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替罪羊

第27章替罪羊

来年，赵晓娟已是挺着个大肚子在院里来回晃荡，任家老婆喜形于色，任艺庆照顾有加。

“娟儿，小心点儿，娘给你找个凳子在院里歇会儿，别累着了，省得三儿回来埋怨俺没照顾好你！”任老婆子说着，还故意放大了嗓音儿。

“没事儿，娘，俺不用那么娇贵的。”赵晓娟挺着的肚子，感觉好像不是累赘，恰恰是证明自己在这个家，甚至于这个院的地位提升了。

钱娴娴出嫁到霍大厂长家，虽然是新社会了，可那霍家里的条件摆在那里的，明摆着就是做了少奶奶的。

时常会来的钱娴娴，到了院里变着花样穿戴，显示自己的阔气，后来来的少了，说是在婆家保胎，娇养的出格。

再看魏淑仙，肚子平平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吴老婆子那个急啊，可又使不上劲儿。她知道了儿子的毛病，也知道了儿媳妇的辛苦和良苦用心，没法埋怨谁。

吴老婆子那段时间无处发泄，看谁都不顺眼，就倚老卖老，说说这个不是，骂骂那个不对。

院里就她年岁大了，能忍的不吭声了，不想理她的，干脆跑到子仁的面前，悄悄的问：“子仁啊，赶紧努力啊，你当了爹，这个院里就太平了！”

吴子仁就胡乱的打不着那人，气的喊魏淑仙快过来，把二道门关了。魏淑仙跑过去，也不和人生气，只是笑笑，让人家走算了。

日子就这样过着，好像还是太平的，舒心的。尽管这时家家都缺粮少米的，清苦的生活还是可以的。

进入六十年代，任艺庆的儿子任小星都在院里会爬蚱了，眼看着歪歪扭扭会走了。其他几个和吴子仁年岁不相上下的大孩子也都陆续娶妻出嫁，院里更热闹了，显得后院更冷清了。

程家媳妇一直和男人吵着闹着要搬家，不愿再在这里住下去，后来真的搬走了，镇里也没再安排新的人家进来，后院就全都是吴子仁一家的了。

前院的有孩子多的住不下了，就跟吴老婆子商量能否暂时借住程家的留下的房子。

吴老婆子就阴阳怪气的说：“那是人家的房子，我可不敢做主。再说了这二道门干啥用的？早成了俩院，你前院的人到后院借住，钥匙咋个配？”

气的那张口借住的人红着脸回到前院，一个劲儿的骂：“可该你吴子仁生不出儿子，谁叫你叫‘无子人’！坏吧，你家的人把事做绝了，会遭报应的！”

这不，说着说着，“报应”就来了。

前几年的运动还没完，县里又下了一个通知，要“地富反坏右”分子上街劳动改造，清理城里下水道啊，打扫街道卫生啊，反正有啥脏活累活都要这帮人去干。

吴老婆子没想到，吴子仁就被列入到这群人里边，属于受管制的人。

吴老婆子想找人帮帮，解释解释这孩子的身份，可谁敢多嘴，唯恐粘上什么晦气。无奈，吴子仁只好跟着去了几次，因为是瞎子，别说干活儿，还得有人照顾，反而成了清扫队的累赘。

“仙儿，我在清洁队干不下去了，他们都嫌弃我，镇里的人还欺负我看不见东西，要我在仓库当看门狗！”吴子仁回到家，垂头丧气的，还有些屈辱的说。

“要不俺去吧？反正都是干那些脏活累活，俺不怕。”魏淑仙心疼地扶住有些疲惫的吴子仁说。

“我让娘去问下派出所的人，还是我去吧，你一个女人家不好。”吴子仁摇着头，又欲言又止的。

没几天，听说他有媳妇，还愿意替他干活，街道干部正发愁这个废物没法弄哪儿，就说让媳妇顶替他也行。

魏淑仙也不说什么，也不怕干累活，就去了。吴子仁在家里生闷气，感到很是对不住仙儿，理应自己承受的罪，没想到让一个无缘无故的女人遭难。

魏淑仙住在这个王家大院里，几年下来已是少妇了，也长成个了，有几分姿色，干净利落。到了街道上干活时，和一群老弱病残的人在一起，自是犹如鹤立鸡群，尽管她尽量出门的时候把自己打扮的土气粗俗，可瑕不掩瑜，一笑一颦尽显脱俗。

