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第五十九章 选秀

建昌帝大婚休朝三日，恢复朝会首日，诸事繁忙，议题不断，奏折更是如雪花片一般垒得有两摞那么高。

开春时节，各地的新政与人事变动频繁，今年是建昌元年，年初时的减赋政策很好的振奋了人心，各地百姓喜笑颜开很是干劲十足，短短两月有余，民生百态欣欣向荣，可以预见到，如无天灾，今年将会是个大丰收年。

朝会上，虽然诸事繁琐，但总体来说，还是好消息多，底下诸多官员们在禀报的时候，脸上也不自禁的带上了喜色，毕竟这可算是一桩功劳了。

但不知为何，有眼尖的官员发现，坐在上首位置的那人，由始至终脸上都无丝毫的满意之色，依旧是惯常的清冷。

这人心下不免有些不解。

照理来说，这位新帝刚刚大婚，娶的皇后又是与他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块儿长大之人，也是他自己属意的太子妃，先帝遗诏中提及的皇后人选，这明明是一桩能令他满意的大喜事，而且今日的朝会诸事顺遂，也没有什么可烦忧的，怎么这位还是一副清冷的模样，甚至是……莫名还透着股不豫？

能入朝为官的官员自来都是惯会看人脸色审时度势的，慢慢的，越来越多的官员们发觉到了上首那位的缄默，讨论最激烈的几人得了其他人的暗示，对视几眼，醒悟过来，不由收了口，讨论声逐渐小了下去，不多时，整个朝堂内都安静了下来。

萧漓撩了撩眼皮，朝底下众人冷淡的扫视一眼，扫过文官首位那人时，嘴角隐隐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淡声道，“朕已与皇后商议，不日即将进行选秀事宜，户部可先整理适宜条件的人选名册，以供皇后所需。”

冷淡的一道声音，犹如平地一声雷，震在众人的耳中，敲打得众人一时呆愣在当场，反应不及。

这，皇上大婚不过才区区三日，这就安排选秀了？

大偃朝历来可都无此先例啊。

再往上数，就算是前朝，也没有此等荒谬绝伦的做法啊。

这，这分明是在天下人面前落皇后的颜面啊。

思及此，众人的目光不由得偷偷的隐晦的朝站在文官首位那一身一品文官补服之人看去。

此时的沈翰声也满面惊诧，闻言，猛地抬头朝上首位置的萧漓看去，对视入他暗沉冷厉的眼眸中，不知怎的，他心下一突，有种不好的预感悄悄爬上心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娴儿入宫不过短短三日，还并无消息传回相府，难道是，与皇上出什么状况了？

但，不可能啊。

不说这位新帝早些年曾私下明确向他表示过求娶之意，就连这次的婚事，也是萧漓于年前亲自下的旨意，定夺下的婚期，而娴儿自己历来也是愿意这门亲事的，为了嫁与当时还是四皇子的萧漓，还曾求他成全过，他们两人也可算是两情相悦了，按理来说不该有什么问题的啊。

而且，成婚当日这两人看上去也好好的，并无任何异常，怎么会才不过仅仅三日，就闹到要开辟先河，立即选秀的地步了？

娴儿是真的愿意为皇上选妃的么？

会不会有什么隐情？

还不等他开口，兵部尚书陈光先一步出列，拱手行礼，道，“启禀皇上，皇上大婚不过三日，此时就进行选秀于情于理是否不妥？还请皇上慎行。”

陈家历来都是忠于萧漓的，算得上是萧漓的左膀右臂了，萧漓登基后也大大重用了陈家族人，但萧漓大婚，沈家也算是陈家的姻亲了，陈光此番先一步劝说，也是为了顾虑到沈家的颜面与沈翰声的颜面。

毕竟沈翰声能官拜当朝右相，历经两代帝王，他自身的能力与沈家多年来积攒下来的实力都不容小觑，若是为了明明可以容后再议的选秀这般小事，得罪了沈家，对于刚刚登基不久，根基尚不稳的萧漓来说，实在是得不偿失。

