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阿念

???

阿念跑了，此地也不宜久留。既然那头已经没有路，我便朝着阿念离开的方向走。但余光看到地面有银光一闪，那里正是方才阿念放衣服的地方。我仔细一看，石头的缝隙里卡着一个东西。

我弯腰捡了起来，那是一条项链。一长一短两根链子连成一个完整的项链。但是那短的一段精美异常，看得出来，原来应该是一个手链之类的饰品。我瞧着都觉得不错，挺顺眼的。

得了，别留在这遍地是贼的地方了。我把链子塞进口袋里，找个机会还给阿念就是了。要是真的找不到机会，我就留着当报酬了。

我继续满山乱窜，但可惜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发现。于是，我大大方方地从岩洞又走了回去。

回去后，毕修躺在石台的椅子上伸着两条大长腿在欣赏风景，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思考，但光从姿势来说，看起来像是在度假的。

伊莲娜则独自在一个卧室里面壁，脸色很凝重。

我跟她打了个招呼，便去毕修身边坐下。

毕修伸手揽住了我的腰，十分自然地将我搂进了怀里，“有什么发现吗？”

“没找到牢房，没找到武器库，这里居住着不少普通的居民，甚至还有许多孩子，猴子一样满山乱窜，刚才我还救了一个。这里好像是他们的大后方。哎，你进星盗地盘的经验比我丰富，以前有过这样的待遇吗？”我决定将看到的如实反馈给专业人士，由他判断。

毕修用另一只手将我的脑袋摁靠在他的肩膀，他把下巴抵在我的头顶上，大手还在我的脑袋上轻轻摩挲。我舒服得差点像只猫一样呼噜两声，眯着眼睛躺了一会儿，竟然有了一些睡意。

“没有。”毕修轻轻道，“以前进的那些星盗的地盘，跟人间地狱也差不多。那些星盗为了给我一个下马威，当着我的面杀人、虐俘都干过。”

睡意被惊得飞出去老远。“那你怎么应对的？”我抬头看他。

“我什么都不能做。”毕修的目光有些茫然，“我只能面带微笑，冷眼旁观他们把那些拙劣的招数使尽。我带着人走进星盗的地盘，不是布道去的，也不是争辩是非对错的，更不是送命去的。我一次又一次的踏上星盗的地盘，是想把那些人活着带回来的。那些被抓的无辜的人，他们都是别人的孩子，或者父母，或者兄弟姐妹。若是一家都一起走了，倒也无牵无挂。可如果还有家人在等着他们……那个滋味……很难过的。”

毕修这样黯然神伤的模样，我在缇卡拉的那一夜曾经见过。

我微微抬起头，准备安抚他。但就在这个瞬间，我瞄到了他精致的轮廓，那种奇异的熟悉感再次闪过我的脑海。“毕修，你的家人呢？”

“我的家人？”他笑了一下，可这次的笑容有些僵硬，“我好像没告诉过你。在我14岁的时候，我的父母，姐姐，还有弟弟，一起去星际旅行。结果，就遇到了星盗，再也没回来。”

“若是一家都一起走了，倒也无牵无挂。可如果还有家人在等着他们……那个滋味……很难过的……”言犹在耳，原来伤心都是自有出处。我抱住了他的腰，想要给他我所有能给的安慰。

这就是他放着好好的教授不做，非得一次又一次跟星盗打交道的原因吧。一个14岁的少年，一夕之间，失去了父母姐弟，整天想着他们遭遇了什么，他们是否还活着，想要施救，却又什么都做不了。每个夜晚，望着夜空，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仰面躺在船上，举着酒瓶遥祝的画面，再次浮现在我的眼前。我叹了一口气，“都过去了。”

毕修拍了拍我的背，“我倒是希望那些真的能过去。可是这么多年了，这些戏码从来没有停止过。我这么做，一方面是想着能够少一些悲剧重演，而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还抱着一丝奢望。”

“什么奢望？”我低声问。

“我希望他们没有死，我希望他们活了下来。我希望终能有一天，在星盗的人质营地里，能看他们。”毕修眼眶微红，他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仰头靠在椅背上。

