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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chapter61

蒋成的情况当然不会很好。

不仅腹部踢踹的外伤一直没见好转,此前外力导致的肩膀脱臼,亦因只做了潦草简单的处理,后来进一步恶化。

一连数日高烧不退后,见状不妙,就连几名绑匪也不敢怠慢,赶紧接受“上级”指示、偷偷找了个私人医生过来替他做全面检查。

但,即便医生再三担保过绝不会闹出人命。

——“喂,别装死啊?”

他那副濒死般虚弱状态毕竟太过骇人。

本就与其余三人并不在同一阵线的c,还是忍不住流露出三分异样担忧。趁着医生前脚刚走,四下无人,当即蹲下身来、伸手去探蒋成额头温度。

被那烫手体温吓了一跳,忙又迅速拍了拍他脸颊,试图催人清醒,低声询问着:“你没事吧?别死在这了。”

废话。

蒋成:“……”

汗水早已濡湿了他额前碎发。

换了往常,人家敢这样拍他的脸,他扭头就得还过去一脚。

然而此刻,侧倒在冷硬床板边缘,额角青筋因疼痛而止不住微微抽搐,他实在没有力气分心反抗,也只得作罢。

好半晌,亦才断断续续挤出一句:“死不了。”

谁爱死谁死,他反正接受不了这么窝囊且狼狈的死。

蒋成想。

他一向是这么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硬骨头。

甚至眼见面前人眉头紧锁,一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忧虑模样,还忍不住嘶声嘲笑:

“怎么,怕我死得早,赶不及你们老板收网?”

“……这不是你一个人质该管的事。”

“那就是还没引‘目标’走到你们希望的那一步咯。”

“你问得太多了。”

c答得滴水不漏,显然对他很是忌惮。

然而话音一顿,似乎想起什么——或许也是怕他冷不丁来一招“惹是生非”,又不得不简单补充:“总之,我们没想过要你的命,那是最低级的玩法。走到这一步,纯粹只是像你们中国人说的,‘将计就计’而已。”

……将计就计?

蒋成听出对方话里余地。

还待再问,无奈耳听得不远处门扉复被推开,伴着一阵脚步沉沉,那五大三粗的绑/匪d一边喊人、一边大步闯进门来,嚷嚷着什么“c,你是不是多拿了东西,快出来看看,a有话问你”,也只能见好就收,重归静默不语。

此后,在众人毫无松懈的轮流看守下,复又勉力熬过大半个礼拜——

终于。

随着一道清晰可辨的电话铃声,在外头空阔客厅内骤而响起。

仍在闭目养神的蒋成,霍地眉心一皱,睁眼看向身旁神情意味不明的c。

“老板?”

门外,是a粗粝嗓音。

他独占了电话,其余两人完全没有插话的份,只能竖起耳朵在旁细听。

“是我,可以动手了。”

可怜电话里传来的低沉声音似也完全没注意到这细节,仿佛忘记了自己理应有四枚“棋子”。

只兀自叮嘱着:“a,你知道该怎么做。事成之后,我会保证你的家人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不是你们,而是你。

旁人或许听不明白,但他很清楚,这是仅仅说给他一个人听的警告与“叮咛”。

蒋成自然看不见屋外a的凝重表情。

但看向近在身侧的c,对方嘴角骤而勾起那一抹淡笑,倒是被尽收眼底。

“……”

很显然。

守株待兔的布局人,终于等到了那只自投罗网的蠢兔子。

*

一天后。

新加坡边境,某废弃海湾工厂内。

这地方其实位置并不算偏僻。

只因此前临近拆迁又被政府搁置计划,才导致大半年少有人迹。

粗略一看,四处概都堆放着落满灰尘的警戒带同过期原料。哪怕陡然迎来一批不速之客,也没能给它增添半分人气,照旧阴森得很,白日亦不见阳光。边边角角处,尽是鼠蚁乱窜的细响。

——“说到底,我们也就是用来拖时间的不是?”

甚至连说句话也带回音。

d一脚踩在门边,动作间极不耐烦,粗鲁摆弄着脸上并不透气的黑色面罩,说完,大抵是无处撒气,眼瞅着地上横亘着根废弃钢棍,又就势一踹,“叮叮啷啷”一阵响,将那钢棍踢开老远。

“知道就行了,说出来干嘛?”

