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心魔

一只素白修长的手伸过来，捏住独角兽幼崽的后颈，将它整个提溜了过去。江别夜抬眼看向纪南宁，见他这时正低头，几撮乌黑的长发遮挡住他的侧脸，只留下极为纤长秀气的睫毛露在外面。

江别夜只看了一眼就迅速移开目光，他的目光落在纪南宁捏住独角兽幼崽后颈的手上。虽然这幼崽方才做了出格事，但江别夜到底是把它孵化出来的人，到底有些许不舍。

他知道纪南宁的手是拿惯了剑的，看起修长纤细，实际上却十分有力，就连虎口上都有薄薄的剑茧。他真的怕纪南宁一个不小心把这小东西捏死。

江别夜心惊胆战，纪南宁终于察觉到，把小东西放在手掌中翻来覆去倒弄。独角兽幼崽被他弄得浑身痒痒，整个都蜷缩着抽搐笑，小小的乳牙露出来。

纪南宁用食指轻轻划弄着幼崽的白软腹部，幼崽被伺候的舒服，眼睛都眯起来。

江别夜觉得自己简直是白担心，他师尊分明是知道怎样对付小动物。

纪南宁并没有让独角兽幼崽在他手掌里躺太久，他提溜起已经昏昏欲睡的独角兽幼崽，将它扔到江别夜怀里。江别夜连忙伸手接住，这才发现这小没良心的已经睡着了。

江别夜松了一口气。这才看向纪南宁，只见他正拍着手，一根洁白的毛发从他的袖间落下。

在一旁托腮看了许久的风青陌说话了，“这独角兽幼崽可是稀罕物，要不你们借我玩玩？”

江别夜立刻捂住正在睡觉的幼崽，满脸戒备的看着他。风青陌笑了声，对纪南宁道，“小宁宁啊，你这三徒弟也太护食了吧！”

纪南宁微微皱眉，“那幼崽又不是吃的！”

风青陌耸了耸肩，“那又怎样？”

他斜着眼看向江别夜，支着下巴支使道，“你去给我打一份饭来，我就不要你的幼崽了。”

话是这样说的，可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江别夜没多想，片刻后就去了鸣竹苑。

风青陌不知从哪里顺来一把折扇，故作风流的扇着。他对已经坐下来的纪南宁道，“你我年龄分明一般大，可你徒弟都收了三个了，我到现在却只有一个徒弟。”

没有江别夜在，纪南宁也不再掩饰本性，他道，“你那个徒弟还是上任阁主专门给你挑的，不然只怕你这辈子都是个光杆。”

风青陌被一噎，他慢吞吞道，“真应该让你的徒弟们来看看你这个毒舌样！”

纪南宁微笑着将一枚白玉杯碾成碎屑。风青陌喉咙动了动，僵硬着转过头。

“这次准备待多久？”纪南宁问。

风青陌正色道，“我在天机阁里原本是在算一件事的，但是出现异动，所以我决定出来找找机缘。正好你们碧华霄的折叶山小秘境不是要开了吗？我顺道就过来了。”

纪南宁点点头，“那看来你这次待的时间不短，正好我酿的琼花酿快好了，你就留下来过年祭吧。”

风青陌和纪南宁相交不是一年两年，自然痛快答应，他道，“正好，到时顺便让我那徒弟来接我，顺便去拜访天极宗那个老太婆。”

“江师姐可还好？”纪南宁端起茶杯，目光中有沉思也有怀念。

风青陌看了他一眼，也知道他这些年受的委屈不少。虽说修界第一人听起来风光无限，实际上个中滋味也只有自己人知道。不说别的，纪南宁自己就被困在了这水云峰之中。

虽然偶尔可以扮做普通游历少年下山，但到底不比自由自在肆意闯荡江湖的时候。谁不曾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只是他们这群人的肆意江湖已经过去，现在后起之秀还未成长起来，只能靠着他们这些家伙撑场子。

风青陌想着自己也觉得岁月不饶人，他喝了口茶水，随后开口道，“你也知道的，江师姐那人平日里不坑别人就不错了，指望她安生不如指望母猪能上树。”