有这种可能吗？我认真地思考着。确实是有可能的，但是即便他们真的活了下来，这些年的日子绝对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尤其是毕修这人间绝色的皮相，他的爹妈和亲姐弟绝对也差不到哪儿去。一旦落在这些星盗手里。他们……

不知道为什么，我脑海里再次闪过那个叫阿念的侧脸。我猛地坐了起来，去翻身上的口袋，去找那根链子，“可能是我想多了啊！你别多想啊。我给你看个东西，你见过吗？”

毕修被我的突兀弄得一愣。我的手缓缓从口袋里拿了出来，随着我手指松开，一道银光陡然从我手心坠落。

“这是什么？”毕修盯着那颤动旋转的银色链子皱着眉头。

可当链子缓缓停下来，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截手链上的时候，他的瞳孔陡然缩了起来，他就这么看着垂在我手中的那截手链，浑身微微颤抖着，甚至不敢伸手接过去细看。

“你帮我看看，那手链上是不是有六个小环，用来扣着吊坠的。”

毕修的声音沙哑的简直像另外一个人。

我一眼扫过，就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但为了确认，我将手链放在了手心，细细地辨认。

一，二，三，四，五，六……

毕修猛地将我抱住，将头埋在我的颈侧。汹涌而滚烫的液体，在我们两人紧紧相贴的地方蔓延开来。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就这么抱着他。

他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只是用力地抱着我，我被他勒得骨头都隐隐作痛，也正因为两人偎依地如此紧密，他的每一丝颤抖我都能感受得到。

这么多年的祈祷、悔恨、煎熬、跋涉、跌跌撞撞、寻寻觅觅、不肯死心。明知道答案无比惨痛，依然选择直面而行。可当这一天猝不及防的撞到他的面前时，无论他准备了多久，他依然措手不及，痛苦战栗。

我心疼地摸着他的背部，沉默地等着他恢复冷静。

几分钟之后，毕修颤抖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松开了我，“到底怎么回事？这个从哪里来的？”

我将阿念的事情从头到尾一个细节都没漏的复述了一遍。

毕修接过那根链子，放在手里摩挲着，“这根手链，是我送给我姐的生日礼物，这上面原本有六颗彩色宝石的小坠子。”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抬手打开了光脑，在里面找到了一张照片。那是毕修全家人的合影。

里面的毕修跟如今的阿念差不多大，虽是青涩少年，却是眉眼如画，已经能见如今的三分风采。他跟阿念的五官不太相似，但轮廓倒是差不多一致。他的父母都风采过人，毕修的弟弟还是个可爱的小胖子。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姐姐。不施脂粉，工笔难描。

我的心咚的往下一沉，这样的美人……我不禁想起了狂鲨星舰里关着的那几位。

“你看这里。”毕修放大了合影，突出了他姐姐勾住他的手腕，洁白的手腕上，绕着的正是一条手链。形状细节跟眼前这个是一模一样，只是还垂着几颗彩色宝石。

手腕上光脑微微的震动让我回过神来。毕修已经将那张合影传给了我。“你准备怎么办？”

毕修的大掌在脸上狠狠地搓揉了两下，“我虽然还不清楚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往事可以慢慢查。现在，我们先找到阿念，问清楚他的身份。”

“你父母是多久之前出事的？”

“十七年前。”

“所以你现在三十一了？”我思路不知道怎么就岔开了。

毕修虽然满心焦急，仍然被我逗得嘴角一弯，伸手拧了我的鼻子，“怎么着未成年，嫌弃我老了？”

嘿嘿嘿，我笑得特别憨厚：我嫌弃你什么也不会嫌弃你年纪大啊。就你这点年纪，跟我比起来，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吧。

毕修捏了捏眉心，“这孩子多大？”

“跟照片里面的你差不多。”我是这么觉得。

“也就是说，他是出事之后，大约三四年之后才出生的。”毕修的呼吸有点乱，他努力平息一下，“他很有可能是我姐姐的孩子。”

我紧紧地抓住他颤抖的手，“别怕，毕修，最糟糕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这个孩子很健康，身上也没有被虐待的痕迹。这最起码说明，他和他身边的人，过得还可以。事情不至于到你最害怕的程度。”

“你说的对。”他的大掌紧紧地回握着我，“不管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先找到人再说。”

我站了起来，“我现在就去。”

毕修也站了起来，“我们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