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枯山水

老夫人一觉醒来，天已经蒙蒙黑了。随口问了问大丫鬟燕儿，听到了沈屿月晌午头垫了垫脚木，中暑了。只道了一句有心了，便收拾了收拾准备去用晚膳。

说是晚膳，其实也就是些清口的小菜和米粥，老夫人年纪大了，自然还是养生重要些。西城茶馆那头老夫人倒是支了丫鬟随时打探些消息。听说沈屿月热火朝天阵仗很大的修葺了一番，闹出很大动静，倒是打了广告一般，让不少人知晓了，也有不少人是打算重新开张之后去试试看。老夫人心里盘算着，若是那赔本买卖如今可以赚钱了，倒是要考虑找个由头拿回来。沈屿月毕竟也是侯府的小丫头，充公后再支给她月用零花也不亏她。

而沈屿月这几日倒是一头猛扎进小茶馆儿，不到天蒙蒙黑都不带往侯府回去的。夏思倒是觉得这样不妥。这年代重农贱商，作为重臣子女，天天忙着跑去做生意这算怎么回事？夏思便跑去找老夫人谈心，谁知老夫人那头也纵容着，只道是小孩子家家难得如此热情高涨不好拂了兴致轻轻带过。夏思不好再说什么，回了自己院子和婢女们小声商量起来。

“我只是舍不得母女情份，不然我早往月丫头院子里塞人了。如今这算怎么回事？我亲亲的闺女事事却要瞒着我......又留下了那么大一个话茬子，意思完全就像侯爷在外面有人了......”夏思抹着眼泪，颤颤巍巍拉着她从宫里一直带出来的婢女春苑，这宫婢出身的，可是比寻常的丫鬟身份贵重一重，若是没有主位在，老夫人院子里的大丫鬟燕儿见到这春苑也是要低头见礼的。正是这种有些扭曲的位置关系，夏思怕着老夫人心里不顺畅，几乎不带春苑出自己院子。尤其是去向老夫人请安，更是只带个二等丫鬟便了了。但是夏思心里还是最信任春苑的，一有事便回院里找春苑商议些许。

春苑皱眉思索了片刻，那日沈屿月和夏思谈心，她自然是屏退了的。她是深宫里出来的，规矩自然恪守地紧。哪怕这些年跟着夏思早已远离的勾心斗角的漩涡，深入骨子里的警醒使她从未逾越半步。她心里明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对主家而言不过是惹祸上身，而对自己这种婢女而言，唯有死路一条。

她思前想后，寻了个稳妥的问法：“夫人，奴婢未能知晓那日小姐和您谈心的内容，更不敢妄加揣测。只是如果当真像您以为的那样，小姐如果真的是暗示您侯爷在外有人了，那又当如何呢？”

夏思只依然暗自垂泪，这十几年的无忧生活早已让她疲懒，早已不愿再想太多。她拼死累活从宫里活着嫁出来，也只想平安顺遂地过着如今的平凡日子。她一开始便打听好，武安侯府孤儿寡母自是不容易出斗争，也没那些繁复的亲戚夺取家业，只要撑到嫁过去，便可以安生过日子了。

“那我也是公主。侯爷休不得我，更是抬不了妾。那又何妨呢？”夏思说道。

春苑叹了口气，没多说什么。她已经完全明白小姐为什么不一五一十地告诉夫人了。如今夫人便是小姐唤不醒的装睡的人。出宫前夫人作为一个连封号都没有的公主，依然用计撬掉了裕贵妃在圣前的宠爱，若真论起来，两两相较，那裕贵妃不比如今夫人的位子还稳固些？夫人什么都知道，只是舒坦日子过惯了，还未有足够的痛楚来唤醒，夫人只是不打算相信罢了。更何况，侯爷也对夫人不错，夫人从小缺失来自先皇的宠爱，如今侯爷在她心里，已经是世间顶好的爱人了，她未曾见过更宠爱她的男人，如今不愿相信，也情有可原。

“夫人，那便找个由头把奴婢指给小姐罢。小姐若要做点什么事，一是奴婢好随时跟您通气儿，二是小姐毕竟年幼，哪里做的不够完尽，奴婢凭着先前宫里的些许经验也好提醒一二。”春苑低下头道，心里已经做好了计较。如今夫人这里，自己想不清楚是断断指望不上的，倒不如去找小姐计划一二，一来，春苑自己这些年来未有机会出夫人院，可以找小姐了解些情况；二来，了解完若是和小姐一拍即合那便是更好，她总能找到机会保护好夫人，尽先前宫里夫人对她的救命之恩。

“那便容我想想，找个由头罢！这倒不失为一个法子。”夏思叹息，摇了摇头。

......

沈屿月这边已经风风火火筹备好了小茶馆开业前的准备，正因着砸了重金，倒是把先前看起来有些寒碜的小茶馆改造得精致典雅。

先是精美秀气的雕花门头，但不算高调，不至于因着太豪华的大门把平民茶客拒之门外。进门便是沈屿月特别定制的造景假山水，在匠人精心打造下，只要微风吹来，藏在假山背后的小水车便会滚动起来，带着清水缓缓从假山脊流淌，倒是看的人整颗心都清净下来。

再进一些，便是一面巨大的雕花屏风，雕的确是一片薄薄的翡翠，从店内透出许多光亮，透得翡翠上的梅兰竹菊栩栩如生。

缓步绕过屏风，便豁然开朗，映入眼帘的竟是个室外的院子，脚下铺满了白色的沙石，中间铺了几颗硕大的青石做小路，仔细一看，那沙石上还划出了规律的圆圈，竟有一丝说不出的风味。这沙石铺法，还是沈屿月上一世得知的。前世曾有东瀛藩国使者来帝丘城觐见皇上，带来的赠礼，便是这“枯山水”，皇上自是觉得这枯山水，精致有余，大气不足，和自己富丽堂皇的皇宫不相搭，没有多加在意，倒是教当时在后殿与太后娘娘一起前来的沈屿月听了去。如今用在这茶馆，可不是相得益彰嘛。

而客人的座位，便设在这移步一景的院子里，每个座位皆看不见别桌。要么是一处两人高的假山，要么是一丛翠竹......每块坐席皆是完整一景，院内六处席位各自为景总的来看却不突兀。当今帝丘城无论茶店还是食肆，哪怕是酒家，也都是大堂一片散桌，再精装几间雅阁便罢了，如此布局的茶馆倒是教人眼前一新拍手称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