陈光此言一出，底下附言者纷纷。

先前大家不敢强出头，但有人能先发声，还是皇上的亲信，兵部陈尚书开口，那些拥护沈右相之人自然也就纷纷点头附和了。

听闻陈光开声，萧漓冷厉的视线从沈翰声面上挪开，一一扫过那些附言之人，虽未开口，但目光中的威压尽显。

被他扫视过的朝臣们一个激灵，一个个的低下了头，再不敢多言。

萧漓再看向陈光的目光倒是收敛很多，但语气中依旧带着上位者惯常的不容他人置喙的强势口吻，“陈尚书认为尚早么？可朕以为恰是时候了，朕如今已二十一有余，膝下尚无子嗣，自该遵从祖宗礼法，充盈后宫，绵延子嗣，保我大偃江山社稷安稳的，陈尚书以为呢？”

陈光张了张嘴，说到子嗣，说到祖宗礼法，说到江山社稷，这么大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压下来，他一介武官，脑子可比不上那些文官们灵活善辩，想了几瞬，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与措词，到底无法再说什么了。

何况，萧漓说的也不无道理，他早已成年，却一直未有纳妃，别说是个侧妃了，就是连个妾侍或通房都不曾有过，子嗣方面更是无从谈起。

像他这般年纪的男子，就算是个普通百姓，膝下也应当早已有个一儿半女了，何况他还是这大偃朝君王的身份，确实是该考虑子嗣的问题了。

可，现下的症结是，萧漓成婚才三日，这就昭告天下进行选妃，这是在明晃晃的打沈家的脸啊。

这让天下之人如何看待沈皇后，如何看待沈家，又如何看待沈右相？

思及此，陈光眼角余光扫向沈翰声，只见他倒还算镇定。

沈翰声身为皇后生父，身份所限，并不能明着驳了皇上的提议，而且他身为当朝右相，朝廷的肱骨之臣，自当是要以江山社稷为重的，而皇嗣则是重中之重。

另则，娴儿的身子状况苏子成早已详细明白的说与他听过了，他自是知道娴儿虽贵为皇后，却不可能有所出的，而萧漓身为帝王，当然不可能无后，选秀纳妃是迟早的事。

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快。

但是，皇上连陈光的规劝都不留情面的驳了去，对其他人的附言也置若罔闻的并不予以理会，此番做派分明是势在必行的，因此，他自是再不能为此开口，以免落个结党营私，藐视皇权的嫌疑。

斟酌片刻，沈翰声出列，拱手朝上首位置那人道，“启禀皇上，皇后入宫已有三日，臣甚是挂念，臣恳请皇上允许臣入宫觐见皇后。”

他自知，在这朝堂之上，在萧漓的口中，怕是询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了，他现今唯有入宫亲自问问娴儿，这三日来到底发生了何事，才会使得皇上下此旨意。

只有寻到了原因，才能对症下药，想出解决之法，在选秀之令传得朝野皆知前力挽狂澜。

这会儿，他有些隐隐的不安，那日成婚喜宴上，他莫名察觉到的那股毛骨悚然与胆战心惊的感觉又仿佛笼罩在了心间。

萧漓挑了挑眉，嘴角勾出一抹笑弧，眼内却无任何笑意，薄唇亲启，“沈相应知，祖宗礼法规矩，女子一旦入宫，再不是各家小姐，入宫五日后方可见嫡母，而皇后嫡母早已身故，沈相作为外臣，自当依礼在十日后递上折子求见皇后，方可相见，望沈相万不可逾矩了去。”