而斜侧方的b和c却不如他“悠闲”。

刚一左一右掰住蒋成肩膀,将人按在角落木箱上坐好。见自家兄弟一副心不甘情不愿模样,b也不禁跟着做了个“砍头”的手势,冷嗤一声:“本来以为解决掉人就能跑,谁能想到计划一拖再拖?都拖到今天,也只能希望‘他’会说到做到,把我们引渡回国了——至少我老婆还能拿那笔钱去纽约潇洒几天。”

“你倒是想得开。”

d闻声感叹。

一边盯着门外,嘴里复又咕咕哝哝着一口乡土调浓重的美式英语:“不过我没老婆,那笔钱是要给我爸爸的。”

“他就是个烂赌鬼,没钱花的话,马上就会被赌场放贷的人逼死……这么想,我还有点心痛。哥们,我在这卖命,还比不过他赢几盘骰子。你说等我出来都四五十了,还能讨到老婆吗?”

“难了。”

“……”

“这样吧哥们,要不你留点钱,等出来了,我介绍我表妹给你……哈哈哈,别这么认真看着我!开玩笑的。我表妹可是正正经经名牌大学生,看不起我们这些土鳖。”

与各自身体紧绷、满脸防备的a、c不同。

如此严肃的场景内,似乎毫不知即将要面对怎样境况的两人,倒真如同朋友般说东说西、时而伤春悲秋的聊起天来,到最后,甚至颇不要脸的讨论起监狱的理想伙食,以及如果等下紧随而来就是警察,要怎样才能在投降保命时保持英挺潇洒——

他们聊的意犹未尽。

直到站在最外沿的a忽而低吼一声,摆手示意身后众人:“来了!”

刚才还掀开面罩不住透风的d,这才霍地站直身子。笑容尽收间,神色骤冷。

眼见着b抽刀抵住蒋成脖颈的同时,亦背身藏到门后,手指摸向腰间鼓鼓囊囊的刀刃。

不远处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很快,伴着“咔哒”一声响。

布满铁锈的半阖大门被人扭开,泄入寸缕夕阳。

“……!”

双方人马一个照面,气氛乍变。

首先走进工厂内的,自然是这次被几人不约而同、点名要求亲自到来的蒋霆威。

即便年逾五十,他整个人依然挺拔高大,不输壮年,鹰视般的目光在周遭逡巡一圈,最终怔怔定格于正前方——

蒋成坐在个灰漆漆的木箱上。

一身廉价打扮,看不出牌子的休闲装穿得松松垮垮。已养得略长而失却光泽的黑发无力垂落脸颊,显出一股病态的秀气,然而即便如此,身旁两个凶神恶煞的绑匪却像是毫无同理心,仍强硬地一左一右制住他行动,刀刃逼近脖颈动脉,距离几近见血。

“蒋……不是,阿成。”

这亦是时隔数年,蒋霆威第一次看见儿子这样脆弱狼狈,惊惶之下,甚至一时吓到失语。

仿佛顷刻间有了即将失去眼前宝贝儿子的实感。

即便沉静如他,反应过来,也忍不住低声怒吼:“把你们的刀拿远点!”

这话落地。

身后默默提着公文包亦步亦趋、始终低头不见表情的舒沅,终于忍不住悄然抬眼。

“……”

只消一瞬。

甚至只来得及看清楚蒋成惨白如纸的面色、肩膀上依稀暴露的厚厚白色绷带,她便迅速垂低眼帘,显然是在努力强忍泪水。

她知道自己不能哭。

可憋不住的委屈和心疼让人闷得难受,哪怕明知蒋成亦在看向她,也几乎控制不了鼻尖发酸,整个人崩溃似的细微颤抖。

而他方才还紧绷着、防备且冷硬的神色,亦倏然变得复杂却温柔。

一句“阿沅”哽在喉口。

“别这么着急。”

对方却似乎早对他们的反应有所预料,尤其是那个能说一口蹩脚中文的绑匪c,更是话里带笑,一把按住他肩膀的同时,又抬手示意舒沅,“两位,我们说到做到,你把钱放下,我们把人留下。”

这多简单?

蒋家人本就做好了割肉放血的打算。

听他这么一说,更是丝毫没有犹豫,舒沅当即微微弯腰,将那公文包放在地上,随即平举双手,向控制住蒋成的两名绑匪示意。

与此同时,身后的a亦微微扬起下巴,示意之前一直隐藏在门边的d动身拿钱。

“我?”

