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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6 章 消气

我松了一口气。

我想尹舒并不固执,这实在是一件好事。

程晏道:“书书向朕求情,要来看看你。”

他说完让了几步,让尹舒得以看到我。

少年显然很惊讶,他像是料到了程晏会来,但我的出现却令他始料未及一样。

“母亲……”他带了些涩然看着我,眸中清洌洌自有波光微动。

此前我心中便对自己在这两个孩子间的自私偏向有些羞愧,再见到尹舒这般,无疑心中更愧。

出口时声音便有些哑,应声后我提了食盒踏进牢中,在满是灰尘的小桌子上愣了一下后,拿出手帕简单擦拭,打开食盒摆了饭菜。

尹舒目光随着我,片刻后他低声道:“多谢母亲。”

我趁着低头,余光看到程晏纹丝不动,隔着栏杆看着此刻情景,不由一叹。

“你们都退下,让外面守着的人也去休息。”我转头对狱卒说,他们看了程晏一眼,见到后者眼睛都未瞥一下,显然默许,便依言退了下去。

现在,牢中真的只有我们三人了。

我随意坐下,招呼程晏和尹舒,让他们过来。

大抵是见我一直招着手未放下的缘故,尹舒犹豫了一下,终于走近随我一同坐了下来。

他坐下之后也不动筷,只盯着那盘桂花酥。

——这不与程晏说话的样子真是孩子气。

我抬头去看程晏,招呼他来。

“书书——”程晏隐约蹙了眉,“里面灰尘太多,朕在外面说着话就好了。”

我便笑了笑,“陛下幼时经常玩土,如今怎么这么嫌弃了?”

“过来吧。”我朝他招招手,眼角弯弯。

小陛下终于屈服。

他踏进来时忍不住想抬袖掩着口鼻,我坐的端正,他瞥见之后半道放弃了。

我和程晏,和尹舒,在昏暗牢中的一张满是灰尘的矮桌上,各执一面,坐在了一起。

“说来,我与你们两个孩子一起这么坐着,没有太傅,次数还是很少的……”我伸手去点小桌子上的烛台,“怎么不点灯?”

尹舒没有应,我注意到程晏看了他一眼。

“到这里坐下,我自然是有私心的……”我正了神色,见到这两个孩子都看着我,“一个帝王,一个名臣,都是百姓们敬重、托付的人,谁能想到,有一日在这简陋的牢中见面呢?”

“我让你们聚到这里,是想你们放下自己的身份。”

——当身份与环境形成天壤之别,才更能生出诸多感悟。

程晏默了片刻,问我,“书书,放下身份之后呢?”

尹舒也随之看过来。

我不答,先问他:“陛下具体瞒了太傅什么事情?”

少年帝王一下子就愣住了,我想他一定没有想到,当时我在书房没有说出口的问题,会带到牢中来问。

——当着尹舒的面。

我看着这个小孩子,怕是他在心中纠结耗费了太多的心神,以至没有顾忌到维持自己面色的从容。

终见裂隙。

年轻的帝王微仰起头,目光恍惚又坚定。

他轻轻开口。

“朕有一个心愿——”

那么轻,那么长,像是一声叹息。

我望着程晏,月光顷下,他虽然逆着光,衣裳的边缘却染上光亮,朦胧又柔和。

尹舒神色平和,却不由转目去看他。

“朕儿时出宫去集市,见到过许多繁华的商铺,可是……也见过地上的小摊。那些人大多铺了一层布就能做生意,有的人连布都不用,就在街道上扯着嗓子叫卖,引得三两人的驻足挑选,但也有人不屑一顾。每当朕想起来这个情景,都能想到’摸爬滚打’这一词……京城如此,四野亦是——那么多百姓受着苦难,挣扎在求生。”

小陛下的音调并不高,但在这间寂静的牢中,每一句都听的清楚,甚至连话语中的些微颤抖都能感觉到。

“虽然贫富生活景象不同,可是如米粮这些基本的开销用度,却都是一样的,朕总在想,将这些一除,这些每日在地上摆摊的人还有多少余钱?……所以朕将眼光投到了我朝的税收上,要是做个对比,将富裕人家与贫苦人家区分开来,让他们各自交的税银比例不同,这样是不是就能为后者攒下一些钱,以至身有所傍?”

