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文野仙踪

六一被太宰治找到是计划之外的事。

那天铃屋什造正坐在山下公园附近的水池边喂一只三花猫，膝盖上还放着他用来打发时间的儿童素描本，十二色的蜡笔就随意地放在旁边。

跟铃屋什造不一样，六一一直以来都是个合格的灵魂画手——顶着别人壳子都救不回来的那种。

虽然是个灵魂画手，但六一别的没有，就是鸡汤多，在自己给自己喝了两瓶过期鸡汤之后，他摆着一张毕加索在世都没那么膨胀的脸开始画花坛里的……一只七星瓢虫，还是简笔画。

系统刚清完卡池回来就看见这一幕，对此它惊叹。

【好家伙，这是灌了几瓶啊喝成这样？】

“世界上有才能的人总是会受到很多愚昧者的否定，”六一一脸大度，“没关系的统，我懂你的不甘和嫉妒。”

【别的不说，咱们不熟的时候你也没这么……】

系统斟酌了一下，吐出了一个委婉的词汇。

【外向】

“人是要向前看的，关系也是要向前走的。”六一语重心长。

【别了，麻烦您稍微往后倒倒，碾脸上了。】系统忍不住吐槽，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冒泡，【宿主突然来公园做什么？】

“享受生活！”一说到这个六一就乐了，他直接在心里教育系统，“你看这树这草这山这水的，还有音乐！”

“多好的生活！不拿来享受简直暴殄天物！”

正巧刚刚拉小提琴的女孩走了，过来一个拿着马扎的穿着汉服的青年，坐下来打开了背上的乐器盒，从从容容地从包里掏出一副墨镜架到鼻梁上，然后开始——

拉！二！胡！

没错，拉的竟然还是名曲——《二泉映月》。

拉就算了，这个年轻人的感情还相当投入，一副墨镜直接表达出身世的凄凉与生活的不易，那种惨烈的悲痛的情感直接通过二胡传染给了公园的每一个人。

正在吃小鱼干的三花猫猛地受到了惊吓，一下子跃上垃圾桶，眨眼睛就没了踪影。

六一：……

系统：……

【享受……生活？】系统质疑【宿主难道已经开始过阴间生活了吗？】

不，这个是意外，他也没料到……不过话说回来，谁能料到尼轰街头还能出现种花家的民间艺术家啊！这是犯规吧！

六一挣扎道：“就，艺术也是生活的一部分……”

就在这个时候，一颗黑色的脑袋突然从铃屋什造身后探出来，伸手从铃屋什造的手里拿走了那个简笔画本子，紧接着仿佛松木融合海盐的声线微微兴奋地传到铃屋什造的耳朵里。

“什造君画的很棒呢！”

“嗯……”

“什造君在画汽车吗？是什么新创的风格吗？很有天赋呢！”

六一：……谢谢，眼睛不需要可以捐给别人。

在经历过各种各样的否定之后，六一第一次遇见这种违心还能夸得这么卖力的，说实话他有点感动。

不过感动归感动，戏还是要演的。

铃屋什造保持着仰头的姿势听对方不带重复地夸了他的新创画风一分多钟，然后才缓缓开口，“是七星瓢虫。”

“……”

太宰治被猛地一噎，脑子里的话突然卡壳，脸上的笑容差点都保持不住了。

“所以太宰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呢？”六一看在对方那么卖力地吹他彩虹屁的份上干脆替他解了围。

“诶～什造君好过分啊，明明知道我猜错了还让我说了那么多，好坏啊！”太宰治恶人先告状，抱着本子在铃屋什造旁边坐下，“至少也要制止我啊～”

坐下的时候太宰顺便又看了眼本子上的画，大片铺开的红色和不规则的黑色贴在纸页上浑浊不堪，看久了挺容易产生精神污染。

他能夸半天还得多亏他没仔细看，不然他怎么也没办法夸出来。

“啊是这样吗？很抱歉太宰先生，我下次会注意的，”铃屋什造没有被打乱节奏，重新问了一遍：“所以太宰先生为什么会来这里？”

