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柳妈妈看清二小姐没打自己示意的那张，有些错愕。

亦柔有些明白过来，立刻接了上去，“这张，我是要冲的。”

如此一来，中间的老太太没摸着牌。

老人家有点意外了。

看着大姐打出的牌，亦萱心头一喜，“我糊了。”说着便将手中的牌倒了下来。

玉霞暗自着急，没想到自家小姐手这么快，她还没来得及阻止。

“哈哈哈，哈哈哈。”老太太拍桌笑起来。“快，大丫头快给三丫头数筹码，这把牌可大了。”

打了两圈，这还是三姊妹糊的头一把。

老太太觉得有点意思，打起了精神。

亦柔看了亦容一眼，她觉得，她有点摸到路数了。

又是几圈下来，四人几乎要打成平手，算起来，亦萱面前还略多些。

“三妹妹，”亦容点点面前算筹，对着亦萱，“你看看，八圈快打完了，数你赢面大。就快晌午了，你是不是？。”

一声三妹妹，几个屋里服侍的都是色变，谁不晓得这是三小姐的心病。

自二小姐为给老夫人贺寿，从天津前来住下，老夫人便命改了京城于府的排行，就为这个，三小姐可是发了好大火，筠连院摔了不少东西，阖府谁不知道。

“我是不是什么？”老太太面前，亦萱终究不敢造次，开口答了话，面色却有些僵硬。

亦容娇俏一笑，“你是不是，拿些出来，给咱们加个菜，”说着又一本正经的语气，“也不为我们，这都是你孝敬老太太的。我和大姐姐，搭便尝一口。”

柳妈妈正好觑空，给于老太太送上刚泡好的老君眉，老太太含一口在嘴里抿着味道，这下倒好，一时笑也不是，吞也不是，呛咳起来。

柳妈妈唬得忙拿帕子去擦拭，又给于老太太揉后背。

“不用不用，”老太太终于把一口茶吞下去，大声笑了出来，她拂开柳妈妈的手，“哪里就那么老了。”

“孝敬老太太，那是该当的。”亦萱也不是小气性子，只心里还有些不顺当。

玉霞得了主子一句，已回身去传话。亦柔挥手命玉晴也跟了去。

“我这个三丫头，是个大方孩子。把我的老君眉赏她一杯。”几个又围坐起来，高高兴兴开始摸牌，得了老太太一句，亦萱心里也舒服多了。

到得传午膳的时辰，柳妈妈去看了色色妥当，便来请几位主子。

柳妈妈、芮香等服侍老太太前去净手，三个姑娘候在外头。

先屋里人多还不显出来，这时才看出来，玉晴、玉霞自领着小丫头，给亦柔、亦萱备好了物料，亦容身边，却无大丫鬟伺候，有些单薄。

亦柔略一沉吟，“玉霞，你去，看看你家小姐添的菜来齐了没，这里有玉晴伺候就得了。”

亦容抬头冲亦柔一笑，亦萱抿抿唇，没有说话。

到得桌旁，看了桌上的菜，老太太刚坐下，柳妈妈忙禀报，“老太太，你慢点下箸，三小姐呀，把山水楼几道您爱吃的大菜，都叫了来。这桌上摆不下许多，先上了三道，其他的小厨房热着呢。”

“你这孩子，也不怕浪费。我还以为是让小厨房加了菜呢。”于老太太嗔怪一句，眼里是带着笑的。

“孝敬老太太，再多也不算浪费。”这事办得敞亮，亦萱也挺高兴。

“大姐姐爱吃的八宝玲珑鸭我也备下了，还有这道银鱼紫蟹锅子，说是天津名菜，是…是给二姐点的。”

…亦容眼睛亮亮的，“还在那头，我就闻着味儿啦。这下头铺着雪里蕻，可见味道正宗。”

“怎么，这还有个说法？”小姐们素日在家，无甚取乐，也就是吃食、穿戴上找点讲究。

“是啦，”亦容正色道，可见真是用过心的，“银鱼紫蟹锅子本是咱们天津十八个传统名菜之一，可是近年来，多少商贾弃了传统做法不用，不再放雪里蕻铺底味，盖因雪里蕻提前泡制不易，不是正宗传人，也做不出那酸咸正好的味儿。”

“咱们这儿的山水楼既然还守着这个道儿，可见必是有些心得的。”最后下了评语。

“好了好了，你们姊妹改日论短长，在一起的日子，且多着呢。敢问东主，能动筷了不能？”老太太也来凑趣。

亦萱笑着答话：“怎么不能，老太太，您请吧。”

日暮时分，当朝首辅、太子太保于柏岩下衙回家，倒与大太太在门前碰上。

他先下了轿，踱到马车旁，笑得开怀：“平日里都是太太等我，今日我也来迎一迎太太。”

车帘掀开，露出容长脸儿的妇人，却不是大太太，而是她娘家嫂子陈氏。

“首辅大人这是下值回来？”

于柏岩笑着与义兴候夫人寒暄，这里陈氏下了马车，待于府下人将候府的车赶出来，在大门的石狮子旁停住，夫妇二人一同送义兴候夫人上了车，这才回转。

“宫里的事，想必老爷已经知道了。”进了二门，大太太才说起真章。

“我知道，”于柏岩点点头，“只是太太，怎么今日进宫，只用了咱们府里一辆马车？”

大太太知道他向来心细，不以为意，“嫂子早早得了天使传信，便急着出了候府，想是车马未及打理，有些个不妥当，因此到了进宫时，便说一道使咱们家的车，要是回来得早，还要陪老太太叙话呢。”

听到这里，首辅大人站住了:“我怎么听说，候府是头两天先递了帖子，说要来拜会老太太的。”

大太太一愣。

前头便是鹤寿院，与平日的清寂不同，今日里头似乎有些热闹。

于柏岩眉毛一掀，大太太忙道：“姊妹三个，今日都在陪老太太作耍呢。”

谁成想刚好在府门口二人碰上了呢，时间太急，玉蓉也只禀得这一句，要是再问，大太太也就答不出来了。

幸而这时柳妈妈已经接到面前，门前的小丫鬟也早早便把帘子掀开了，二人便止住了话题。一同进去向老太太行礼。

“老大回来了，今日下衙倒早。”哪怕于柏岩已是官至当朝首辅、太子太保兼文英殿大学士，回家来，老太太还是这句，与他在小小滨州作县令时，殊无不同。

三姊妹早已上前行礼，大太太笑得慈和：“你们在家，好好的陪着祖母，也就是尽孝了，只别过分喧哗，吵着她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