……

一室寂静。

我承认我心中波涛汹涌,即使我表面还说得过去,我想程晏明明只是一个十五年岁的小孩子,条理却分明至此。

但是想到他从小便很有自己的想法,我又觉得释然。

我想这没有什么关系,程晏毕竟是天下的君王,我不该拿他当寻常的孩子看。更何况这几年张子安手把手教他怎么处理朝政,如今更是全部放权,他自己只在一旁看着。

“书书,你在想什么?”或许是我沉默的时间太长,程晏开口问我。

我:“陛下雄才大略,奴婢敬佩。”

往日我鲜少说这种话夸赞程晏,他果然愣了,片刻后有些不好意思,说这只是他的设想,还没有开始,便被太傅发现了。

他说这些的时候,我留意到尹舒抿紧了唇,眉目微蹙。

下一刻尹舒冷冷发问:“陛下如今被太傅发现了,这个计划今后打不打算进行了?”

程晏没料到他乍然一问:“当然是要进行的。”

尹舒:“臣觉得是进行不下去了,就像当年的私军一样,恐怕最后得由太傅来为你收场!”

少年的语调愈加上扬,惹得程晏皱了眉。

“尹舒,你在说什么?你什么意思?!”

尹舒没有立即回答,等到程晏再问,他才开了口。

两个小孩子邻近坐着,明明这样短的距离,却让我觉得剑拔弩张。

因为尹舒在质问:“当年的事情陛下不记得了吗?你和王爷一起组建的私军给父亲带来了多大的麻烦?他为你忧心……其实他自己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你忘了那时候他昏倒过了吗?你知道后来他接管了这件事情,将你私自建的这支私军打散,编入京中各队,用了多少心思?朝政大事岂容儿戏?陛下扔下可以不管,是因为有人帮你处理着!”

“这次陛下你不去找王爷了,你来找臣了,说实话,我是觉得你的心愿很好,可是具体的布置呢?实行这些人员又该如何调配,何况此举不利于世家,他们一定会在朝中反对!我不知道陛下是出于什么心态,有了这个决策后不去找太傅商讨?陛下是觉得父亲不会认同你的决定,还是预感到自己会失败?”

程晏的脸涨红,我看到这个小孩子紧紧握了自己的拳,良久后他轻声问道:“尹舒,你不只是因为胡簌的事情生气,是不是?”

尹舒看着他,说了一声“是”。

程晏又问:“当时朕让你躲到屏障时,你虽然照办了,但是其实不开心,对吗?”

尹舒默认了。

我想果真如此,想必是两件事情不巧叠在了一处儿,尹舒这才动气打了程晏。

这两个孩子都箭在弦上,我很怕他们下一刻会扭作一团打起架来。

……毕竟我拉不开。

但其实他们并没有。

明明上一刻盛怒的程晏,不知想到了什么,我感觉他身上所有的怒气都收敛了起来。

牢中有一瞬间表面的安静。

程晏轻声道:“尹舒,你是认为朕在治国上能力欠佳。”

小陛下用着最平和的调子,没有询问,说出这个事实。

于是尹舒的所有言行都得到了解释。

我去看尹舒,少年没有去辩解,只是遵从臣子之道,默然不语。

程晏红了眼眶,嗓音微哑,“尹舒,如今看来你的看法确实不假,但是朕才十五,为什么你不会相信几年之后的朕呢?”

他问:“还是说,你觉得这时间太慢了?”

这时间慢吗?我跟着在心中想了一下。

而后我得出了结论——不慢的。

不论是帝王还是臣子,在真正合乎这一身份之前,都要历经漫长的过程。

譬如先帝,譬如太傅。

现在轮到了程晏和尹舒。

自古以来,帝王将相,哪里就那么容易呢?

