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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回 渡无滩认亲清风村 失白鸽惊梦葫芦河

第八回渡无滩认亲清风村失白鸽惊梦葫芦河

春宵幽困不觉晓,

功名利碌梦中找,

天上人间差几多,

南柯归来付一笑。

明仁听着天劈响雷,似天眼洞开,坠进一道五彩鱼门,转啊飘啊……

直到落地站定之后,明仁心情才稍定,眼前横着一条滔滔大江,江面一片空茫。明仁正进退不得之际,就听远远传来天籁之音:

滚滚浊水向东流,

奔腾到海不回头,

隔岸幽幽听渔曲,

天涯茫茫情作舟。

但见浪花后面飘飘荡荡地来一荷叶舟,上面玉立着一位女孩,披白氅着素裙,粉面慈祥,细眉朱唇。

明仁怦然心动,问道:“姑娘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

女孩掩齿一笑,“小伙子你从何处来?又要往何处去呢?”

明仁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女孩冷冷一笑,“想必你是来找人的,可惜你要找的人未必等你。”

明仁一惊,又问:“姑娘如何称呼?”

女孩收起笑容,回道:“你就叫我小琴吧,别多问了,你不就想过江吗?”

明仁点点头,女孩莞尔一笑,说:“跟我来吧。”明仁看看这荷叶舟也就巴掌大的一块,便犹犹豫豫地踏了上去。

女孩仿佛猜透了他的心思:“抱紧我,如果害怕,就闭上眼。”

明仁照她说的做了,将两手搭紧她的腰,开始还听她口中念念有词,后来就觉耳边呼呼生风,仔细辨别着,总觉得其中夹杂着如孤魂冤鬼的嚎叫声,不免胆战心惊,双手捧着女孩的腰肢左右起伏摇曳,双目紧闭,大气不敢出。这时就感到女孩伸展了双臂,全身浮动起来,心荡荡,魂悠悠,犹驾云腾雾一般,升腾着,升腾着……

“到了。”耳边传来女孩鸟语般的一声唤,明仁如云上一下坠入了人间,顺畅地吐气呼吸,睁眼一看,己着了岸。

周围云蒸雾绕、乱石铺地,黑浆穿行缝隙之中,女孩和明仁如有神助,脚点乱石徐徐而行……不久就来到一个石洞口,再也无路可通了,唯听洞中有迷津浑捣之声。

明仁正探脑张望之时,被小琴用力一推,一脚便跨进洞去,明仁觉得仿佛穿过了一层薄膜,进入了另一番天地:只见茭芹密密,金银花满地,又有秀竹成网,盘根错节,交叉勾连。

狐疑之际,一旁响起了嘹亮的歌声:

“拾柴荒林间,

渔利不求贪,

锦上少添花,

雪里来送炭,

羡煞洞外汉,

气死天上仙,

世外有桃园,

清风无遮拦。”

明仁侧身一看,一条小径上走来一对老夫妻,老头儿精神抖擞,背了个渔网,老太太脚硬朗,挎着个渔篓。明仁站过一旁,想让老夫妻过去。谁想这老夫妻却站住了,微笑着看他直点头,老头对老太低声嘀咕道:“孙女婿到了。”

明仁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转身便要离开,却听老头在后面叫他:“小伙子,别乱走,你别看这儿风景如画,可你走不多远就会遇上豺狼虎豹、风霜雨雪、电闪雷鸣一切恶事,不如跟我们回去,包你平安无事。”

明仁毕竟年轻稚嫩,被吓唬住了,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家住哪里?”

“这条江叫无滩江,取其无边无际之意,我们住在清风村,离这不远,小伙子,你别乱走,在这稍等片刻,等我们网了鱼虾,就和我们一起进村,等会儿会有一场雨,千万别四处乱跑。”

说完,这老夫妻来到江边,老头子撒网,老婆子放篓,一会儿就收网、提篓,往回走。明仁一发有兴想看看他们有没有收获,等他们近了,探头往篓里一瞧,里面黑咕隆咚的,满满的都是蠕动的鱼虾,而且两人提得都沉甸甸的,可见收获颇丰。明仁不由好奇地问了一声:“老人家,这鱼虾如此好捕,为什么不多捕几次?”

“小伙子,你有所不知,我们这清风村的传统,每日每户只能收一网捕一篓,就这些也是吃不完的,不如你跟了我们去村里看看?”

明仁觉着也好,就跟着老夫妻往阳光明媚的方向走去,一路花团锦簇,鸟啼虫鸣,绿叶青草,满目皆舒。

走了一段,前面出现一个石牌坊,上刻“清风徐来”四个闪闪大字,后面便是错落有致的古村舍了。

进了村,但闻狗吠鸡啼,又见家家户户门前挂着腊物,晒着五谷。这时,老夫妻在一栋房舍前停住脚步,明仁估计这就是他们家了,就见门户大开,里面早迎出来一位女孩,帮着老太提篓,明仁想起老头还背着渔网,赶紧也帮着他卸渔具。

等大家忙完,老夫妻连忙将明仁让进屋,坐定,女孩端过茶水,明仁这才瞧了瞧女孩,见她身材平平,难比秋萍,面容端正,却逊小琴,特别之处却在一双朦朦胧胧的泪眼,颇具风韵,不看让人牵挂,多看却让人生忧。明仁低了头有些不好意思,女孩和老太大概就出去准备饭菜了。