“只是偶然碰到……啊什造君你看这棵树，多么适合用来自杀！”太宰立刻转移了话题，用看梦中情人的眼神看着一颗结实的人歪脖子树，甚至试图用它自杀。

看着对方不知道从哪里取出来的绳子，铃屋什造十分淡定，不仅没有阻止他，还拿起了地上的画本试图接着画，脑子里甚至联想到了被他绑过的纪德，不知道纪德还好不好。

六一都有点想他了。

最终阻止太宰的是那个拉二泉映月的年轻人，那人一把拽住太宰的裤腿一边哭着劝，实力灌输要坚强生活没什么放不下的什么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就好像太宰是他的老父亲一样。

等到太宰劝走了那个年轻人，六一也把画具收起来准备离开了。

值得一提的是，六一嫌画得太麻烦，把那只七星瓢虫直接夹到本子里了。

两个年纪不大的孩子顺着小径往前走，一路上太宰都在吐槽刚刚发生的事情，顺便谴责了铃屋什造的不作为。

“什造君竟然只在旁边看我出丑，好过分！”太宰嘟嘟囔囔地踢着脚下的石子，“上次也是，什造君直接把我扔下不管了……”

铃屋什造充耳不闻，只抬头看两边的树，专注到让人不清楚他是在发呆还是在思考。

渐渐地，太宰也安静下来。

安静下来的太宰治显得极为孤单，他也学着铃屋什造的样子抬头看着两边的树，鸢色的眼里淤积着黑泥，吞噬进所有靠近的光线。

过了半晌，六一还在脑子里骚扰系统的时候，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了几不可闻的问题。

“什造君的话，是怎么看待‘死亡’的呢？”

六一停下了在脑子里骚扰系统的行为，现实中铃屋什造也停下了步子，用那双好像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对上了太宰少有的脆弱而挣扎的视线。

啊啊，果然，六一想，真麻烦。

人生就是要多看点心灵的营养品，看看他，诵读一分钟，快乐一整天。

六一干脆跟着人设走。

“死亡吗？”少年想都没想，“那不是跟喝水吃饭一样的东西吗？和玩耍有什么区别？”

没想到会听到这种回答的太宰治明显愣了，他先是无措，然后觉得有趣便笑出声，到最后完全是哈哈大笑了。

铃屋什造只是茫然地看着对方发疯一样的行为，以为自己哪里说错了，想了想又补充道：“但是篠原先生说过如果我死了的话，他会很难过……”

“太宰先生的话，应该也是一样的。”

太宰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突然想到了织田作，身为友人的他死掉的话，织田作大概会伤心的吧。

铃屋什造重新动起脚往前走，小径的尽头正好是几节台阶，下去正好是公园的侧门。

一辆黑色的斯巴鲁静静地停在门口附近的拐角处，铃屋什造拉开车门坐进去，对着里面标准社畜打扮的男人打了个招呼：“初次见面，我是坂口安吾先生介绍的铃屋什造～”

“您好，我是中村久原，安吾先生让我来辅助你。”前面的男人点了点头，在发动汽车前开口问后面的少年：“铃屋先生，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叫我什造就好了～”铃屋什造笑着摆手，“去找坂口先生吧！”

中村抹了抹头上的冷汗，苦笑着回答：“那个……安吾先生刚刚回到异能特务课，现在还是很忙，而且明天他还需要负责……所以……”

男人剩下的话一点点被咽回嗓子里，他慢慢地收回放在后视镜里的目光，沉默地发动车子开往异能特务课的方向。

安吾先生，不是他不帮忙说话，实在是他怕再多说一句，就能把脑袋寄回科里了！

后座的六一才不管坂口安吾有几分工作卧几份底，几天没睡身体怎样，这些都不是他的考虑范围，当时他和坂口安吾谈的条件就是他负责救下织田作，而坂口安吾负责借他人手——当然这个人手里也包括坂口安吾。

员工都到手上了，今年不用明年也升不了职，就算是拧毛巾拧出来的时间也是他的！

身为一个合格的屑老板，只要他够屑，赔本就永远追不上他！

能比他屑的只要他自己！

六一快乐地深呼吸——果然，人的快乐就是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坂口安吾的快乐不是真正的快乐，他的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