思，您的长辈已经去投胎了呢。’到时候你来替我挨打吗？”

柏安给自己和木安买了汉服，没问范无咎，是觉得他应该有自己的中元节制服才对。

结果今天的范无咎依旧是简单的一身黑，并没有带上出现在各个影视剧里的“天下太平”帽子。

“牛头马面都来了，你跟你的搭档不用干活的吗？”

“抓鬼才是我们的活。”

“那你的帽……”

“没带上来，不能随便给你看。”

“好吧。”

自己举办的活动当然还是要去亲自感受一下的，三个人离开了广播室，前往热闹的游乐区。

听到广播里的封建迷信发言后，并没有被影响到的游客还以为游乐场是在刻意营造鬼节的气氛。

有胸闷感的游客，当然也是将信将疑。

总共没几个人，绝大多数都直接离开人群，选择了去外围透气，只有两个好奇的年轻人接受建议，进行了燃香祭奠。

田茂谷本来想带着家人直接离开游乐场，但田爷爷却坚持要按广播里教的办法去找供奉桌。

就在这时，一家人听到了路对面传来的惊呼声。

“我靠！竟然真的管用，这怎么做到的？”

围观群众看到两个男生兴奋的样子，有点怀疑他们是游乐场特意准备的气氛组成员。

“你也不闷了对吧！我一个人还有可能是错觉，咱们俩都这样……难道是游乐场随机选人赠送的特殊体验？”

话语间的难以置信和慌乱的语言组织，让他们俩显得十分真挚，有同感的几个人看到后，有点动摇。

已经有了电子鬼这种其他地方都没有的高科技，游乐场再有点别的能耐也不奇怪吧。

或许真的是靠铃音营造出的特殊体验感受，游乐场也提前准备好了配套的解决办法呢？

田茂谷目前为止还是个坚定的科学派，奈何田爷爷今天分外固执。

于是一家人只好先去燃香祭祀，没用的话，也好说服田爷爷去医院。

观念的颠覆只需要一瞬间。

解除不适感之后，田爷爷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容，田爸爸有些困惑地抓了抓头发。

而田茂谷，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呆愣在原地。

甚至下意识的无声背诵起了马克思主义，试图找回自己一分钟前还十分稳固的科学世界观。

手臂上传来痛感，田茂谷缓慢的回过了神。

田爷爷脸颊发红，手指握住了孙子的手臂却依然止不住的颤抖着，“在那里！”

田伯走在华丽的夜游队伍中，确实是一眼就会被注意到的特殊存在。

和漂浮在四处的鬼游客不同，人间的最后一夜，这些要去投胎的鬼魂们，决定用人类的姿态，和这一世进行告别。

田爷爷激动万分，想要立刻上前跟自己的爷爷搭话，却被拦了下来。

“爷爷您别着急，这应该是个表演项目。游乐场的经理是我认识的学姐，待会儿我拜托她一下，咱们可以单独跟田伯聊聊。”

田爷爷只停顿了片刻，便推开自己孙子的手，再次跟上了夜游的队伍。

“不行，没有时间了。”

因为牛头马面一直在队伍最前列摇铃，铃声还非常有压迫感，所以大家都自觉地保持了距离。

田爷爷试图加入队伍的动作就变得非常显眼。

“原来是这样玩的吗？我就说怎么都不表演也不搭理咱们。”

“他们扮演的是亡魂吧，跟着走能行吗，别一会儿直通地狱了。”

“中元节活动，要去也是去地府吧。”

人类的加入让鬼魂们有些意外，但也没人出声驱赶，就这样奇奇怪怪的走了下去。田爷爷挤到田伯身旁的行为，也不怎么突兀了。

“爷爷！”

田爷爷心中已经有了推断，是没在顾忌什么，旁边的陌生人听到他叫同龄人爷爷，眼神就有点奇怪了。

好在田茂谷很快带着爸妈跟了上来，挡住了看向自己爷爷的视线。

“田伯，不好意思啊，我爷爷觉得您和我高祖父很像，所以可能有些误会。”

田茂谷还在寻求科学的解释，但田伯接下来的话，却再一次打碎了他刚刚重组的世界观。

“小毅，没想到还能再见你一面。怎么就用上拐杖了，你这身体可比不上我啊。”

田茂谷爷爷的全名，正是田勇毅，他很确定自己从来没跟田伯聊过家人。

“爷爷……”

田勇毅就没田伯那么镇定了，眼泪立刻夺眶而出。

“都多大的人了，还要哭鼻子。我走的时候，不还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吗，你爸爸……”

“前两年不在的，您没遇上吗？”

听到儿子去世的消息，田伯愣了一下。

“也不是都能见到。”

田伯看向田茂谷和他父母，露出了此生最后一个笑容，“不错，以后都照顾好自己，我先走了。”

话音刚落，队伍便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牛头马面转身拦住了两旁的人类，“地府通路，生人勿入。”

由鬼魂组成的队伍，继续朝着黑暗中走去。

“爷爷！”情绪激动的田勇毅，被牛角守卫拦了下来。

田茂谷和爸爸虽然还没完全相信有鬼这件事，但看着田伯越走越远，还是情不自禁的跟着喊了一句，“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