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肆 惊鸿照影(一)

那几名被枪风震翻在地的斗篷人摔得目眦欲裂，却又难以再次起身挥刀。

穆那邪身边的小细辫见状，一跃便近身上前。

他挥舞着匈奴的铁环双刀，毫不留情地劈砍向卫华琅。

卫华琅不紧不慢，双枪如流水一般在空中挥出环状的银色尾光，交错在前，迎向扑面而来的刀风。

“噌——”刀枪相撞。

还未等小细辫作出下一步动作，卫华琅鬓旁的发丝便随着单手挥枪横拦的动作拂动，径直劈向小细辫的腰腹。

那小细辫就这样硬生生接下这速度极快的一击，横摔至右侧瓦墙，撞出一个四裂的坑缝。

在太昊陵靠进门侧的地方，一个守卫陵庙的护卫趁着斗篷人们无暇顾及其他的时机，弓着身子，悄然朝着太昊陵外溜去。

其余的侍卫见这持立双枪的少女一人震退数名寇贼，便也不再缩着脑袋等着，开始拥向卫华琅的方向，同剩下几名斗篷人打斗。

卫华琅舒了一口气，扫了一眼穆那邪的位置。

穆那邪带自己来了这个地方，想来应当也不会拦着她吧？卫华琅心下想着，便放松了警惕，欲要前去处理另外几个斗篷人。

霎时一片桑树叶破空而来，朝着卫华琅的方向飞速刺去。

卫华琅眸光一凝，猛然一个侧身，桑树叶便堪堪划过那张白皙若玉石的脸颊，直直刺入方才小细辫撞上的墙缝之中。

她稳住身形，抬手擦去脸上的血迹。

所幸树叶划入的伤口不算太深。若是刚才自己没有躲开，恐怕自己的下场……必然不会太好看。

暗暗握紧了手中的双枪，卫华琅面向穆那邪的方向。

而穆那邪也没有要给她留口气喘息的打算，又是两片桑叶飞来。

卫华琅挥枪，将桑叶在半空中碎开。然而那个如苍狼般的男人却已经近身，抓住卫华琅抵挡桑叶时的漏洞，抽刀便自她的左臂膀下挥刀而上。

卫华琅当机立断，将左手的武器弃掉，以全速后跃了一步。

然而穆那邪刀法奇快，刀尖处仍是划破了她的左臂，一道一指长的伤口骤然出现在那件鹅黄色衣衫之下，浸润出一大片殷红的血迹。

二人对峙着。此时卫华琅落入下风，浸血的模样如一株染血的白梅，衣裙被风拂动时，仿佛能在雪色中融去。

穆那邪顿了顿，握着刀柄的手不自觉放松了些许。

“你……”穆那邪张了张嘴。

“女侠当心！”一声呼喝，周围几名太昊陵守卫纷纷靠近挡在卫华琅面前，欲要帮助这个为陵庙扫除危机的恩人。

回绝掉身旁一名守卫扶助的手，卫华琅摁着血流不止的左肩站起身来：“无碍。”

眼见着前面两三个守卫一齐对抗穆那邪，却仍然在刀光剑影中不敌对方，卫华琅无视掉肩胛上的疼痛感，继续拿起双枪。

在守卫们被穆那邪那诡秘的刀法震退时，卫华琅抓住时机，挥枪直出，直抵穆那邪胸腔而去。

穆那邪也持刀相抵，二人又重现僵持对峙的局面。

“你在流血。”穆那邪冷着脸，垂眸看她。

“拜你所赐。”卫华琅也不愿多说。

似乎是因为已经负伤，卫华琅出招反而没那么多心思去思考如何来一场不负伤的打斗。

这样一柄祭祀用的神像长矛，在她手中如行云流水、银河乍泄一般，随着她迅疾的行动挥舞出一道道银色尾光。不过一个瞬息之间，她便对穆那邪挥刺了八枪。

穆那邪擅长远攻，近身的打斗难以用巧力长时间支撑，很快便有些露出弱势。

随着卫华琅最后瞬发的一击，穆那邪的左肩胛处便被上挑的枪尖划出一道血痕。

“啧，可惜了。”卫华琅在划伤他肩胛时，眸光微敛，只听她甚是遗憾般补了一句，“该刺深一点的。”

穆那邪瞳孔微缩，后退了几步。

这一击，外伤看起来是一道仅有血痕的伤口，可是却看似温和，实则暴烈。他肩胛处的筋骨被挥入的枪风重创，若非他的防卫将这威力削弱了不少，兴许他的左臂已经与躯体异位了。

一抬眼，却见自己的下属正从卫华琅身后纵劈而下。

穆那邪下意识想要提醒那个宛若白梅的少女。

“当啷。”