老头同明仁开始唠起家常,问了他家里情况,又介绍这女孩说:“小孙女名叫百合,今年已经老大不小了,说起身世,她母亲是百花仙子后人,沐风而生,叫如风,不知怎么看中我这百草药农的儿子,我家世代清贫,总被人耻笑(点出笑贫),这如风真是钟情,下嫁我儿,两人情投意合,每日在村口外采集鲜花、野草,百合小的时候,他们出了次远门也不见回来,可怜这孩子孤苦伶仃的,我们想给她觅个如意郎君,可村里的她都看不上,她不愿找那些安心劳作、老实巴交的乡下人,她立志要嫁知书达理、见过世面的读书人,可惜了我们这里荒郊僻野,一年到头看不见外人……”老头说得起劲,那老太太端菜也跑得勤,都一一摆放在桌上。

明仁其实已感到饥肠辘辘,眼睛不时扫向那些菜肴,但见:三毒虾去壳抽筋,炒成一盘真清仁;五蕴鱼扒皮去骨,千刀万剁揉成团,炖得一碗圆满纯白汤;又有六根泥鳅用铁刀相逼吐尽泥沙,烩成一盆无垢豆腐;最后上来的是连根拔起的八苦草,烫成的一碟明目菜。

老头拿出一瓶三叶(业也)清白酒,又取出一对不二公道杯,都倒满了,给明仁一杯,自己面前一杯,宾主全部坐定。明仁这时再看百合,虽说不是倾国倾城、闭月羞花,倒也小家碧玉、楚楚动人的感觉。老头见明仁光顾盯着百合看,与老太相视一笑,便劝明仁喝酒吃菜,席间,老太、姑娘借故往厨房跑,又添了好几样菜,老头喝了几杯,脸色微醺,舌口带麻:“小伙子你准备在这住哪儿?”

明仁一愣,不解问道:“我为什么要住这儿呢?我吃完饭就想回去呢。”

“你如何回得去呢?”

明仁有些惊奇:“难道我回不去了?”

“这倒不是,我们与外面就隔着一条大江,自古有大头鲢鱼精(好一个鲢鱼精,百合就不会是百合精了?老头说的故事难道都是真的?)兴风作浪的,我们都不敢驾船远行,何况没有渡者,你如何过江呢?”

明仁这时觉得有些不安了:“来的时候有人渡我。”

“那她还会来吗?”老头反问道。

“难道她不再来了吗?”明仁放下了酒杯。

“那倒未必,”老头咪了口酒,眯着眼看着明仁,又故意问道:“你与她沾亲?带故?”

“没有啊。”

老头蒙头喝酒吃菜,就不再言语了。

明仁赶紧推开杯筷:“难道她不来,我只能住这了?”明仁一下又站了起来,给老头作揖道:“老伯救我,我定是要回家的。”

老头这才缓缓抬起头,慢吞吞地说道:“就看你的机缘了。机缘巧了,她是会出现的。”

明仁觉得身上微微发热,头上渗汗落下,急问:“这里是哪?怎么就一条路与外面相通,是天堂?还是地狱?”

老头笑了起来:“你看这像地狱吗?我不过是想给你指一条道而已,你想到哪里去了。”

明仁想也是,心情稍稍平静,又缠着老头想法子。

老头收起笑容,正色说道:“你要想等机缘,就住下吧,与小女成婚后,机缘自会来的。”

明仁真以为自己听错了,可老头说的有板有眼,掷地有声。

明仁刚想一口回绝,却见姑娘、老太又进来了,姑娘也不说话,只盯着他看,脸上带着深深的妩媚,明仁像被电到一般,脸红了起来,居然一开口竟答应了。明仁正心下里奇怪,怎么自己口是心非了,老头对着他重又展开笑纹,说道:“这就对了,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你也别推辞了,好事要抓紧,不如今晚就把喜事办了。”

大家又重新落座,吃菜喝酒,明仁像被鱼骨卡住了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无法推辞,与老头碰杯一口干了杯中酒,谁知这酒有些后劲,明仁觉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整个下午觉得百合姑娘似乎都在照顾自己,盖衣端茶,老头、老太忙里忙外,陌生的村民们走进走出……

到了晚间,明仁头脑清醒许多,起身到了堂屋,就见张灯结彩、鼓乐齐鸣,中间墙上挂着一幅钟馗嫁妹的巨图,两边一副对联写道:“稻粱菽麦黍稷一应俱全,马牛羊鸡犬彘六生满堂”又有横批:“广种博蓄”。老头、老太伴着红盖、红衣、红裙打扮的闺女喜洋洋的等着,宾客也济济一堂,看着明仁出来,便有人上来扶的扶、按的按,一拜二拜而三拜,顷刻之间行礼完毕,送入洞房。

不久后,明仁就有了儿子,百合却性情大变,每天只管着孩子,也不大让明仁碰孩子,遇到不顺心,就抱着孩子去老头老太房里了,搞得明仁无趣。

这天,百合又跑老头老太房里逗孩子去了,明仁就到村里闲逛。明仁逛了一会儿,看看今天青天白日的,早将丈人关照的话丢在脑后,就出了村。

这野外真是风和日丽,阳光明媚,明仁一路往西走来。到了来时的渡口,就见江水滚滚、惊涛拍岸,退下的巨浪洗出清白的沙粒……明仁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致,转身寻着夕阳往前走。