一番话，说到底，是驳了沈翰声的求见之意。

话落，还没等沈翰声再开口，萧漓已然起身，丢下一句，“退朝。”就先行离开了。

留下底下众朝臣，面面相觑。

沈翰声直起身，望着萧漓离去的背影，眼内的忧色更甚了，而心头的那份不安也愈加的强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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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皇后沈之娴诏礼部官员觐见，商议建昌帝登基后第一次纳妃选秀的各官家小姐的人选名册。

礼部官员呈上早就备妥的适龄小姐的名讳及身份，供皇后参详，沈皇后翻阅过后，另提及了几人，礼部官员一一记录在册，表示会重新拟定。

三月二十，朝会上，礼部官员呈上与沈皇后商议过后的选秀名册，萧漓翻阅查看，洋洋洒洒几十位各府小姐的名讳，萧漓一目十行扫过，扫到某个名字时，停顿了一息，几不可察的点了点头，阖上名册，算是满意了。

底下有沈家的门生及党羽几度欲开口，但眼见沈相面上不显分毫，张了张口，终究没有开声。

三月二十一，整个上京城内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都听说了建昌帝要选秀之事，这一桩本是皇宫内院中的事，变成了街知巷闻茶余饭后的谈资。

三月二十四，沈翰声终于入后宫见到了沈之娴，沈翰声依礼向皇后行礼，“臣沈翰声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安。”

沈之娴起身搀扶起沈翰声，朝玉儿递了个眼色，玉儿机灵，摒退了左右，为两人备上一盅茶水，福了福身，也退了下去。

福熙宫前殿只有父女两人在，沈之娴朝沈翰声福了福身，算是还了刚才之礼，直起身子后，温软笑道，“爹爹怎的入宫了？”

沈翰声从入福熙宫后就在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沈之娴，此时目光定在她带着笑意的脸上，问，“娴儿入宫这些时日来过得还好？”

沈之娴点了点头，“娴儿很好，劳爹爹挂念。”

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女儿沈翰声自是知道她的善解人意的，他不提她永远也不会先开口说她的难处，于是他直言问，“娴儿与皇上是有什么龃龉么？怎么才刚刚成婚就要进行选秀了？”

沈之娴面色一僵，低下头，思量再三，瓮声瓮气的坦言道，“当初逼宫之祸导致了封副统领惨死，这本是娴儿的过错，皇上要怪责也无可厚非。”

而且那人还是他心悦之人的哥哥，让他怎能善罢甘休不怨恨？

不过，这句话她却说不出口，是从心底里不愿去正视这个事实。

沈翰声眉头的褶皱加深，“这件事又怎可怪娴儿？娴儿当时也是受了萧沣的蒙蔽，而且封副统领是为了皇上挡下的剑弩，要说责怪也无论如何怪不到娴儿的头上啊。”

沈之娴低着头，只感觉眼前有些水汽模糊，她赶紧深吸几口气，眨去眼中的泪意，平复下自己因着遇见亲人而泛起的委屈之感，再抬起头时她已然恢复了常态，朝沈翰声安慰着道，“爹爹，选秀之事迟早要进行的，现下只不过是提前了些时日罢了。”

“娴儿的身子爹爹应当知道，皇上作为帝王又怎可能无后，就是这后宫之中也不可能只得娴儿一人的，将来如有妃嫔能为皇上诞下皇嗣，这是大大的功劳，娴儿应该要感恩的，又怎会不悦呢？”

沈翰声看着沈之娴笑得如常，良久，深叹一口气，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娴儿如若有任何事，都可以让人告知爹爹，有爹爹在，无论如何都会尽力帮娴儿的。”

“娴儿无恙，爹爹也不要忧心才好。”沈之娴反握住他的手，用力按了按，传递着宽慰之意。

父女俩话至此，纵使沈翰声再睿智细心，但到底男子不比女子，有些女子的小心思他无论如何都是看不透的，见沈之娴如此，也就宽了心，放心的离去了。

至此，沈之娴，甚至是沈翰声都认为，萧漓的此番作为只是在发泄着对封锦荣惨死的怨恨与积怒，并没有深想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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