说到这里，他笑了下，“江师姐和那丫头很好。不过那丫头还是跟以前一样冷着一张脸，只有江师姐能够降她。”

纪南宁点点头，“那就好。说起来，我也有许多年没有见过她们了。”

风青陌说到这里忍不住笑，“说起来，咱们中最胆大的就数江师姐了。听见人家是女帝眼睛都眨一下就把人绑回去了，这魄力我是自愧不如。”

纪南宁也笑，“也是，你要是有这魄力何至于现在还是孤家寡人？”

风青陌被纪南宁戳中伤口也不恼，而是对纪南宁神秘兮兮地道，“我看你最近红鸾星动，怕是好事将近，要不要我给你算一卦？”

他怕纪南宁不心动，还加了筹码，“你要知道，天机阁一卦难求，阁主的卦更是几辈子都难求，怎么样？天机阁阁主亲自给你算卦，还不收钱的那种，心不心动？心动不行动！”

纪南宁轻飘飘扫他一眼，启唇道，“你真要给我算？”

风青陌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像纪南宁这种已经到了仙尊位置的人，整个人哪怕身上一根毫毛都是关乎整个修界的大事，要计算他们的人生轨迹乃至姻缘都是极大的工程，一般人还真做不来。

可风青陌是谁？天机阁现任阁主，就是在能人辈出的天机阁中都是把百年难得一见的鬼才，自然是不惧怕这在常人看来堪比天文的计算量。

纪南宁见他执意如此，不想打断他的兴致，便道，“那好，就让你算一次。”

风青陌摩拳擦掌，于是江别夜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风青陌拿着树枝在地面上涂涂画画。他是有一些卜算基础的，看出风青陌这是在算卦。

他看向旁边气定神闲的纪南宁，出声问道，“师尊，他这是？”

纪南宁淡淡开口道，“他说要为我红鸾星动，要为我算姻缘。”

“啊？”江别夜惊到了，他看向还在埋头苦算的风青陌，忍不住开口问道，“他真的能算出来？”

“他若是算不出，那修界就没有人能够算出来了。”纪南宁道。

江别夜点点头，将食盒放在石桌上，等待着风青陌算完。

日头西斜，到了下午，直到天边出现霞光，风青陌才站起身子，一把扔掉光秃秃的树枝。

江别夜这时站起身，问向他，“如何？”

风青陌得意一笑，“自然是算出来了。”

他看向纪南宁，满是揶揄地摸摸下巴，“真是想不到，我们万年铁树还有开花的时候。”

纪南宁给了他一个白眼，随口问道，“结果如何？”

风青陌似乎有些苦恼的挠挠头，“说来也奇怪，我算出来的这个人命理我是看不大清楚的，只能看出他有两条命运线。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他比你小上许多岁，而且就在碧华霄。”

“哦？”纪南宁不知想到什么，余光扫了眼江别夜，他继续道，“你接着说。”

“根据卦象，他是你亲近之人。可你这些年除了待在碧华霄也很少出去，宗内的年轻弟子你一般也见不到，所以我猜测可能就在你的徒弟中。”

他说到这里有些纠结地看了眼纪南宁，甚至暗暗护住自己，“你不会真的禽.兽到连自己徒弟都要下手吧？”

纪南宁冷笑一声，风青陌颤了颤，依旧大着胆子问，“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幼齿？”

“呵呵。”纪南宁给他一个白眼，沉默片刻后道，“这件事先不要跟别人说。”

风青陌暗戳戳跑到他跟前道，“你不是吧？”

他跟纪南宁相交这么多年，一眼就能看出纪南宁明显上了心。难不成纪南宁是真的准备下手？

纪南宁用禁言术封住他的嘴，看着他呜呜出声，这才道，“别的事不用你插手，闭嘴就好。”

风青陌又向一旁站着的江别夜求助，江别夜摊开手，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师尊的禁言术只有他自己能够解开。

风青陌用手语再三给纪南宁保证，纪南宁才大发慈悲解了风青陌的禁言术。

风青陌老实了没多久又开始在作死的边沿疯狂试探，他明示暗示，“小宁宁，你是不是还打算把那小家伙收为道侣啊？”他见纪南宁看过来连忙道，“我是关心你。”