过了一片片树林、一个个湖泊,明仁这才清醒,眼前的路并不是回清风村的。明仁见天色还亮,停下脚步,就见前面一座老庙,残垣断壁的,庙门大开,看进去里面有一庭院,小巧而精致。明仁跨进山门,就听大门轻轻地自己合上,正觉诧异之间,还好,庭院里依旧鸟语花香的,就信步走进中间大殿,大殿里却干干净净与外面所见的印象大相径庭。

明仁见大殿中间有一石室,前面有供桌,供桌之上放着一只乌盆,与自己家里那只像是一模一样的。明仁眼睛向两面墙上扫去,就见两边各有六幅图卷,明仁便从左边细细看起。

第一幅左面画着远处一轮旭阳蓬勃而出,右边却是风卷乱云,有一条墨龙从中探出身来,张牙舞爪,底下乱石惊涛,明仁凑近了细瞧,那石头如一个个骷髅,明仁吓得缩回了头,看上面有诗句:

浓雾开兮旭日升,

惊涛拍兮龙飞扬,

一将功成万骨枯,

鸟兽散尽良弓藏。

第二幅画的是一只白兔躲在乱草之中,望着月亮,一脸苦相。

有诗云:

吴刚捧出桂花酒,

素娥借来太阴油,

乾坤颠倒月太明,

丝茅乱草兔生愁。

第三幅是一只胖鼠手拿乾坤棍,指着远山,远山都是金元宝垒成,底下是俱是金色花朵,状如铜钱。角上题着:

子系深藏有今朝,

乾坤扭转全一招,

春风化得及时雨,

开源辟土还乡道。

第四幅有一头老牛,疲病交加,鼻子牵着绳,身上挂着犁,还期望勤勤恳恳地将土犁开,也有诗为证:

风雨交加阵阵急,

锣鼓频发声声厉,

鞠躬学做孺子牛,

翻天复地全无力。

第五幅一头羊也有绳牵着,挣扎着往后退,头想昂起,却碍于绳栓和围栏。右上角题着:

顶风冒雨迎春早,

畏首顾尾陷泥槽,

孤阳开泰徒哀鸣,

一身羁绊落围罩。

第六幅正中坐着一头福猪,四周围着一群猪仔,供着他,后面的田野都种着树,仔细看看,那树上结的都是铜钱。上面有绝句云:

肥头大耳福气好,

真命天子有人找,

仔卖爷田油水捞,

盛世繁华乐逍遥。

明仁看完这边正好走到石室前面,见供桌之上有一乌盆,形似家中之物,盆内有水,水上浮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骨朵。明仁见石室里空无一物,就先转过来到门口从右边看另外的六幅。

只见第七幅有一石洞,一只大虎面无表情地端坐,旁边一只小老虎正哭着,他们身子底全是白骨。远处百兽逃尽,金银花、摇钱树皆凋零。左上角题着诗句:

虎有剩骨鸟兽尽,

树余枯枝落金银,

我为天下一洞窟,

恩怨有报终有因。

看到第八幅上描了一只雄鸡,站在一块千疮百孔的怪石之上,昂首高唱,远处一轮红日霁开浓雾。画上题诗曰:

一唱雄鸡天下白,

万道光芒洒地来,

奇峰雄起擎天柱,

高歌奋进春常在。

明仁正待看下一幅时,(还有四幅画与诗早晚必将看到,待洞口笑笑生补齐)就听旁边供桌处传来一阵银铃般的歌声,也就顾不上看画了,逐渐挪近那供桌,就见桌上那盆放出五彩光芒,正中的莲花逐瓣而开,中心花台之上立一女舞者,挥舞彩练,貌似小琴,边舞边歌:

