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亦容一怔，旋即抱住亲娘：“娘，是真的吗？哥哥，哥哥可以回来了？”

于移海从外头回来，正好听到这一句，心中一荡，看着娘儿俩眼中含泪又笑做一团，像打翻了五味瓶，甜咸酸辣苦，什么都齐了。

一时快到三月三，亦柔常到西府来找二婶马氏，不是议些宴席筹备之事，就是论论小儿女的梳妆打扮，或是京里人事议论。马氏毕竟跟着于移海行走多年，很有些经商才干，肚里精明，亦柔爱听，而她自己又常在京里，耳聪目清，那些个繁杂的世家关系、行事规矩，马氏也爱听得很，一来二去，二人倒越发亲近了。

这日二人又消磨了一上午，看着眼前娴静聪慧的大小姐，马氏感叹：“多早晚你妹妹也能像你一样能干，样样拿起来把得牢看得住，我也就能放心了。”

“瞧二婶说的，”亦柔自然听得出马氏此语，是发自内心的赞叹，心中也是高兴，“我看妹妹聪明的很呢，只是人儿小些，二叔二婶慢慢调教着，也就有了。

马氏笑道：“唯愿如此，不然她这性子，将来可吃亏呢。”

亦柔自然明白二婶说的是什么意思，只她未出阁的女儿家，也不好答得太白，只是后头几日，家中定了三月三宴客名单后，她拿着单子向二婶绍介人事时，就更用心起来。

尽管前头只说让马氏帮着迎客，这又轻松又光鲜的活计，自然人人愿意做，亦柔又着意将府中各人组了班子，内外院分了工，内院让有头有脸的妈妈们领着，外头自然是那得力的管事。这些人专围着三月三筹备，又把马氏引进来，这样，马氏与府中众下人，自然也就都熟悉了。

春宴临近，亦柔与马氏仔细梳理一番各项事体，将注意事项与各人交待道，又一起去向老太太报备了一番，这才觉得色色妥当，只待三月三这日来临。

说起来，近日大太太虽不在府里，但王妈妈是在的。在她眼里，锦华院主位虽时常不在府中，但大事小情还是得觑空报来裁决才是。

谁料大太太虽不在，满院下人却像上了发条的小人儿，左右主事的是大小姐，她自然不会拖后腿，只对二太太就不太满意了，觉得她也太不尊重。

因此这天大太太一脸疲倦的回来，问起她府内诸事时，一时嘴里不由得就带出来了几分：“大小姐办事，您放心。待外头各府里太太小姐们一来，见了好赞一声，咱们大小姐就更是贤名远播了。”

大太太听了，虽双眼微阖，仍唇角含笑，做父母的，没有不喜欢自己子女伶俐的，亦柔就是个完美女儿，唯一就是似乎和父亲更贴心些，这也不是坏事。

“只是，”王妈妈又起话头，“那二太太就不太尊重了，每每大小姐召集内院诸人议事，她总也凑过来听。这府里虽没分家，总是两房，她这样做，怪没意思的。”

大太太眉头微皱，旋即又松开了：“这是亦柔这孩子心实，她要是不让，二太太能来吗？”

“可不是，就看着我们小姐年幼心善。”王妈妈嘀嘀咕咕，心有不甘。

“好了，你别埋怨，”对自己的奶嬷嬷，大太太总是要多几分耐心的，“让她蹦哒几日吧，现下我只顾着娘娘这头，你等着消息就好。”

“说起来，”听到娘娘二字，王妈妈总也是牵念的，虽说现下是天家女眷，不能妄议，但过去总是眼前看着长大的小姐。

“你放心吧，无事的。”大太太说着话，渐渐要睡过去，想来也是近日太累，王妈妈上前拢好丝被，放下帐幔，吩咐门外的小丫头警醒些，便亲往小厨房去查看炉子上的滋补汤水。

刚走到厨房门口，就听见里头是冯妈妈的声气：“不知这是什么好汤，咱们姨娘喝得喝不得？”

跟着就是周婆子答话，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她还是听得一清二楚：“这里头有黄芪当归，论说是滋补的，但有孕之人倒是少饮为好，”停了一瞬又加重语气道，“活血化瘀呢。”

冯妈妈“啧”了一声道：“那这个是喝不得了。”

“这里备着呢，”隔着门帘，隐隐见周婆子捧出一个小小陶罐来，“这里头是给姨娘熬的燕窝呢，时辰正好。”

王妈妈再听不下去，转身回了房，连饮了两碗冷茶方压下心头火气。

一时三月三便到了，这几日大太太自然不再进宫，只在府中待客，各府中来往穿梭的都是当家太太，外人面前，总不能被看出破绽，因此数房人都是和气模样，连三房许氏都出来在花厅里帮着待客。

今春是个暖和天气，这才三月里，已是柔风拂面，故而亦柔早命人将花厅的隔扇和窗户都拆了，只用宝纱遮挡日光，厅里显得格外亮堂。

外头水榭台阁里又请了春宝堂、夏庆班、秋篁弹三大名班轮流戏唱，咿咿呀呀，厅里笑声混着乐声，一时热闹到了十分。

亦容、亦萱等都出来招呼众府小姐，双姝都是着意打扮过的，一个是银红禙子衬桃红裙儿，一个是柳青禙子衬柔绿裙儿，好看得紧，只是一个是螺髻，一个是双挂髻，故而亦容显得要成熟许多。

亦萱是个活泼性子，素来与各府小姐交好，这不，石府的二小姐便拉着她在一旁说些私房话。

“那个便是你天津来的二姐了？”石二小姐向着亦容的方向一呶嘴。

亦容自幼跟父母行商，口齿便给，此时正有两三个小姐围在她身边听她讲天津轶事，都听得津津有味，入神得很。

“可不就是。”亦萱语气淡淡的，虽然听来不含褒贬，但石二小姐一下子来了兴趣，“怎么，你不喜欢她。”

“说不上，”亦萱懒洋洋的，“她才来不多久呢，说不上喜欢不喜欢。”

好友面前，亦萱也懒得装相了。

说不上喜欢不喜欢，那就是不喜欢了，石二小姐眼珠一转：“凭她什么外头来的，怎么能给你受气，有机会我帮你出气。”

“你可别乱来，”亦萱听了倒吓一跳，手肘撞了石二小姐一下，“这是我家的春宴呢，都是我大姐姐用心办的，别给她没脸。”

“你还不知道我，”石二小姐诡秘一笑，“我能乱来什么。”

亦萱有些担心，又再三叮嘱石二不要生事。

石家是吏部尚书，平时捧着石二的人多得很，养得她性子有些刁蛮，下手有点没轻没重的，京中被她捉弄过的闺秀不知凡几，皆是敢怒不敢言。

毕竟人多，二人再要好也不能一直在一块儿，不一时，又有别家小姐上来围着亦萱说话，石二小姐渐渐就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