一道玄黑色的身影如电掣般闪过，那欲要偷袭卫华琅的斗篷人便已经断了手腕。

“我……我的手！”斗篷人瞬间摔落在地，看着自己露出一截骨肉的手远在五步开外，仿佛还拿着落在地上的刀柄震颤。

卫华琅猛然回头，还未等她叫出来人的名字，便一下被包裹在来人满是檀木清香的衣袍之中。

“咳咳……姓霍的……透、不过气了……”卫华琅挥拳锤击了几下霍去病的胸膛，欲要将他推开。

霍去病松开手来，微微俯身，替卫华琅拂去她鬓旁的桑叶碎片。在这间隙之间，他那双宛若星辰的眼眸中映出了卫华琅的左肩，湿热的血迹已经沾染在了他的掌心。

霍去病抿唇不语，拿出衣怀中一直随身携带的纱布和金创药，准备撕开卫华琅的衣服替她上药。

“等等等等！”卫华琅连忙拍开他的手，“现在还在外面，别撕衣服啊！”

“为何？”霍去病皱眉，“你伤得不轻，必须处理。”

“那你让我自己来。”卫华琅一把抢过他手里的东西，转身就朝着陵庙内殿钻。

若是方才霍去病直接大庭广众之下撕开她的衣服，那岂不是就将她女儿身这件事公之于众了？此事之后她不仅作为女子清白不保，军中肯定也不会容她留下了！

一想到那样的场面，卫华琅怕得直打哆嗦。

以防霍去病硬闯内殿，卫华琅以练习了十四年的手速麻溜的给自己上药缠布。

外面一片打斗声。

石板碎瓦摔落在地的声音与刀剑声交织，间或传来几道破风而过的“咻咻”声。

接着便听几道步法从庙瓦上传来。还未等卫华琅将缠好布的胳膊藏在衣物里，穆那邪便已经劈开庙瓦纵身而下，越入内殿从后方擒住卫华琅的腰身。

一柄弯刀就这样斜抵在了她眼前。

卫华琅不动声色地将肩袖从胳膊上揽起，试图躲避穆那邪那直直投射下来的目光。

然而已经迟了。穆那邪那微微愕然的唇角已经告诉她，他看见了那围拢在白皙锁骨下的缟丝束胸。

原本是为了挟持受伤的卫华琅，以此来避开霍去病狠厉的锋芒，没成想……却看到了这样一幕……

“你……？”穆那邪挑了挑眉。

霍去病追入殿内，便见卫华琅被穆那邪擒在面前作人质，登时便有怒意燃起。

“卑鄙小人。”霍去病冷冷讽道。

此时霍去病距离二人约有十步之遥，纵然他身法再快，估计也来不及从穆那邪手上救下卫华琅。

穆那邪微微俯身，规律的呼吸扫过卫华琅的耳廓。

他将手中的弯刀又抬了抬，将卫华琅细嫩如凝脂的脖颈划出一道血痕，对她耳语：“让他出去。”

卫华琅虽感觉得到此时那道伤痕的疼痛，却不愿屈辱地顺从穆那邪的话。

而霍去病此时见卫华琅又添新伤，便准备俯冲而来。可还没越出几步，便眼见着穆那邪将手中的刀又深入了几分。

“奉劝你，如果想要她活命，就别轻举妄动！”穆那邪横眉注视着霍去病，仿佛是在诚心实意的劝告他。可是那把已经滑落两道鲜血的弯刀，却依然稳稳当当地没有离开卫华琅的脖颈。

卫华琅原本咬牙忍痛，此时却疼得没了多余的力气忍耐。她攥紧了拳头，嘴角也已被她咬破。

穆那邪低声道：“让他带着官兵在太昊陵外候着，否则我就告诉他……你是个女人。”

原本抱着赴死想法的卫华琅，忽然间有那么一瞬间的颤动，似乎是对这个事实颇为敏感。

穆那邪心下了然。

看来……她果真是女儿身了。

“你只要照做，我不仅会让你活下去，也会带着我的属下们离开，再也不入汉境。”穆那邪沉声道，他自知难以让卫华琅信服，只得做出承诺，“若我有半个字违背，甘受千刀万剐。”

卫华琅此时失血不少，意识颇有些朦胧。

但见穆那邪这副模样，不知怎的，却让她想起来那个受了□□而死去的突厥女孩……

卫华琅声音干涩：“你可信么？”

穆那邪将刀锋离她的脖颈远了些：“信我。”

注视了那双湛蓝色眼眸许久，卫华琅敛下眸子，朝向此时已被愤怒和担忧淹没脑海的霍去病。

“姓霍的，带着弟兄们，在太昊陵外面等我。”

“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说，在外面等我！”卫华琅用尽全力嘶哑地喊出声来，脖颈上的鲜血也随着她的力气而又涌出一大片。

霍去病站着没有动。

他压抑住自己的心绪，沉静下来凝视着卫华琅。

死亡已经逼近跟前了，卫华琅这样从不让人省心的家伙为什么还要硬撑着？为什么不可以选择相信他能够救下她？

霍去病看着这个朝夕相处的家伙，忽然间就仿佛在看着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良久，霍去病才背过身去，将一句弥散着刺骨寒意的话语丢给穆那邪：

“若一柱香后，我没有看见活着的卫华琅，我会让你和那群杂碎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