《百福园梦―引子》

风霜雨雪化菽水,铁壁铜墙桃源乡,

江湖时唤东风雨,明丽园里百花忙。

篾帘筛光一地霜,蒲扇生风满床凉,

斜檐飞椽成泡影,唯听悬铃阵阵响。

第一首:《一剪梅——梅花影》

红闺黄粱梦已休。鲛绡锦帐,遗扇空钩。镜中魅影一枝梅,帘动香飘,月洒窗楼。

百样艳魂万种羞。总寐佳景,常寤新愁。美人迟暮好幽思,雪褪寒消,夺目梢头。

第二首:《虞美人》

风呵露沾鸳鸯艳。柔羽被纱茜。苦心一片换呜咽,总是琴折弦断,恰无眠。

曲音未尽香烟散,两鬓皆白斑。盎然春意在秋千,荡在庭中望远,忆当年。

第三首:《满江红》

春梦连连,犯桃运,英姿飒爽。春水起,热肠古道,疏财义仗。万贯流于沽酒市,尽信巧佞千金葬。遇蛇犬,流落入平阳,黄泉丧。

魂出窍,离道场,今世报,掀风浪。幸有神明助,斗柄东向。化剑倚天出奇计,凌云胆气豪情壮。刹那悟,一意颂心经,声声畅。

第四首《长生乐——菊长生》

世上神仙在九霄。两界跨虹桥。利来名去,富贵瞬间消。处处结得龟鹤,福禄来抛。菊香秋艳,玉瓣琼浆换蟠桃。

东篱本意,南山非遥。膝前儿女双骄。真可叹,梦里筑香巢。幸得恩友相报,从此乞年高。

第五首:《杏花天》

春杏过墙观燕舞。一场雨、誓盟已负。乱云扰却归家路。墙外踯躅不入。

流水滚,浪尖反复。谁曾见,煦情可驻?遍野芳草听暮鼓。借问踏寻何处。

第六首:《斗百花》

凋尽春花无数。扰乱纷纷芳绪。隔岸叶叶连心,燠热暗待稠雨。炎日皓月,愉悦淡定如常,滚落一点珠露。

碧玉池小,自有蝶儿相顾。莲座守拙,实在羡艳攀富。红粉骷髅,浊污藕底深藏,化母乞子求渡。

第七首:《天净沙》

一抹残血红霞,顺风逐水无家,有幸漂浮海涯。怎生雨下?透凉心骨愁煞。

第八首:《醉太平》

千莲净土。福云洞窟。断桥残月风呼,伴古佛念珠。

济民虑出,衔名挂壶,腊梅折在花觚,零落枝叶枯。

第九首:《水仙子》

只因兰蕙羡香君。梦醒章台酒半醺。慕得寺庙茗烟好,曲高流水淳。

皎容化作佛尊。孤灯下,入定人,看淡红尘。

第十首:《木兰花令》

旷日冷秋添愁绪,搅动丽人心碎处。云信断,雁失双,茫劫浩愁离乱路。

望绝红霞遮穹隆,泪雨化渠斑竹痛。铮铮傲骨绿萝身,碧血灭尽香做冢!

第十一首:《喜迁莺》

夕阳下,起蹁跹。玉女探人间。冷宫寂寞锁昙仙,楼至拜佛前。

泣似风,哀更怨,无奈老天无眼。幸得觉悟赴婵娟。一夜了夙缘。

第十二首:《破阵子》

玉面皎洁如月,乾坤尤胜英男。凄苦闺中遗侥幸,报国从军效木兰,胆豪义盖天!

要做傲松在岭,一腔奇志如莲。满目翠微疑无路,斩破荆棘化玉仙,悟出明月禅!

落寞日月高悬,无情雁鹄鸿远,

冷雨催老梧桐,寂水横断孤船。

候虫凄没草间,蛛丝牵挂已散,

菊花瓣满地黄,薜苈藤生寒烟。

红粉尤在镜前,余香尚留妆奁,

王谢梁燕巢空,云母窗绿色残。——《福云寺钟——收尾》

歌毕,明仁好奇一问:“你好像我要见的一位姑娘?”

歌舞者笑不作答。

明仁继续问道:“你可总住在这莲花里么?”

歌舞者微微点头。

“你唱的那么多曲子,好像说的都是女子?”明仁凑近了歌舞者细观且问。

“这不过是我寂寥时,颂百福园里十二位一等一才华出众的女子,这些女子都是坐了石船投到人间来的,你将来都会遇着,如今也别多打听了。”歌舞者连连打起了哈欠,伸伸懒腰。

“你口齿伶俐,能唱会道的,这漆黑一团如牢狱一般的盆里住着有什么好,不如跟着我回去,将来金屋玉楼、花园洋房任选,或把你养在碧玉般水池子里,不好么?”

“你难道想把我请回去么?那你可将莲花咒揭去,就可以捧动乌盆了。”说完话,歌舞者往莲花瓣里闭目坐下咏动天语,莲花瓣自然收合。

明仁一丝贪念顿起,想伸出手去连那莲花带乌盆一起拿走。说也奇怪,刚一转念,明明还是朗朗乾坤,这时却听风雨之声远远传来,雷鸣电闪接踵而至,明仁一吓,手一抖,就将乌盆掉落桌上,明仁定定神,不由暗暗埋怨自己:家里已有乌盆,我去捧它干吗?拿了莲花回家养在乌盆里不一样么?想到此处,见周围寂静如常,就将这朵莲花从盆中摘出,刚想转身离去,就听乌盆里急急有声,只见盆内水生漩涡,乌烟瘴气、浑泥浊水一起往外涌,不一会儿,就被一团漆黑所包围,明仁正想求助莲花中的歌舞者,谁知手中的莲花早就化得无影无踪了,一个无头白衣人影向他飘来,两只白色衣袖紧紧掐住他的喉咙不放……明仁想喊却出不了声,拼命挣扎良久,突然大吼一声:“救命!”这才从梦里醒来。

其实谁也没听见这声叫唤。

明仁睁大着眼睛,喉咙口就像被痰堵住一般,就见如菊拿了头上的毛巾去换水,秀梅陪在一边。秀梅见明仁睁开了眼却直勾勾的不说话,就将自己颈脖之上的那串玉珠连带那块朽木取下让明仁闻了闻,又给他戴上,小心掖在明仁的心口,哽咽唤道:“小明,魂灵头快回来吧,魂灵头快回来吧。”

明仁头往上抬了抬,眼珠动了动,秀梅眼里露出惊喜之色,见如菊拿了拗干的毛巾过来,就接了过来,给明仁敷到额头上。

明仁吐去痰涎,终于开了口:“我做了个梦……”然后就见青松、郑虎走了进来,明仁觉得说话还是费力,只得又将眼珠转转,使劲又说:“我渴……”。

“别说话了。”秀梅转身去拿了温开水,将水给他慢慢喂下,大家见明仁醒转过来,这才放心。

明仁歇息的几天里,先来了明义和自家表妹玉霜,那明义坐了会儿便到处翻翻看看去了,只有表妹玉霜坐在一边一脸的忧郁,明仁看着她瘦瘦高高的身材,倒想起了春杏,静默了一阵子,她才沙哑着喉咙说:“可快好起来,外婆快过生日了,我不知买什么好,你得陪我去商场挑礼物呢。”

