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换身

我进入了一个深沉的梦境。

很深很深的梦。

梦里的我在作画。

第一张，一座年久失修的城堡矗立在苍茫大海上。城堡是黑色的，大海也是黑色的，天空的鸟儿也是黑色的。

第二张，破败黑暗的弯曲走廊，结满蜘蛛网的破败墙角。

第三张，一座巨大的螺旋形楼梯就像迷宫一样出现，数以百计的楼梯盘旋环绕至城堡顶端。

第四张，染满鲜血的墙壁，流满鲜血的地板，一个浑身是伤的银发美少年被绑缚半空，妖娆而邪魅地笑。

第五张，第六张，第七张……就这样子一直静静地画到了第九张。

第九张的画面，火山爆发，赤红的天空仿佛流淌鲜血的河，成群乌鸦冲飞上天。

我接着在梦里画第十张、十一张……原来的画只有九张。

第十张，银发少年挥剑，血色天空被刺破，露出诡异的太阳光。

第十一张，黑色塔船挤满了长发女人、梳辫女孩和黑公主还有我，银发少年站在船头。

第十二张，黑色塔船就像诺亚方舟一样带着所有人穿过燃烧的大海。

第十三张，海上风暴，狂风四起，天地翻转，整片海水倒灌过来。

第十四张，侥幸归来的女孩孤单坐在桌前画下这一张张画。

原本以为故事已经结束，却孰料又是一个恶俗的开始。

仿佛落入一个无底的黑洞，循环着，旋转着，仿佛没有尽头。精灵女王的故事，有关精灵女王的梦，仿佛沉浸在过去的时间中，却又伴随着我一同走到了现在。一时间我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或许，现实是梦，梦亦是现实。

***

醒来时我还以为我在做梦。

可身体传来的疼痛告诉我这不是梦。

掐手指带来的疼痛感也告诉我这不是梦。

我费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无比的床上，枕头也柔软得惊人，一点不像我之前住的旅馆的硬床和硬枕头。

“啊嚏！”

一股不知从哪儿吹来的风拂过的我鼻子，让我打了个喷嚏，震得身体几处伤口疼痛欲裂。

呲牙咧嘴地好一阵子后，我努力地坐起半个身体，发现自己正在一张深红色四柱大床上，拉开深红色床帘，我惊得呆了。

宛如古典油画中的宫廷房间，银色壁炉、银色墙壁、银色桌椅还有红色天鹅绒地毯和红色曳地窗帘。

我这又是穿到哪里了？阿雅和纱铃又到哪儿了？

我想起了街头偶遇的爆炸，心中一惊，又看了看身上的伤口，全都被纱布包扎得紧紧的，像是专业手法。

难道我被炸伤后送到医院来了？可有这么豪华的医院吗？

就算私立医院也没这么豪华，这儿不像病房，倒像电视上哪个王储的房间。

强忍身体疼痛下了床，我一瘸一拐走到窗前，拉开曳地窗帘，一束刺眼白光照入，我用手遮眼，隔一会儿才放开。

宽阔的落地窗外飘着密密麻麻的雪花，天与地一片亮亮的白。

我光着双脚站在深绒地毯，看着窗外雪花飘落在尖形堡顶上，双眼睁得大大的，我的天，这到底是哪里啊？

再次环视房内，我又看到了一扇银色大门，忍着疼痛走过去，深吸一口气，一把推开。

看清眼前景象后，我张大嘴巴。

古老斑驳深灰墙壁、纵横交错弯曲走廊、油脂宫廷悬灯出现在我面前。

就像童话里神秘幽暗的通道。

浅淡蒙白日光与昏黄灯光交织浮动，仿佛又让人步入欧洲油画里的古老宫廷。

我怀疑自己又来到一个类似黑城堡的鬼地方，虽然这地方比黑城堡豪华。

正值清晨，寒凉冷气阵阵袭来，心冷身更冷，裹紧了从衣柜中翻出的黑狐大氅。

走廊很长很宽，每走几步可见一根圆柱，柱壁挂着一盏油脂灯，隐隐散发芬芳。

我梦游般地经过一盏盏油脂悬灯，来到一片简陋的石彻大厅，高阶上的主座空荡荡，下面的桌椅也乱七八糟地摆着。

我感到很纳闷，怎么这么大的一个地方看不到一个人？

正在这时，一个娇小的背影从石柱后一闪而过。

我立刻追奔过去，我都不知道自己负伤还能跑这么快，一下子就抓住了她。

这是一个抱着小包袱的侍女，被我吓得魂飞魄散，当场哭倒在地，“领主饶命，饶命。”