纪南宁毫不留情的戳穿他，“我看你是想喝喜酒吧？”

风青陌脸皮够厚，一点也不犯憷，他直白道，“可不是！看见你们一个个得偿所愿，我这个做兄弟的也高兴！”

纪南宁沉吟了下，片刻后道，“若是举办道侣大典，会叫你们的。”

风青陌高兴地快要蹦起来。江别夜则是诧异的看了眼纪南宁，见他一身白衣翩然，身姿若仙。不禁有些好奇风青陌算出来的这个人究竟是谁。

不过他更想看师尊穿红色，也不知红衣的师尊是何模样？不过很快江别夜就把自己这不着边际的想法挤出脑海。

风青陌在得到肯定答复后就开始大快朵颐，江别夜等在一边。纪南宁这时走过来，让他取出长剑。

江别夜这才想起纪南宁是要教他落云十六式。纪南宁先是让他将前几招演示一遍，指出些许小毛病之后，便教他如何融会贯通。江别夜一一记住，随后发现自己进阶金丹期的瓶颈隐隐松动。

纪南宁停下来，将他按在原地打坐。

风青陌叼着筷子，“你这徒弟天分不错啊。”

纪南宁警告看他一眼，“不许打他的主意！”

风青陌啧了一声，“还护上了！”他随即想到什么，盯着江别夜的脸仔细看上半天，当即恍然，直呼好家伙。天！看他发现了什么。

纪南宁看着风青陌神色几变，最后恍然大悟，两眼揶揄地在他和江别夜也之间挪动。

纪南宁不知他又脑补了什么，不由得打断道，“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风青陌神秘笑道，“秘密，秘密！”

纪南宁懒得理他，看江别夜打坐时冷汗涔涔，觉得情况有些不对。他走到江别夜背后，伸手探入他的经脉和识海。

纪南宁曾经进入过江别夜的识海，但就是他活了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混乱的识海。

江别夜的识海深处原本是一片深蓝色星海，很是漂亮。现在星海却四散流离，被黑色的虚空吞噬，各种杂乱的黑气在识海内横冲直撞。

要是普通修士早已直接走火入魔。纪南宁微微心惊，连忙帮助江别夜稳定下来。

江别夜得了帮助，微微放松下来。风青陌发觉情况不对，也过来帮忙，不过他进入不了江别夜的识海，只能帮着引导经脉中的黑气。

废了大半天的劲，江别夜的状况才稍微稳定下来。纪南宁决定看一下江别夜的心魔究竟是什么。

江别夜有心魔的事他早已知晓，不过没有主动询问，如今看来却是错了。

他探入一团黑气中，随后看见了意想不到的画面。

那是一个隆冬的日子。与他面容一致的青年穿着狐裘，一步一步走在雪地上。他来到一名紫衣青年跟前跪下。那紫衣青年生着一张与君如晦有七八分相像的脸，只是满是桀骜和寒霜。

他残忍笑着，看向昔日高高在上的师尊，“师尊，你这是要为他求情吗？”

“纪南宁”昂起头，“放了他，你有什么就冲着我来！”

紫衣青年笑道，“好呀。”不过下一刻，他就在空中撕开一道裂缝，将浑身是血的江别夜扔入其中。

“纪南宁”看见的更多，他认出那是修界人人闻之色变的鬼蜮，进去了就没有出来的。

“何至于此！”“纪南宁”问。他道，“你刚来碧华霄的时候，是他真心待你走过三千台阶，为你亲手做饭，为你下山采办。你为何要这样对他？”

“那他也不该背叛我！”紫衣青年愤怒道。

他怒气冲冲，“你就跪着吧！要是能够跪上三天三夜，我就考虑放过其他人。”

“纪南宁”嘴唇张了张，最后还是跪在原地。

纪南宁看完后没有说话，而是低下睫毛沉思。他的修为自然可以区分什么事幻境，方才的内容完全没有作假的成分。所以，江别夜是怎么知道的呢？

他这个徒弟，果然有很多秘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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