后来又不住的有人来探望,先是若兰、竹君、严莉等秀梅的好友,后来也有自家亲戚,白向仁夫妇、阿金等一干老邻居也来过。明仁头几天还有些昏昏沉沉,来人也不过坐坐就走,并不生厌,可越往后的探望客见明仁神志恢复,就缠着秀梅、郑虎他们七七八八地谈东道西的,明仁心里惦记着秋萍、肖百鲢,哪有心思听他们胡言乱语的。

这天醒来,明仁觉得神清气爽,对秀梅道自己在家里躺着烦闷,要去她单位走走,然后过几天再去上学。

秀梅笑着说:“你是惦记那几个妹妹了吧?”

明仁红着脸摇头。

“你是该与外面人交往交往,历练历练,省得将来我替你操心。”

“姑妈,你想哪去了?那天我头疼欲裂,忘了跟你说了,肖百鲢还住在江边那栋破楼里呢,学校里不是乱么……就安排在那里住了,我得去看看他。”

“我当什么大事呢,我早知道了,没事了,小肖是惊弓之鸟,以为着了火,就要追究他们的责任,如今已经查了水落石出了,昨晚新闻不是播了么,那个放火的二傻子也被逮住了,上面要求速审速判呢。”

“那小肖还住在岸边那幢楼里?”

“亏你们想得出,那儿哪能住人呢?他也就呆了一夜,有些感冒了,刘阿强早就跟我说了,我安排他住进了白鸽楼,你那位如风阿姨也都来电话了,正好借着你生病的话由,我打电话给你们老师,连他同你一起请假了,估计小肖也没什么事了。”

两人一起出了门,明仁到了楼下,这才觉得腿里毕竟有些酸软,这时绿萝的车接了白向仁停到了面前,秀梅对绿萝说:“我们拉出租车,你先送老白走。”

“这是干吗呢?车又不挤,规矩是死的,人可是活的。(有理)明仁病还未好,谁会计较载一个生病的孩子呢?(病孩子,贴切)”

秀梅稍一犹豫,就被催促着一起上了车,白向仁眯缝着小眼问明仁:“病好了?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还是该好好养养,急着出来干吗?马上就周末了,歇好了下周再去学校么。”

明仁点点头说:“我正准备下周去学校呢,今天到您那儿走走,那里空气好。”

白向仁挤了挤那双笑眯眼,咧着一口黄牙道:“欢迎欢迎,你这几天不来,姑娘们都念叨你呢,我跟她们说你病了,都急着要来看你,正好进去露露面,让她们放心。”

一到招待所,秀梅又顾着自己忙活起来,明仁装着看书,等她们都不见了人影,这才下了楼,朝宿舍楼走去。

道上静悄悄的,明仁的心跳得厉害,几天不见秋萍,不知她怎么变化、亦或会埋怨自己……想着想着,一抬头已见那灰不溜秋的宿舍楼耸在自己面前。明仁径直往里走,那看门郝阿姨即未盘问,也没让他登记,只是朝他咧嘴笑笑。

明仁一下就上了二楼,整了整衣冠,轻轻叩着秋萍那间的门,可敲了半天,里面没声,倒是斜对面夏莲的房门开了:“咦,你倒是病好了?害我们惦记,也不知打个电话过来。”

“我大活人过来不好么?你还睡着呢?”明仁觉得自己脸颊热乎乎的。

“找她呀,早进里面去了。”夏莲转身一只脚又跨了回去。

“不会吧?今天可是晚班,她平日里还没起床呢。”明仁正觉得诧异。

“别用老眼光看人么,就不许人家上进?”夏莲身子已经全部退进了门,露了露头,说了最后一句:“萍萍如今将我们都比下去了,三角几何都胜过了我们呢。”说完,头往里一缩,门嘎嘎地关上了。(可见这门有病,不牢)

明仁稀里糊涂地下了楼,想着秋萍可能是秀梅让她加班,找她的念头只得先放一放,(放了,可飞走了)接着才想到去看肖百鲢,(可见重色轻友)这样一想,又原路返回了招待所。

回进大门时,明仁见秀梅手下负责保安的钟心正在门卫查岗,翻看着进进出出的登记本子,刚好抬头见明仁进门,就迎了出来,和颜悦色地对明仁说:“吴经理关照了,进出门得查严些,早上进门时,吴经理把你的名字都填上登记了,你以后单独来,看样子也免不了要做做样子签个字。”

明仁板着个脸,点了点头,一声不吭地往边上的小路走了过来。转角正是锅炉房,明仁一想今天也不是刘阿强当班,没人可聊,就径直过去了,沿着一片无花果林的小路走了过来。

明仁见树梢上结了不少青果,嘴里条件反射般似乎觉得有些涩涩的、酸酸的,这时就听远远的传来车轮子着地发出的“咯噔”、“咯噔”的声音,又见有对野鸟儿从林子里突然惊翅而飞,朝着积满灰云的天空逃去。明仁看着一位熟悉的人影正艰难地将一辆堆满被套床单的小车从小路上推了过来。