那高大汉子一愣。

虽有些意外,但他本就一直盯着那公文包不放,此刻平白捡了个便宜,不由咧嘴一笑,也管不了为什么突然计划有变,立刻三步并作两步,飞快跑到两人面前。

拎起那轻飘飘公文包,赶紧向后一退。

——美金在前,谁还记得原定“拖延时间”的任务细节?

也不等后续指挥,众目睽睽之下,d立刻拉开包链,不住探手摸索着里头内容。两眼放光,面罩下的嘴角激动到直打哆嗦。

“喂!d,你干嘛?这是他……不,不是、是我们的钱!”

c见状,忙作势吼他。

“对啊,你赶紧把钱收好,别乱动了!”

一旁的b也跟着搭腔。

不过他的心态显然不同于c,更像是恨不得赶紧过去抢来巨款,鬼精的视线始终盯着那公文包看,一副活似对方捡了大便宜的表情。

众人都是各怀鬼胎。

由是,除了一直望向那头的蒋成,自然也就没人注意到,已默不作声许久的a,不知何时,竟退到了门边的废弃原料堆旁,不着痕迹的,侧身摸向其中缝隙——

“齐了,”而d还在咕咕哝哝念叨着,“我数数,支票,还有秀成居的房屋地契,wow,哈哈,还有股权合……”

还有蒋氏百分之五的股权合同。

他话音未落。

洋洋自得的表情突然定格在脸上,身体不受控制地连连抽搐。

直到反应过来,已是满脸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腰腹间,三道新鲜的“血窟窿”。

【砰、砰、砰。】

那一秒。

说好了一手交钱一手交人,b、c两人亦才刚将蒋成推推搡搡、交付到舒沅和蒋霆威手中,四人站位交叠,聚集一团。

突然间,破空枪响震得房檐灰尘抖擞,舒沅尖叫一声,来不及看清到底发生什么,只下意识护住蒋成后颈,将人往低处按倒。

瞬间,几人同时趴下!

等到不住喘/息着,鼓起勇气向后看,刚才还抱着那公文包不愿撒手的d,此刻已然身中三枪,应声倒地。

伴着一声重物落定的钝响,身体仍不自觉地抽动数下。

那价值千金的支票随着未严丝合缝拉拢的缝隙飞雪般轻洒而出,又被遍地血污濡湿。

他嘴鼻颤巍巍涌出数道鲜血。

直到死亡的最后一秒,愚笨如他,或许才终于想明白:这世界上真正能够守口如瓶,为花钱的人扫清一切路障的,从来没有知情不报的活人,只有死人罢了。

只有永远不能说话的人,才最懂事。最安全。

——“papa!”

唯独留下凄厉的一声哭喊。

成为这个没有名字,只有孤零零冰冷代号的可憎绑匪,在这世界上最后的遗言。

很快,那巨山似的身躯逐渐再无反应,脑袋无力地歪倒一侧。

“whatthe**!”

而目睹全程、同样只是单纯接受安排的b,也已然被眼前的景象吓到瞬间失禁。

他当然完全想不明白,己方同伙为何突然手握危险枪/支,为什么说好的拿钱办事,变成了杀人销/赃。只几乎是痛哭流涕着,扭头去拉扯身旁无动于衷的c,试图与对方站在同一阵线以求自保。

然而,不过一个转身,已是脑后一凉,鲜血四溅。

他双目大睁。

“……!”

那血滴甚至溅到了舒沅脸上。

蒋成心头一紧,当即想也不想,左手捂住她眼睛,右手一把拉过父亲,连拖带拽,便瞬间喘着粗气将两人拖到旁边一堆废弃木箱后头,离开那片距离过近的危险区域,而背后,就是这阴森厂房内除了大门外唯一通向外界的天窗。

——可怜蒋父还来不及感叹自家孩子临危应变的机警。

一回头,自家那没良心的小子,已经径直将老爸晾在一边,完全没有理睬他的意思。

只兀自低头,搂紧怀里显然尚未从刚才惊吓中回过神来的舒沅。

宁可自己白着一张脸,右手因后知后觉剧痛而抖得不行,依旧小心帮她擦拭着脸颊,不住低声轻哄着:“没事,没事了……阿沅。”

蒋霆威:?

真真是“虎父无犬子”。

但想到当年蒋成得救,自己也是第一时间先抱住阿秀,他莫名又生出股说不清是“英雄惜英雄”,抑或是失落加懊恼的心情。

然而眼下情况早已不容他多想。

“砰!”

“砰砰!”

