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9 章 永恒铭记

时光飞跃、凝聚成岁月,无垠的风与雪也随之跋山涉水，在世界的尽头停下脚步，最后堆积成纯白色的冰冷景象。

在一望无际的冷白色里,有一座深色的堡垒静默地伫立，任由风雪与时光落下独一无二的洗礼,不容外物撼动自身分毫。其特质的墙壁是最坚固的防守,决绝地将外界一切的冷酷隔绝在外,只余下内部像是无人存在般的悄无声息。

刺目的冷白色几乎遍布这座只有孤独在无声地喧嚣的堡垒,而里面最高位的主座上坐立着一座只有黑白两色的雕像，一意孤行地将宏大的堡垒化作最寂寞的存在。

她本沉默地端坐着，直到堡垒内的AI发出温和厚重的提示音，才睁开盛满飘落风雪的湛蓝冰山。

康-艾尔、【伊妮德·肯特】……

这两者结合在一起，让她产生了一种非常讨厌、非常烦躁的不好预感。

自从她统治了世界、成为明面上的【白色领主】后,那个本来一声不吭地站在她身后的弟弟就突然变了态度——但要说康-艾尔不再对她忠诚,又或者想要背叛她、加入反抗军，却也是无稽之谈。

他态度改变后的异常行为说来也就只有一个。

他似乎一直在定位某个时空，想要找到某个人,去做某件事。

至于具体想要做什么,卡莉-艾尔毫无头绪。又或者说,并不在意。

毕竟就算这一次康-艾尔突然去完成自己想做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中消失无踪,也是在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后，甚至都还记得要带一个通讯器走，只能说刚好踩在了卡莉-艾尔能容忍他的范围内。

——氪星青年可以说是非常熟练地在自家姐姐的底线上蹦迪了。

本来如果他能在下一个任务执行前回来,她还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假装没看到他溜走了,但既然警报响了起来,内容还是那个名字……

卡莉-艾尔睁开眼后便站了起来,雪白披风始终紧随其后,擦去了她落下的每一步痕迹。

“您是否决定亲自前往目标的定位所在，Lord？”

熟悉的温厚声音透着几分刻意制造出来的机械感，却还是停住了她的脚步。

她站在空旷的王座之下，侧头看了一眼那个悬浮在半空中、与堡垒外墙一般的深色的堡垒守卫者，刚刚是它里面的AI程序发出的声音。

只是看了一眼之后，她就转回头，低声说：“准备开启传送。”

AI没有提出异议，继续问道：“是否需要通知任何人？”

卡莉-艾尔一言不发地迈开脚步，在离大门只有几步距离的时候，原本紧闭的门扉感应到了主人的到来，缓慢地自动开启，露出了堡垒之外白得刺眼的千里冰景。

生物力场自主形成了微风，白色披风颤抖着荡出悠然的弧度。

白色的神明微微仰起头，仰望着外面蓝白色的清澈天空，略微吸了一口气——

她原本所在的那块地方骤然发出几乎可以震破耳膜的声响，而她高挑的身影已然出现在百米之外的空中。

只有她在起飞前的命令在空气中悄然飘散，被AI捕捉入自己的系统里：“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的离开。”

隔绝世界的堡垒大门静默了一瞬，又自动关闭，重新合上自己坚不可摧的门扉。

孤独堡垒重归寂静。

……

前大都会，现核心控制室。

这座被逐渐改造为只有机械装置组合运行的前大型都市，经由【白色领主】统治后已经不再属于城市的划分区域内，而是作为领主本人的私人领地存在。

在控制室最高层的露天广场上，一道白色的身影自远方快速掠过，最后随着风的方向轻轻落在广场的中心。

恰好，在她落地的瞬间，露天广场中唯一的门缓缓打开。

卡莉-艾尔略一抬眼，淡金色的光芒在她平静无波的蓝色双眼中一闪而过，她的身影便即刻消失在了日光之下。

打开的门后有两个人在侧首交谈，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其中较高的那个身影骤然转过头，直直地看向身影消失的那块地方。

察觉到她的动作，另一个幼小的身影也跟着转过头，但他们看到的只有在蓝天下反射着日光的冰冷地板。

“……”黑发男孩略微歪了歪头，“有什么东西吗，卡拉？”

金色长卷发的卡拉-艾尔（Kara-El）往前走了几步，皱着眉扫视了一圈露天广场：“……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

乔-艾尔二代（Jor-El2，后面简称小乔-艾尔）迟疑道：“不会吧？如果真的有谁在的话，Code也会告诉我们的吧。”

Code，是Lord直接指定、也是唯一指定使用的AI程序，本体数据流搭载在孤独堡垒之中，却也直接操控着全地球的电子用品与信息流。

卡拉-艾尔思考了一会，点了点头：“也是。Code唯一不会播报到来的也只有她了，不过最近根本没什么能让她出来孤独堡垒的事情……”

想到自己的姐姐，小乔-艾尔也有些苦恼：“我倒是想拉她出来玩……但是出来之后也完全不知道干什么，还不如让康去找她呢。”