明仁让到路边,见是小红。小红也抬头看他,一张红扑扑、挂着荧光闪亮汗水的脸就在面前,小红不时还拿手背去抹汗,明仁就站到车子另一边,帮她推了起来。

“我记得今天可不是你当班呢?”明仁一上手就觉得车子特别沉,心想亏得她这身坯才推得动。

“吴经理叫我来帮帮忙,这几栋老别墅也没人住了,时间长了脏得要命,吴经理叫我来打扫打扫,赚点外快。”小红昂起那张苹果似的天真圆脸。

“那你为何不走大路,走小路呢?”明仁推了没多久,也觉得气喘吁吁了。

“两边也不好走,那湖边在挖湖填石的,泥泞不堪,那边在造新楼,泥浆水一地,工程车从边上驶过,还吃一身脏呢。还是小路路面平实,又是近路。”小红看看推了一半路了,就站下歇歇,明仁的手被石板路震得麻了,也放了手,陪小红说起话来。

“哎,应该有位客人住在白鸽楼吧?”明仁试探着问。

“有啊,和你一样,是个大学生呢,可和你又不一样。”小红脱口就评论起来:“长得模样没话说,就像天上掉下似的,就是有些狗眼看人低,见了我们这些乡下来的、说本地话的、打杂的,就板着脸,跟欠了他阎王债似的。”

“不至于吧,大学里出来的可是文明、文雅、文气的精英代表。(骂得好)”明仁不解地看着小红,心想这小肖不知何处得罪了她们。

“这些样子是他对你们装的,你们书读得多,陪他说说笑笑的,是一丝看不出他小气的。”小红手搭着车把,喘着气与明仁说话。

“怎么了?恐怕他哪里得罪你了?”明仁含笑问着。

“他倒没惹我,可冤了我的好姐妹橙橙了。”小红见明仁感兴趣地听着,又说了下去:“昨天橙橙早上去打扫他那房间,见门口放着一双又破又臭的皮鞋就一起收了扔了。谁知他逛回来就找秋萍告状,说有人偷了他一双什么名牌皮鞋,价值多少多少的。”

明仁一回忆,那肖百鲢身上穿的倒都是名牌,这鞋子买的时候,他就在边上,还说他下半月怎么过日子等等,一双鞋可顶小红一月工资呢,此话不能对小红说,只能装傻站着。

小红见明仁若有所思,歇得也差不多了,就要继续推车向前,明仁问:“后来呢?“

”还不是秋萍巧言应付过去了,哦,好像跟吴经理汇报了,拿了你的一双皮鞋给他先穿着,唉,他倒不嫌你的鞋脏。”明仁这才想起自己在秀梅办公室有一双替换皮鞋,亏得还算新,要不铁定被小肖嘲笑死。

小红开始推动小车往前行起来,明仁忙搭手帮她推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推到林子边上,说:“我还得去找他呢。”

“对,问他要回鞋子来,换了我,就是有破鞋也不让他穿,让他光着脚才好呢,我看他能言善骗的,花得秋萍、春杏她们团团转呢。”

明仁看着小红天真烂漫地样子,故意不说自己和小肖是同学,明仁正想转身,就听小红喊道:“别去了,他镇上逛去了,让秋萍陪着买鞋去了。”

明仁一听,停住了脚步,站原地不动了。小红这才使劲将车飞快地往前推,明仁愣着瞅着她扭着大屁股的背影消失了,这才无精打采地往湖边踱来。

“你们抓紧了,这几天凉快,你们还磨洋工,后面都是高温,拖了进度怎么办?”明仁听着训斥声,抬头一看着不是别人,正是施工老板秦踺教训着手下工人,那些工人光着油光光的膀子躲在树荫下乘凉,被秦踺一叫唤,都懒洋洋地站起来,两人一组地抬着石块堆砌在岸边。

秦踺看看人都动了起来,返身向明仁走来,明仁一见他模样,不由暗笑,原来秦踺穿了一套西装,袖管、裤管却是卷着的,特别的是还穿了双雨鞋,又像是农民工,又像是工头。走近了,秦踺咧着嘴就打招呼,离明仁近了,才想着将袖管、裤管放下。

明仁见他到现在连袖管上的商标都未撕掉,差点憋不住笑,连忙用手捂住嘴,咳了几下,掩饰过去了。

秦踺见明仁不解地看着工人将大石头往湖边抬,就解释着说道:“你姑妈让我们将这湖重新清了一下,边上的水位都加深了,你姑妈怕有人不小心失足掉水里头,(伏冬梅将来之事)特意关照将边上垒一下,连靠着树林、竹林的地方也不放过,你姑妈就是细心。”突然,他又拍着脑袋说道:“哎,下月头上可是你的生日,我订好了新豪门大酒店(豪门还有新旧么?)几桌菜,到时可得赏光啊。”

明仁知道这肯定是他弟弟,郑姑父的秘书秦羽来的事,明仁也曾听着秀梅谈到过那个饭店怎么怎么富丽堂皇,价格怎样离谱,说里面请了城里最贵的厨师,连家具都是红木的,服务员都像是航空小姐等等,明仁听得心里有些痒痒,追问了一句:“我姑父和我姑妈知道么?”