不过半分钟。

又是数声破空枪响近在耳边——即便眼瞧着室内已是横尸两具,血流遍地,一片惨烈景状,a手中□□却仍未放下,不死心的,直指那头躲避连连的c的方向。

有利器在手,他此刻仿佛已成把控全局之人,一扫之前在c面前、时而因其挑拨而四面受敌的局面。

“不怕吗?”

甚至笑问,作认真瞄准状,“如果你现在向我跪下,c,我能让你像b一样,死得干脆一点。”

这可不就是反派通常死于话多吗?

蒋成闻声,冷不丁抬眼,径直看向右侧方蹲在另一片木箱后,依然背脊笔挺、恍如毫无惧意的c。

果不其然,从他背后腰间异常的鼓起中,辨别到同样危险的武器轮廓。

然而c似乎并不打算顽抗。

只摆出投降般举起双手的姿态,双眼似有泪水,哽咽着问道:“我知道我也躲不过。但我只想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那个人默许的吗,还是你们一开始就不打算给我们留任何活路?”

“是你害死了他们。”

而a话音波澜不惊,恍惚还带着一丝嘲讽:“如果不是你做出那么危险的提议,他们也许可以多在牢里活几十年。”

c登时一怔。

反应过来,瞬间为自己的“兄弟们”哀嚎着大抱不平:

“为什么……!可我们最后根本没有那么做!老板只是想要报复,一开始就只是想要借我们的手杀死蒋成!我们只是收钱办事而已,都做到了这一步,为什么不能多给我们一次机会!”

可无论他再怎么痛哭懊悔,a也只是听得冷笑连连,毫无反应。

毕竟,但凡有点脑袋,都知道这人绝不是什么义气角色。到最后,听得满脸不耐,更是索性端起□□,步步靠近。

c愈发恐惧。

也不管什么尊严不尊严,立刻跪倒磕头。求饶间,不住向后躲藏:“我知道错了。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我,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们的老板是jones,我会把杀人和绑架的罪名全部揽到自己身上,求求你给我一个机会……”

他说:“我可以不要钱了,只要把我引渡回国,我会坐牢坐一辈子,为jones保守住所有秘密,我对上帝发誓!”

jones?!

即便舒沅已努力屏住呼吸。

在听见绑匪亲口证实窝里反的元凶的一瞬间,仍忍不住双眼大睁,呼吸骤乱。

竟然真的是他。

他不仅想要勒索,还要灭口!

舒沅眉头紧蹙。

想起那时宣展一副信誓旦旦的伪君子模样,一股反胃感瞬间涌来。然而与她相反,身旁的蒋成却明显沉静许多,只默默与蒋父对了个眼神,继续观摩着眼前这场未竟的“大戏”。

同样的,a显然也有些意料不到c突然的转口栽赃。

“你在说什么!那个计划早就被放弃了!我们没有再想过杀人,只是为了拖——”

他猛地一蹙眉。

“等等。你怎么会知道jones……”

像是忽而意识到什么。

a猛地怒起,一把扛起□□,厉声怒吼道:“我懂了,一开始多拿东西的是你,后来挑拨离间,想要孤立我的人也是你!还有你现在说的话,你明明就是……!”

就是什么?

【砰!】

a怒上心头,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却不想几乎同时。

伴着轰然巨响,脑后汩汩涌落的热流,却让他下意识停顿了半秒——枪头随即一歪。

原本理应正中红心的一枪,只打中了c右边肩膀。

【砰、砰!】

而也正是这数秒。

取而代之的另外两声枪响,已然足够结束他的性命。

“……?”

他满面讶然。

脚下颤颤巍巍抖了抖,最终仍止不住口吐鲜血,向前猛地栽倒。

头朝下,漫开遍地血花。

而他身后,手执钢棍,用最后气力站起身来,给了他致命一击的d,随即同样重重倒地,再无声息。

他们谁也没有闭上眼睛。

唯独汇流到一处的鲜血,仿佛人生来平等、无差无别的归宿,即便在滔天巨浪般的资本争斗面前,他或他,从来都只是无关痛痒、无足轻重的蝼蚁,此刻,至少都逃不过生命骇然流逝,归于腐烂的结局。

谁也没有比谁更低劣。

谁也没有比谁,更高贵。

c站起身来。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因为他很清楚,所有多余的话,都很可能会成为计划之外的多余证据,被录入舒沅或蒋霆威其中一个、身上必然佩戴的通讯器里,令一切的牺牲毫无意义。

他该说的台词,早已都说完了。

至于还能做什么,或许也只有默然上前,合拢了d欲闭未闭的湛蓝双眼。

而后。

c霍地扭头,重新举起手中枪支,决意最后,为这场绝不能仅止于绑架的“仇杀”案,添上最后一把火——

“砰!”

