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戏台子已经搭建成功，帷幕也拉了起来。

戏子们纷纷在后台准备，谁也没有看见那个缩在角落里的景声。

景声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着那些优伶，他看着他们用胭脂水粉为自己做着精致的打扮，有些羡慕。

一些戏子已经换上戏服，纷纷站着等候。

台下的人愈来愈多，收钱的拿着一个铜锣当着盘子在那些坐着的百姓中走了一遭，这一圈下来，也只收了些些碎银。

收钱的拿着铜锣满脸失望的回来，优伶看见那人失望的样子，也纷纷气馁了一些。班主带着他们走南闯北，如今来到此处，收到的银子却也够不到他们的正常开支。

班主从后面走了过来，看着优伶失望的表情，也轻叹一声。

“都打起精神来。若是今日效果不佳，明日，我们再换别地就是。”

“是。”优伶们纷纷点头。

他们的命运已是如此，再多的抱怨也不能改变什么。

景声依旧缩在角落里。班主扫了一眼后台，那一抹银色很是显眼。他疾步过去，站定在景声的面前。

景声的视线被一抹赤色所遮，他仰起头来，看见班主站在他的面前。

他急忙起身，低垂着自己的头，银色的发丝长长坠下，遮住了他的脸。

班主伸手拍了拍景声的脑袋：“饿否？”

景声循声抬起眼睛，班主那温柔的神情让他放松了一些。他点着头，轻声道：“饿。”

“随我来。”班主转身走在了前面。

景声看着班主那赤色的身影顿了顿，随后也慢慢的跟了上去。

花犴此时正在化妆，那被勾画得妖娆的桃花眼朝着景声一瞟，景声立即打了个寒颤。景声缓缓转头，看见的是那画的绝美的花犴，他的目光瞬时就拉直了起来。

“怪物。”只见花犴轻启红唇，两个字便轻轻地飘进了景声的耳里。

景声不禁抖了抖身子，自卑的垂下眸子，目光在他那银色的发丝上流连。

“花犴，那人是谁？怎的会是银色的头发？不是天生染了什么怪病吧？”站在花犴身边的一个戏子问道。

花犴嗤笑了一声：“谁知道。那怪物是班主收下的，按辈分算，他可是咱们的师弟。”

“班主收下的？哎呀呀，我可不要这样的人做我的师弟呐。这人......这人皮肤黝黑，发色又这般的奇怪，班主怎的会瞧上他？”那人有些害怕的后退了一步。

花犴弯了弯嘴角，淡然道：“我可不知。我自是阻挡过的，可是班主不听，我又有何办法。”

花犴说完，拿着自己的戏服换去了。留下那人站在原地看着银色头发的景声。

班主自是知道景声早就停下了脚步，可是却并未唤景声。

景声伸出手扯着垂下的银色头发，泪眼婆娑。他们国家的人都是这般颜色的头发，他觉得好看，可是......可是这班人为何说他是怪物？这究竟是为何？

“景声。”班主唤着景声。

景声这才慢慢转过身去，低垂着头跟上了班主。班主伸手捏着景声的下巴，将他的头抬起。景声那泪眼婆娑的模样，看起来还真的有些动人。班主伸手擦了擦景声的泪，淡淡道：“景声，作为一个戏子，首先得学会忍耐。明白否？”

景声静静的看着班主，半晌后，点了点头。

班主带着景声去进食。进食结束之后，班主带着景声去沐浴。

“试试水温。若是合适，你便洗吧。”

景声听后，伸手去碰了碰浴桶中的水，水温刚好。

“水温如何？烫否？冷否？”

“不烫。”景声细细的说道。

“那你便洗吧。”说完班主转身离去。

景声看着班主走了出去，他这才敢慢慢的褪去自己的衣衫，伸着腿，带些爬的进了那浴桶。

景声刚坐下去，浴桶的水便漫了出来。他紧张的站了起来，唯恐再让水漫出去了。他看着外面已经被水打湿的地方，心里立马愧疚起来。不知班主会不会骂他。

正当景声踌躇的时候，班主又推门进来了，手上还拿着一套赤色的衣服。

“作何站着？”班主将衣服放在一旁的架子上。

“我......我......”景声有些忐忑。

“但说无妨。”班主好脾气的看着景声。

景声抬起眸子，满脸愧疚的看着班主：“水......水洒了。”

闻言，班主便看到了浴桶旁的水渍。他也只是愣了一会儿，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景声迷惑的瞒着班主，他不知班主为何大笑。

“景声啊景声，这般小事，班主不会怪你。水洒了便是洒了，沐浴哪能有水不洒的道理？无须在意，随意就好。”

被班主这么一说，景声不好意思的红了耳根。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班主走过去拍了拍景声的脑袋：“你爹娘将你交予我，我自会好生待你。好好清洗，从这一刻开始，你便是一个全新的景声。”