我感觉有些难过。

可尹舒叹了口气,他说:“陛下,你自然可以慢慢成熟,可百姓能等多少年呢?当年父亲建立学堂,让许多贫苦孩子得以开蒙受教,日后有考取功名的可能。可在此之前的孩子,他们错过了好时机,又该怎么办?……若不是父亲收养了我,恐怕我也是后者一员了。”

程晏愣怔了片刻,不再说话了。

看来是尹舒心急了,可是道理说出来简单,他们能领悟却要经过岁月的磋磨,我便没有立刻将我的看法说给尹舒听。

我想:到底是少年意气。

话都说开,这两个孩子安静下来,我在他们低头不语时,伸手拿了一块桂花糕。

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两个孩子都转头瞧我了,我巍然不动,继续吃着我的桂花糕。

“说完了?那歇一歇,奴婢今日来得急,没吃饭,陛下见谅。”

程晏连忙说不会,尹舒见此将桂花糕往我这里推了推。

“其实——”我慢慢吃着,轻掩了嘴,“奴婢喜欢吃的东西很多,这个桂花酥本是太傅的独爱。”

这一点是两个孩子都知道的。

这些年来,张子安最常吃的便是桂花糕了,那个糕点于他而言简直百吃不腻,在程晏和尹舒都还很小的时候,太傅大人经常自以为是,将这些隔三差五带给他们吃。

两个小孩子当然不会告诉面色清冷的太傅,他们已经知道他最喜欢这种甜食了,只是心中揣着这个秘密偷着乐。

程晏和尹舒忍不住对视一下,下一刻两人微微偏头,在对方不注意的地方轻笑了一声。

我说:“太傅对我讲过,他小时阿爹对他很严厉,但是有一次带了桂花酥给他,大抵是他觉得受宠若惊了,后来桂花酥便成了他的最爱。”

我微微笑了笑,想起当年张子安向我讲起这事时,我还有点幸灾乐祸。

“好啦——,怎么岔到这里了?”我慢慢放缓了语气,“毕竟是太傅这么多年也一直钟爱的东西,不应该取笑他。”

“无论是读不出书被打板子的幼童,还是如今众人称赞的太傅,他也都爱着桂花酥。”

幼童读书,是为了做官利民。

太傅理政,是为了兼济天下。

不管哪一个,都是他,不管他现在如何,都是面色清冷却心怀怜悯的张子安。

一如他的桂花糕一样,是真的口腹之欲吗?

我从没有问过张子安,他在吃桂花糕的时候,心里有没有觉得很甜?有没有觉得这是盛世下的一个小小的映照?

但我想是有的。

……

我觉得我自己是有些意味深长的,毕竟对面两个孩子都没了笑意。

尹舒最先明白过来,“为民谋事,也是儿子此生的钟爱。”

程晏经此提醒,默了片刻,跟着开口:“为国为民,朕之钟爱。”

我忍不住一笑。

“奇了怪了——你们悟到了什么?”

我见他们不答,又问:“所以,你们放下自己的身份了吗?”

一语醍醐。

即使身处牢中,周边没有人,算是隔绝了外在的一切,而我先前也说出了希望他们放下身份这样的话。

被带着绕了这么久,他们还是想着自己的志向。

——程晏没有忘记他是帝王,尹舒也没有忘记他是臣子。

所以心系苍生,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放弃的事情。

“其实身份这个东西哪里能那么容易放下?”我将食盒第二层打开,里面有一壶酒和两盏小酒杯,“既然放不下,就不要放。既然目的相同,那么就可以结伴同行。”

我倒了酒,递到两人的面前。

“你们以为先帝和太傅就没有欺瞒和误会?就没有争执和互怼?太傅他以前连先帝多管闲事这种话都能说的出来,先帝会不生气?但是有什么关系呢?”

“这太平盛世,需要他们一起努力……与此相比,那些被误会被怀疑的片刻往昔,重要吗?”

两个孩子默了声,我说孰轻孰重,你们好自掂量,要是还想联手共创盛世,就接了我手中的酒盏。

有那么一瞬,我竟然觉得我等着他们接过的时间太过漫长。

而这两个孩子终于接过。

……我说不上是欣慰还是无奈更多一些。

程晏喝酒之前,对尹舒说:“朕无意胡簌那个姑娘。”

帝王的低头换来了臣子的道歉。

尹舒说:“臣有罪,不该出手伤了陛下。”

少年由坐改为跪,双手握着酒盏低头举向面前的君王。

程晏坐在那里,很随意的姿态,垂眸看向尹舒,眸光很亮。

须臾后他单手捏着自己的酒盏,慢慢与尹舒的一碰。

寂静的牢中,传来银器相撞的声响。

清脆又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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