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最终节——沧溟（七、八）

徐芫芥点了楚玚的几处大穴，减缓了毒发的速度，又反复探了楚玚的脉息，最后无奈地对着云萦摇了摇头。

“清血丸，你可有清血丸？你不是医佛的孙子吗？怎么可能？你快……”云萦发了疯一般嘶吼道。

“鹤顶红，药石无灵、神仙难救。只有……还杲三针，还能拖延一柱香的时间。”徐芫芥说完，云萦撕开楚玚伤口上的衣服，想要为他吸出毒血。

楚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云萦，云茕也拦住了云萦。

“没用了，不过是多一人陪葬而已。”徐芫芥在一旁说道，说罢用另一根没有毒的银针轻轻点了楚玚的百会穴、清明穴和膻中穴。

云萦看着徐芫芥下针的手法，仿佛回到了母亲去世的那一夜。云萦没了力气，瘫坐在了楚玚身旁。徐芫芥第三针拔出，云茕帮着云萦将楚玚身体托起，靠在了床边。众人慢慢退出寝殿。

楚玚看着洒落在地的菜肴，嘴角微微上扬，只是太过虚弱，那笑容很是勉强。

“不值得呀！”云萦话一出口，泪水就落了下来。

“傻萦儿，我此生能与你相伴到此时，已经无憾了！”楚玚抬手，本想要拭掉云萦眼角的泪，竟也做不到了。云萦顺着楚玚落下的手，紧紧握着，抚在自己脸颊。

“不会的，生生世世，萦儿都要与你相守相依。等着萦儿，我们一起离开这世间纷扰，在云海之外，找一玚花香处，只你我二人，朝暮厮守。”云萦将楚玚的手轻轻放到自己小腹间，云萦想让楚玚知道自己又有了孩子，可她不敢说，因为说了楚玚必是不会允她死生相随的。她继续说道：“我们二人永不分离！”

“答应朕，辅佐嵁儿成为明君，不要再让他受朕儿时的苦！”楚玚知道云萦言出必践。想用命令的口吻，只是他也知道云萦懂他，定不会用皇权相迫，只好改用钱嵁相牵绊。楚玚怕云萦不应，又补充一句：“你想让我死不瞑目、魂魄不安吗？”

云萦知道他们只有最后一炷香的时间，只好点头答应。

楚玚松了口气，从袖口拿出了一个红香囊，放在胸前，继续说：“我有它陪着足矣。百年之后，你就循着红线，再来找我，可好？”

云萦继续点头，只是比之前诚恳、用力。云萦不敢再哭，只怕泪水浸湿了双眼，便再看不清楚玚。云萦慢慢从楚玚手中接过红色香囊，那正是云萦十几年前送给楚玚、包着谶语的香囊，那里有明显被剪开的痕迹，但却也配着一条线脚粗糙的缝合线。缝合线内，露着一个洞，洞里有颗发霉了的红豆。云萦握着，不知该说些什么，她虽明白楚玚的爱意，但还是想问：“为什么还留着香囊、还留着红豆？”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楚玚只说道此处就停下来了。他望着近在咫尺的云萦，说着说着陷入了回忆。“那日，你和我说，‘这园中都是花鸟，若是我喜欢，岂不夺了它们的自由。’我用了一生才明白了，萦儿是我欠了你这一生的自由！”楚玚说的正是云萦五岁时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云萦这才真正知道，楚玚从一开始就记得她，即便那时两个人都还是孩子。“可我如今明白了，今生最大的自由就是在你身边，若是没有你，虽入沧溟难自由！”

听到此话，楚玚似乎很是满足，口中最后一次念起“萦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云萦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若决堤一般落下，她的哭声荡于天地之间，似乎久久未能散去。

云萦在楚玚尚有余温的怀中，慢慢失去意识。云萦再醒来时，已经是数日之后的车马之上。

云萦缓缓睁开眼睛，身边只有云茕和徐芫苓二人。云萦看着二人，不知是梦是幻。突然，她想起楚玚，若发疯般想冲下马车。可奈何，再无力气，自己刚抬起的身子，又重重摔了回去。

“姐姐，姐姐……”云茕唤着云萦。

徐芫苓打断了他，对着云萦说：“别折腾了，再折腾孩子定是保不住了！”云萦并不理会，徐芫苓继续说道：“两年前我劝你随卓风离开，你偏不肯。”

云萦这时才真正有了反应，目光流转，想起那日徐芫苓说自己会给楚玚带来不幸。一滴泪水滑落，云萦明白终还是自己害了楚玚。

云茕瞪着徐芫苓，才让徐芫苓闭了嘴。“姐姐，为了先帝的孩子，为了外祖父的嘱托，你一定要振作呀！”见云萦没有反应，云茕继续说，“外祖父让表姐和我救你出京，兰儿姐姐已经代您入了皇陵，而今后你只能以兰儿的身份活下去了……”