“是。”景声再次点了点头。

头上的轻抚已经消失，景声抬起头来的时候，班主也已经出去了。

景声重新坐下，拿着浴桶上的浴布就轻轻地搓洗着自己的身子。

其实景声很白，只是这一路的颠簸，让他白净的身子染上的尘土，让他整个人都黑了一层。

从头到尾仔细的清洗过之后，景声从浴桶中走了出来。他擦净了身子，穿上了那有些大了的赤色长衫。

景声按着原路回到了后台，那湿漉漉的头发粘在了他的额前，还有侧脸，看起来有些狼狈。

一些在后台侯着的戏子见到景声，纷纷后退。景声见他们如此惊恐，便也不好再上前，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

忽然，从人群里走出来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男子也上了妆，所以看不清原本的样子。只见那男子慢慢的走向景声，景声见状，不禁后退了两步。

“你可是新来的师弟？”

那人的声音温润如玉，让人心中一暖。景声抬起头看着那人，那人眼中的温柔显而易见，那嘴角挂着的笑也没有一丝嘲讽。

“是。”景声小声的回答。

“师弟，你叫什么名字？”

“景声......庄，庄景声。”

“景声？呵，好名字。”男子笑了起来，伸手轻轻地摸了摸景声湿漉漉的头发，“我是你的师兄。我叫绿琮。以后叫我琮哥就好。”

“琮.....琮哥。”

“真乖。”男子笑着捏了捏景声的脸蛋，这个孩子，还是很乖巧的。只是这头发，让人觉得诡异罢了。

男子牵起了景声的小手，带着他来到了后台的幕布后方。他轻轻撩起一角，将景声拉了过来。

景声就着那一角看向外面唱戏的师兄，他们表演的面面俱到，让景声好生羡慕。

景声痴迷的看着，没有注意台下那个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的人。

到了换戏子的时候，绿琮将幕布放下，然后将人往里带了带。

“景声，琮哥要上台去了。你可得好生看着琮哥的表演。”

“绿琮，你怎么对他这么好？”一个戏子看着绿琮，有些奇怪。

另一个戏子用手肘撞了撞那人，道：“绿琮对谁不好？我们这些人，谁不是在绿琮的保护下过来的？”

那戏子听后瘪了瘪嘴，绿琮只能对他们好，怎么能对一个怪物好呢？

绿琮看向他们，道：“景声其实也是一个可爱的孩子，你们怎能这般说他？他年纪尚小，可经不起你们这般折腾啊。好了，我要上台去了，你们给我好生的照顾他，若是出了半点差错，我可找你们算账啊。”

“好了好了，知道了。”戏子们纷纷应答。绿琮的话，他们怎么会不听。

“景声，你就好生在这儿呆着，别乱跑了。”

“嗯。”景声乖巧的点头。

绿琮拍了拍景声的脸蛋后就穿上他的行头上了台。景声刚想去看看绿琮哥的表演，结果就被刚进来的花犴当个正着。

“你个小怪物，是要干什么？”花犴刚进来就把人往后推了推。

景声没有防备的踉跄了几步，有些惊恐的看着花犴。

“我......我只是要看看，看看琮哥。”

“绿琮也是你看到么，起开起开。”花犴将景声拉开，然后拿出另一套衣服准备换上。

“花犴，你别为难他。万一绿琮下来了，怪罪就不好了。”

花犴一听，脸立马就皱了起来。他最喜欢的就是绿琮了，而且除了班主之外，绿琮对他最好，绿琮怎么会为了这个小怪物去骂他？

“我不，一切和我们抢绿琮的，我们必须‘赶尽杀绝’。”花犴危险的眯起了眼睛。

景声自然是听明白了花犴的话，他害怕的看着花犴。花犴半眯着眼睛打量这个小怪物，似乎这个小怪物比刚才回来的时候白净了许多，这银色的头发配上这赤色的长衫，还真的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花犴朝着景声哼哼的两声，随后道：“你若是想要在我们之中好好待着，那就把你的头发颜色给换了，不然你永远是一个小怪物！哼，怪物！”

景声一听，嘴一瘪，泪眼婆娑的看着花犴。他的发色......他的发色真的就这么见不得人么？

景声转身就跑走了，弄得花犴一愣。

“花犴，看你干的好事。万一绿琮下来找不到景声，我们大伙儿都得挨骂了。”

花犴心里也是一惊，不过还是不屑的说道：“若是绿琮怪下来就说是我做的，反正绿琮也不会拿我怎么样。”

景声跑着跑着，便误打误撞的来到了一个黑色的染缸面前。

他看着那黑的让人发晕的染缸，咽了咽口水。那浑浊的黑色，真是渗人。

他的视线又移到他那银色的长发上，随即他心一横，慢慢的走近那黑色的染缸。

他不要做怪物，他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