“知道,你就放心来吧,告你吧,这回算是你郑爷爷做的东,他不是退下来了么,说:如今也不用顾虑什么条条框框了,这人间天堂也得走走,顺便让小孩子家也见见世面。他这一说,所以我才好大力操办嘛。我跟那家酒店老板娘弟弟是好兄弟(可合穿一条裤子),给了个优惠价。”秦踺转着眼珠,又捎带着朝那些干活的看了看。

明仁一听“郑爷爷”就是郑虎的父亲郑秀,如今退了下来做了顾问,可照样忙得不亦乐乎,和以前一样,他定的事可非办成不可,明仁知道这下有谱,心里像吃了蜜一般,心情大好,和秦踺边走边聊沿树林走着。

明仁指着西头说:“那里的别墅什么时候能开工?”

“你姑妈就是太认真,对这公家的事何必当起真来。(好个“真”字)”秦踺没头没脑的嘀咕了一句,然后又说:“那里早该开工了,本来造两排别墅,上面都定了的事,可你姑妈觉得一模一样难看,布局太挤,破坏了周围环境,造价也太高,非要砍去一半,式样要设计院重改,要与周边环境和谐……好了,这两天据说上面转了风向,原来唱改制高调的都转成了治理整顿了,唉,这一拖不知猴年马月了……”秦踺说着,又神秘兮兮地将明仁拖到一边,小声说道:“告诉你个事,多少年了,你姑妈为什么只是个代理所长?为什么好不容易一扶正,那老白就被派来了?”秦踺看看明仁一头雾水似的望着他,又接着往下说:“本来是让白向仁做一把手的,是碍着你郑姑父的面子才处处让着她,这阵子让她得学学老王、老白他们,说话一句进一句出,办事别死心眼,处处小心留神,免得让人抓住把柄……”?

两人绕着树林走到西面大路,果然工地上静悄悄的,运来的材料堆在路边将大半条马路都挤用了,前几天下雨,地上到处滚的是泥砂。秦踺叹道:“我本想抢进度,现在看来这些材料白运了,设计图一改……不过,公道地说一句,你姑妈倒是有见地、懂园林的人,那供应局设计院的老法师也自叹不如,见原方案要改,就推荐了刚大学毕业、新进来没几年的小申,你姑妈倒也不嫌弃,同她跑了好些个故居、旧园,如今也快定稿了,我这几天才知道这小申原来是园林局领导申世博的侄女,只怕你姑妈未必知道,两人有时争得面红耳赤的,倒是要关照你姑妈注意着让让她……”

明仁正点着头,身后传来一声细弱的声音:“可找到你了。”

明仁以为有人叫他,回头一看是冬梅,冬梅脸却向着秦踺,冷冷地问道:“你们今天报多少客饭呢?”

“呦,我把这事倒忘了。”秦踺一拍脑袋,赶紧报了数给冬梅,冬梅得了数,只是朝明仁微微头一点,转身就走了。

“这姑娘沉默寡言的,我和她打交道也有几次了,也没见她笑过。”秦踺望着她背影,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

明仁说:“她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这几天刚进来,可能怕生吧,反正跟着竹君,没几天就会混熟的,我不打搅你正事了,我得打饭去了。”秦踺这才站定,目送着明仁走了。

明仁回秀梅办公室,拿了饭盆孤零零一人埋头走往食堂,浑身酸软无力,周围的嘈杂声也丝毫提不起的精神,等他猛一抬头,已在打饭窗口了。

明仁递过饭盆,要了油煎带鱼(难熬)、黄花菜豆芽丝(可黄了)、白米饭,范韶正站在一边看小徒弟们给明仁打饭,只见那打饭的人一勺下去,带鱼多了几块,正想抖掉些,赶紧喝住,又朝明仁笑笑,明仁也勉强回笑,并不搭话,正付饭票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了过来,明仁眼角一扫,正是秋萍和肖百鲢坐在食堂一角,边吃边聊,聊到高兴处,秋萍憋不住笑出声来,明仁只觉头皮一阵阵发麻,付了饭票转身就走,急匆匆地端了饭出了食堂。

刚出食堂门,迎面就有埋怨声飘入明仁耳朵:“今天吃饭怎么不来宿舍叫一声,害我都来晚了,不知还剩些什么?”

明仁抬头一看,是夏莲拎着两个饭盆,晃己晃己地过来,脸色红润,头发湿散,显然洗了澡,因此来晚了,想着她还故意编派到自己头上,便没好气地咕噜了一句:“我不是来过了,是谁懒得多说一句,急急关门的?”

夏莲一愣,手挥了挥空盆子,鼻子发了个声,一扭头进了食堂。

明仁还没进办公室的门,就听秀梅打电话道:“您太客气了,他整生日已经过了,你们还如此破费,好的,我和郑虎一定操办好。”明仁一脚踏进了门,秀梅抬头看了他一眼,对着电话说:“我知道了,这发展的步子还得迈大些,摸着石头也要过河,对啊,世界之洪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是这个理,我懂了,您老批评的到位,我脾气有时确实太拧,没考虑后果,对,对……”