云萦根本没有将云茕的话听进耳里，只觉烦躁，想一死了之。

云茕无奈只好说出：“先帝死得不明不白，白不忘为何突然对你二人起了杀心，你难道真的不想知道吗？你真的不想为先帝报仇吗？”

云萦听到云茕的话，似乎被说到了痛楚，转过头，看着云茕，终于哭出了声音。

数日后，云萦告别了云茕和徐芫苓二人，以兰儿的身份来到了白珀行身边，成为了“兰儿”。

白珀行带着一腔悔恨和云萦一起乘船踏上了去白云峰的路上。云萦知道白珀行似乎察觉到她不是兰儿，但是他们二人都没有说破，白珀行也只以“兰儿”称呼着云萦。

“渔舠系月江一曲，樵斧斫雪山几重。”白珀行口中念着，站在船头，回头对着身后的云萦说着，“兰儿，这景色还如二十年前一样吗？”

云萦望向远方，被白云山脉冰封千里的景色所震慑。云萦只觉得，心中凄凉处，如山巅之雪，皑皑皎皎，不时折出的光一直刺痛着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天高云远又如何？六合之阔再没有母亲、再没有明雪、再没有李叔李婶，更不会再有楚玚……

云萦不经意间叹了一口气。

“兰儿可还在听？”白珀行又问道。云萦看着白珀行的眼，多了一丝怜悯。云萦想起澍王府中初相见时，他脸庞俊秀，剑眉星目，如今眼睛里却似蒙上了一层白雾，再也看不到这世间的半丝颜色。可云萦的回忆中永远避不开楚玚，只好断开思绪。云萦仍没言语，只是走向前，挽起了白珀行的手，在其掌中写着“是”。

“只可惜，她不曾看到过。那一日，我与她说，她若能离开京城，我们可以肆意人间。‘木兰之枻沙棠舟，玉箫金管坐两头’……”白珀行顿了顿，又念叨着：“我若违此誓，天地失色，无人相伴，孤独终老。”他仰起头又问道：“誓言已践，不知道她是否还恨着我？”

云萦又一次拉住白珀行的手，写着“不”。看白珀行摇着头，云萦又写了一句话。白珀行随之念着，并大笑起来：“真源了无取，妄迹世所逐。哈哈哈，妄迹世所逐……我错了，我们都错了，我们被那谶语世世代代困在了自己的心魔里，如今，我们也都该出来了，都该出来了！”

说罢，白珀行大喊：“云萦，你听到了吗？”

那声音响彻天际，仿佛传到了天地间的每一个角落……

尤其是同在白云峰隐居的医佛徐瑾公，似乎也听到了这一声呼喊。

徐瑾公站在山巅，对身边被铁链束住手脚的男子说：“我许家本不应该有权念、欲念，既知天下，就不应再搅动天下。我束住了你的人，却困不住你的念。但看在你最在乎的姐姐孩子的份上，你该放手了！”

那男子不急不怒，徐徐道来：“自我出生以来，修得许家上乘术数，窥得天机，人人道姐姐与我堪比许负和君平公之大才。可我二人自己的命运却不得自主！既如此，我愿做这天下大运的推动者。而这些人，不过是悠悠历史上的斑驳沙砾。我的念、白昭昱的恨、苏氏的妄、云天泽的悔、姐姐的怨、白珀行的痴、云萦的思、钱楚玚的恋……百年后都只会化为虚无！我何错之有？”本是一段激愤之词，他却说得异常冷静，只是这冷静中带着的狠辣，难以言表。

“你无药可救……”徐瑾公反倒被气得捶胸顿足。

那男子并不在乎徐瑾公的态度，继续说着：“谶语握在我许家手里，我们不仅没有得到尊荣礼待，还要如在坟墓中的活死人般世代守护着这个秘密，不得以真名示人，处处被人要挟！”那人说到此处，才有了表情，只冷笑一声，就能令人发抖。“哼……姐姐出嫁那一天，我就准备要让他们每一个人子子孙孙、世世代代都要付出代价。”接着，那人狂笑不止。

徐瑾公这才想起，女儿出嫁那年就是白昭昱坠崖失意的那年，怒吼道：“徐磐绪，你……”

徐磐绪并没有理会，只在心中想着：云茕、徐芫芥，未来吴越江山尽在你手，不要让钱家的人好过，不要让八柱国中任何一个人好过！

突然，一只雄鹰从山涧中穿出，嘶鸣着飞向云霄，带着吴越诸人的瞩目，俯瞰天下。

它看到：文庆殿前，钱嵁黄袍加身，八岁登基……

只奈何，众人眼中唯有“许云权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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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拙作，多谢赏评。

今日，《天才王妃八岁半》（《柱国令——龆龄王妃》）含泪完结；

他朝，《柱国令——许云权倾》江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