作为这三位姐弟的姑姑，卡拉-艾尔忍不住笑了：“如果找她出来还没事干的话，你肯定会被她带去训练场吧？康也天天跑去找她挨揍，导致他的体术倒是快比我强了。”

完全不敢想被自家姐姐带去训练场的后果，小乔-艾尔苦哈哈地说：“这方面我倒是非常佩服康啦……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坚持有事没事就去找她，结果都是被她拉去挨揍的，明明他每次被揍之后都很痛。”

“这方面我倒是有点能理解他。”卡拉-艾尔站在广场中间，抬头仰望天空，英气的面容柔和了一些，“每次看到她一个人的时候，我也想要跟她走在一起。”

心理年龄尚且幼小的小乔-艾尔还不太能理解她话中的意思，但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坦然地说道：“但我们一直都陪在她的身边啊。”

卡拉-艾尔低下头看向这个气质还有些稚嫩、眼神清澈也坚韧的小侄子，露出了笑容：“没错，她的身边只有我们了。”

……

而他们谈话中的主角，卡莉-艾尔用魔法隐藏了身影，站在他们不远处，安静地凝视着他们，聆听着他们的话语，看着他们各自起飞，从核心控制室飞向自己管理的区域。

直到用正常人的视线再也看不到他们了，卡莉-艾尔才转身走向通往内部的门，在含铅的门扉合上的前一瞬露出了身形，雪白色的披风在逐渐合拢的门缝中一闪而过。

而同一刻，正在空中飞行的男孩却忽地减缓了速度，在半空中悬停，转身看向核心控制室露天广场上唯一的那扇门。

因为建筑物含铅，他不能看清里面的场景，只能用超级听力听到门刚刚合上的轻微声音。

看着毫无动静的门发了会呆，某一瞬间，没有任何由来地，小乔-艾尔突然歪了歪头，有些迟疑地轻声呢喃：“……姐姐？”

站在那扇门的另一边，卡莉-艾尔停下了脚步，冰蓝的双眼闪烁微弱的金色光芒，通过魔法透视并且看到了远处小乔-艾尔微动的嘴唇，看出了他呢喃的话语。

她眨了一下眼睛，也看向了男孩清透的蓝色双眼，轻声应道：“……嗯。”

小乔-艾尔自然不能听到她的回答，所以只是兀自困惑了一会之后，就嘟囔着“最近是不是睡太晚了？不过氪星人会因为熬夜而产生幻觉这种东西吗”转身继续飞走了。

她冰冷的表情破天荒地柔和了一些，也转身走向了自己的目的地。

穿过千篇一律的廊道，这座以巨大的城市为基础所铸成的核心控制室看不到任何人影在里面繁杂如迷宫般的廊道走动。

当然，其实也是有的。只不过理所当然地掌控着这个庞大的控制室的AI特意为自己的主人规划了一条碰不到任何人的道路，完美地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

最后，卡莉-艾尔停在了一间似乎与她之前在廊道里路过的房间没有任何区别的房间门口，伸出右手，将整个手掌平直地放在了冰冷的金属门上。

门打开了。

在空旷的房间里面，只有两个盖上了透明罩的冷冻仓被放在了房间的正中间，比邻相对。

这个房间的存在只有这整座控制室的主人知道。毕竟除此之外的所有人，都以为这两个冷冻仓里躺着的人已经死亡了。

——实际上，也确实有其中一位已经死亡。

两个冷冻仓中都缓慢翻腾着隐隐绰绰的冷白雾气，其中分别躺着紧闭双眼的一男一女。男性有着一头黑色短发，额前有一绺微卷的头发。女性则是黑色长卷发压在身下，两人都面容平静，像是陷入浅眠。

她慢慢地走到了两个冷冻仓的中间，伸出两只手分别放在了两个透明的玻璃罩上：“Code，确认冷冻仓的状况。”

浅淡的白色光芒在玻璃罩的一边上微微亮起，迅速地扫过了整个玻璃罩。

Code沉稳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一切数据如常，无异样。”

听到由自己设定的AI声音，卡莉-艾尔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躺着男性的冷冻仓，略微垂下了眼睛，指尖在冰凉的玻璃罩上微微摩挲了一下，像是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里面躺着的人一样。

但她触碰不到他。

既然已经触碰不到他了，她也想在身边留下属于他的痕迹。

一切光辉注定黯淡，所有记录都将泛黄，再清晰如昨的喜怒哀乐都会在无穷无尽的时光中流逝，最后化作一捧水流汇入历史长河之中。

就像是曾经他的名声与事迹在地球之中多么响亮辉煌，就只是经历这么些年她的绝对统治而已，已经没有任何人敢提起他的名字了。

——是的，她不能让他当初的坚持影响到她现在的统治。

既然如此，那就在其他地方留下他的痕迹吧。

Code的声音如今在全地球所有的公用设备都会播放，就像是他永远都穿梭在地球之中，永远都陪伴在人类身边，与人类一同沐浴在阳光之下一样。

如果是这样，也算是另一种的永恒铭记吧。

他的女儿如此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