魏淑仙接连出来干了几次工，就引起了镇上的一个干部的注意。他是专管这项工作的副镇长，叫谢富成，一个外地人在解放县城时立过功，左手上缺了两根指头的人。

有一次，他们马上就要收工了，街道干部说一会儿上级领导要来讲话，指导工作，要他们站好队等着。

这个上级领导就是副镇长谢富成，他脸上没有笑容，头发是那种一丝不乱的背头，披着一件中山装，让人看着就有一种自来的官威。

谢副镇长来到这几个人面前，找了个街上的台阶，一个箭步跳上去，显着身体健硕灵巧。

“我告诉你们，老老实实改造，认真干活，重新做人，谁干的好，就可以尽快脱帽，成为人民的一分子，我是负责向上级呈报干的好，表现突出的人的。这里我说了算！”谢副镇长严肃的讲这话。

谢副镇长讲话完，就跳下台阶，走近这几个人面前，挨个看清他们的脸。等到了魏淑仙的面前，他停顿了一下，“你叫啥？为什么围个毛巾，把脸遮住？”

魏淑仙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并不慌张，而且她没有“黑五类”那种人的低下心里，所以，即便“领导”检查工作，她只是当平常事。

“俺叫魏淑仙，替俺男人呢。这个毛巾啊，俺婆婆说显着俺年岁大，不被人注意，怕瞧不起。”魏淑仙不卑不亢的说。

魏淑仙这一说，倒把谢副镇长逗乐了，心里还好笑，看着不大啊，小媳妇哪有把自己打扮丑的？一定是婆婆怕外面的欺负她，故意这样说的，她还信了。

这个小媳妇够单纯老实，嘿嘿，谢副镇长心里乐着，脸上露出一丝的坏坏的笑。

从此以后，谢副镇长到这个城南街道检查工作的次数多了，而且总是有意无意的交待街道干部照顾魏淑仙，毕竟是个妇女嘛，单薄的身子干不了重活。

直到有一天快下工了，街道干部叫住魏淑仙，让其他人都走光了，才神秘的问魏淑仙：“魏淑仙，你认识谢副镇长多少天了？”

“俺不记得了，人家是当官的，俺认不认识有啥用？”魏淑仙不情愿的说。

“你觉着这里干活累吗？”街道干部瞅着魏淑仙的眼睛问。

“啥意思啊？累不累不都得干。俺不干，谁替俺干不成？”魏淑仙不耐烦的反问，“没事儿俺下工了，都饿了！”

“愿不愿意到镇上去干活？打扫办公室，烧个开水，风刮不着，雨淋不了，那可是和机关一样，上班啊。”街道干部压低了声音问，还有些羡慕的样子。

“那敢情好啊，好活咋轮着俺这种人？”魏淑仙没当回事儿，还撇撇嘴，讥笑了街道干部一眼。

“我说的是真的，谢副镇长叮嘱我专门问你愿不愿意！他可等着听回音儿呢。”街道干部一副认真的样子问。

魏淑仙看到街道干部一本正经的在问她，她反而拿不定主意了。她这出来干活，是替自己的男人吴子仁劳动改造的，现在要她到镇上上班，不知道吴子仁是啥想法。

“是吗？让俺想想。等回家俺再给家里人商量商量再说。”魏淑仙迟疑着，心里嘀咕，这等好事儿能落在俺的头上？

回到家，魏淑仙把事儿说了，吴老婆子一听就一脸的猜忌，摇着头不同意。

“咱家人啥成分？到镇上上班？还办公室？谁发慈心了？不沾亲带故的，好事儿单单掉到你头上？”吴老婆子诧异的说。

吴老婆子心里明镜似的，明白他们这家人已是掉到社会最底层的人了，不相信有好事眷顾来。

“娘，我觉得仙儿应该去，也许人家看中她年轻勤快，干活麻利。再说了，她不用再和一帮被改造的人一起干活了，被人瞧不起，也是好事啊。”吴子仁反而关切的说。

吴子仁知道，毕竟魏淑仙是替自己遭罪受苦，听说能使魏淑仙减轻劳累，就赶紧找着理由劝说娘同意。

“反正我感觉不是啥好事！”吴老婆子见儿子同意，就不再阻拦了，只是心事重重的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