*

是枪响。

然而,却不再是震破耳膜的近距离“发作”,恍惚是从极远处传来,一声接连一声响起。

末了。

一点血痕,从c的眉心蜿蜒而下。

而后愈来愈多,在地上聚成起一滩污血。

面罩下的脸庞微笑倒地。

伴着一道钝响,蒋成将舒沅按倒在怀中,捂住她眼睛。

至于不知何时、已然挡在儿子儿媳身前,如小鸡护崽般伸开双臂的蒋霆威,却只暂愣过后,蓦地脸色一变,扭头看向自家宝贝儿子。

蒋成没有说话。

正对向c的眼神冰冷,顿了顿,亦转身看向身后早已算好位置的天窗,远距离狙击的红外射线,从他眉间默然隐去。

实在说不清,这一局到底是他赢,还是“他”赢。

而蒋霆威是何等精明人物?

见他仍脸色肃然,一副忧虑模样,不过思索片刻,也转而意识到,这或许依旧是一场胜负未分的豪赌。

无奈做惯了“虎父”,劝慰的话一时却不知从哪说起。

末了,直至早已待命许久的警官们鱼贯而入,迅速前来处理现场,而他们被提醒、原地等候医护人员到场,蒋父这才回过神来,收回自己尴尬却下意识的保护动作。

沉思许久,复又轻咳一声,低声道出句意味不明的:“你做得很好。但是爸爸从没想过,要你做到这种地步——阿成,人要惜命,你知不知道?”

蒋成默然。

他本想一如往常,选择以沉默应万变。

可或许是因为感受到怀中、舒沅努力回抱他而传来的些许气力,或许是刚才蒋父一瞬间流露出的父爱,让他多年来严实的心防,终于些微破开丁点缝隙。

这一次,他没有用浑身坚硬而顽固的尖刺去刺痛对方。

只是看向那一地狼籍可怖的场面,轻声而诚恳的,说了句:“这是我总要面对的。”

“你……”

“如果我今天不面对,以后要遭遇这些的,就会是阿沅,会是我们的孩子——爸爸,我们其实都很清楚吧?在其位谋其事,享了金汤匙的福,就要做好准备受其他的苦。不管你信不信,其实我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只是不想阿沅像妈妈一样,因为我那时候经历的事,一辈子,只要想起来就流眼泪,永远走不出来。所以,是坑我也跳了,当年的事,当年的心结,我会亲手把它解开。”

“……”

“我做到了。”

他说着。

复又微微躬身,轻而又轻,抱住阿沅颤抖的肩膀。

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话说不出来。

到最后,也只是喃喃着,像是安慰父亲,安慰阿沅,同样像是安慰自己:

“没关系,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至少未来,或许不再会有无数个辗转反侧夜里,不会再梦到,那个总是流着眼泪、永远只有八岁的小王子,哭着害怕面对,这浩瀚且残酷,人性险恶的广袤世界。

他终于把他赎回来了。

于是,竟又畅然一笑,也不管自己肩膀疼得不行,倒像是再受不住眼下这种沉重气氛,忽而掰住舒沅手臂,一本正经,不许她再偷偷躲在他怀里流眼泪,转而微微躬身,凑到她面前。

“……我是不是臭死了现在?”

他问。

舒沅:“……”

哪壶不开提哪壶,就不能让她多演几分钟偶像剧吗?

这个气氛破坏王!

要不是蒋父就在旁边,她能气到直接给他一拳。

“怎么不说话?”

然而蒋成还不罢休,像是非要讨一个答案——明明早有人给他换过衣服剃过胡子,还故意装作一副嫌弃模样,往她面前凑。

舒沅被他孩子气的摇晃逗得直笑。

“别闹了——你、人家看见以为你疯了!”

哪有这种惨兮兮“受害人”的?

她无奈。

可说归说,训归训,此时此刻,心却依然被失而复得的喜悦骤然填满,不知为何,看他那副故意讨自己笑的表情,亦骤而鼻头一酸。

又哭又笑间,轻轻捧住他那狼狈俊脸。

“行了,不嫌弃你。”

她说。

很轻很轻声的,红着眼圈,却笑着对他说:“……我只要看见你就很开心了,真的,你不用逗我笑。蒋成,我们回家吧。”,,网址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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