秀梅将电话挂下时,明仁又拿出一只金边画梅花的瓷碗出来(剩单只了?),将饭分好成了两份。秀梅端起了金边饭碗道:“呦,带鱼么,你喜欢吃就多吃几块。”然后边吃边不时看看明仁,明仁低着头,眼睛并不正视秀梅,秀梅指着带鱼说:“用岛上的土话说这鱼叫呆,你可别读书读呆了。”秀梅看明仁听着这话似懂非懂,就继续说道:“我看小肖头子就活络,平日里见眼辨色,几天工夫就和这里上上下下都混得像老熟人似的,几位姑娘被他差得头头转呢。”

明仁刚想争辩几句,就听门口有脚步声,马上见到肖百鲢踱了进来,亲热叫着秀梅“阿姨好。”然后就挨到明仁身边,盯着明仁碗里的菜说:“你大概来晚了,要不怎么没买到乳腐肉呢?那才好吃呢,以后休息日我也到这来吃算了,这里的菜比学校强百倍呢。”

“太夸张了吧,你吃了才几天?再说休息日来,你舍得吗?”明仁抬眼看了看肖百鲢。

肖百鲢连忙向他眨了眨眼睛,又说:“吴兄,看你的饭量,身体恢复得挺好,这几天没来,我可想你了。”

明仁差点喷了饭出口,感觉自己吃得也够饱了,就将饭盆推到一边,低头见肖百鲢一双新鞋已穿到了脚上,问:“又买了双什么名牌的鞋子?”

“还名牌呢,只能将就将就的,唉,这昌盛街就没一家像样的店,只能跑到千莲区新建的那条步行街才勉强选了一双,对了,你那双鞋给你放门口了,上面粘着泥呢,阿姨爱干净,我就放门口了,我看你什么时候也去市中心买双像样的,这没品没牌的穿出去给人笑话。”

“穿了合脚不就行了,难道见人还伸出脚去让人仔细看看什么牌子的不成?”明仁见肖百鲢脚上那双鞋确实有些怪模怪样的,鞋头削尖了向前。

“我来看看。”秀梅绕过办公桌,也凑了过来,仔细端详了说:“样子不错,挺前卫的,价格也不错吧。”

“贵是贵了些,不过和我以前那双比,还算便宜,我妈还没寄钱来,只能凑合着买一双了,还问秋萍借了些呢。”肖百鲢随口一说。

“你问她借钱?”秀梅眉毛拧了起来:“算了吧,她可定时往家里交钱,你借了人家生活费,人家怎么过日子,借她多少?我先替你还了吧。”

“她很穷吗?”肖百鲢有些惊讶:“我看她很会打扮啊?”

“她家孩子多,下面几个还小,家里指望她多交些呢,好了,不谈这些了,我还得去忙呢,你们玩会儿,今天我们准时下班。”秀梅问了肖百鲢借秋萍的钱款数,就准备往外走,走到门口,回头看着肖百鲢说:“呦,瞧我这记性,忘了你妈说是过几天就要来,我看你们索性就住我们这里得了,省得去跟竹君她们娘俩挤一快了,如今群群大了,也不方便。”

“她来干吗?我这不好好的没事嘛,再说还能读几天书?马上不就要放假了吗?她一来管头管脚的,我可要被套牢了。”肖百鲢刚才还神气活现的的样子马上就消沉下来,秀梅说完话,转身就走了。

“这下没活路了吧?”明仁情绪高涨起来,又说:“顺便把你学校里那位达令也给你母亲介绍介绍?”

“哎,这可别乱说,那不过是闹着玩而已,当不得真。再说……”肖百鲢往门外看了一眼,声音轻了下来又说:“你别以为我真的没事了,这次不是我那死脑瓜子的老爸亲自出面打了马虎眼……王国居然指示我们学校搞秋后算账呢,我们的院长也辞职正接受审查呢,你过几天上学了,见了我那位女朋友千万莫搭理,学校正在查学生会账目呢,就是她负责管着账,听说亏空得厉害,又查出有许多假□□充数的事,如果牵连到我,影响了毕业,那我爸我妈真真饶不了我了。”

“有这么严重吗?那二傻子他们不是顶包被被判了吗?还要掀你们的老底?”明仁倒是真有些糊涂了,心想肖百鲢他们在学生会已经折腾两年多了,从没听到过有人来查账的。

“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们平日里出去游玩、拍照、喝酒开销的都拿了些乱七八糟的□□垫着呢,到了年底账面一清,谁来查?可如今他们搞突击检查,只有空账一本,可经不起推敲,你帮帮忙,让我索性在你姑妈这里再避一阵子,学校里哥们也会给我通风报信,或许可以推的推、捂的捂、垫的垫……”

肖百鲢的口气艰涩,明仁觉得有些闷热起来,就推开了窗,肖百鲢这才换了话题问道:“我待会儿还到宿舍里与她们打牌,你去不去?”

明仁借着头疼,病未痊愈,推脱了起来,肖百鲢并未勉强,从兜里摸出一把钥匙来交给明仁,说:“你也别坐这里了,人来人往的,我那房间刚收拾过,你去睡吧。”

明仁接过钥匙,肖百鲢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说:“昨晚打电话,听我们导师说,他们似乎接到上面指示,大幅减少留校人员,整个系的研究生名额就减到一人,你我也不是拔尖的,不如我们一起毕业找个好去处,仗着我们的人脉,还怕没有出路?”肖百鲢说完,留下明仁还呆呆地站着,自己蹬着那双新皮鞋“嘎吱嘎吱”地出去了。

明仁洗了碗,果真拿了那把钥匙去往白鸽楼里美美地睡了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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