“领主？饶命？”

话一出口，我就惊住。这不是我的声音，而是一道低磁华丽的男性嗓音，很好听，很迷人，但不是我的声音。

我强忍对声音的不适问道：“你跑什么？”

侍女偷偷看着我，见我没有杀她的意思，才壮着胆子回答：“请容我说实话，领主大人，不止是我，一夜之间小半个城堡的人都跑了。”

“为什么？”我震惊问道。

“领主大人那夜被炸伤，晕迷了五天五夜，医师说您没救了。”侍女胆战心惊地回道：“后来又有传言，罗希大人要来寻仇，城堡因此乱作一团。就在前天，突然……”

一阵阵古怪的野兽般的咆哮声传来，侍女尖声惊叫着就要逃走，我一把抓住她的衣领追问：“这是什么？”她哭叫：“丧尸，是丧尸……”

“丧尸？哪来的丧尸啊？”我惊悚追问。

突然，一阵恐怖的震天吼啸声传来，几只血淋淋的丧尸忽然出现在石厅外，张牙舞爪地向我们扑来，我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家伙，吓得魂飞魄散，条件反射似的和小侍女同时逃开。

跑了十几步，吓懵了的我摔跌在地，小侍女则连滚带爬地逃向厅外。

一只七窍流血的丧尸朝我猛扑了过来，我下意识后退几步，丧尸再次扑上，这次不知哪来的力气我一把就捏住了丧尸的脖子，咯吱一声，竟捏断它的脖子。

我不敢置信地看了看自己手，惊魂未定之际又有几只丧尸也咆哮着朝我扑过来，来不及多想，我猛退几步到主座，想也没想地就抽出暗藏主座下的长剑——话说，我是怎么知道这里藏着剑？

唰啦几下，我挥剑朝再次扑过来的几只丧尸挥去，几道蓝光闪过，几只丧尸的脑袋与身子分家，倒在了漫天血雨里。

我又惊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还有剑，还看了看丧尸，有些不敢置信。

更大的野兽咆哮声传来，远远看去，一百多只鲜血淋漓的丧尸如洪水般朝石厅涌来，个个狰狞恐怖、凶神恶煞，我拿着剑跳过主座，落荒而逃……

我第一次发现我能跑得这么快，双腿就像上了发条似的，唰唰地跑个不停，要是在现代能有这身手，校运动会妥妥冠军。

顶着漫天雪花，我跑得飞快，丧尸们也追得飞快。

慌不择路，我冲进了一座大花园，跑得就快吐了，丧尸却还在后面紧追不舍，这要跑到何时才能休？

一旦有了沮丧的念头，就会不自觉放慢速度。几只丧尸迅速追上我，呲牙咧嘴地冲我吼叫，气势汹汹扑过来。

我吓得举着长剑砍过去，不知怎的，这一次剑术不灵了，不像刚刚挥几次就能让它们的脑袋搬家。刺中它们的胳膊、胸口、肩膀和脖子，它们却毫无反应，反而越战越勇，加上涌过来的丧尸更多，它们的战斗力变强，前后、左右，把我围攻。

我心里怕得要死，仍咬牙胡乱挥着剑，虽不能伤着它们，但也不让靠近我。

许是伤口还未好，身体的痛感开始蔓延放大，我渐渐有些吃力，更多丧尸追了上来，朝我蜂涌来，正当我绝望地睁大双眼时，嗖嗖嗖，十几二十几道带火的利箭穿过风雪飞快袭来，准确无误地射穿这些丧尸的脖子，火焰燃起，丧尸们全身着火，发出凄厉的吼叫。

我惊恐回头，离我两三米远的地方不知何时多了一群弓箭手，正嗖嗖朝丧尸们射箭，还有几个穿着盔甲的彪形大汉朝我毕恭毕敬地鞠躬。

我又惊又怕，完全不知如何应对。

火箭如雨般袭来，击中大量涌来的丧尸，却没有一支落在我身上。

四周燃起了熊熊大火，每一只丧尸都是一簇赤色火焰，四周气温上升，烧焦的令人作呕的气味风雪中蔓延，我俯身大吐特吐……

“领主恕罪，我等来迟——”一道道颤栗声音传来，我无法回应，吐得天翻地覆，连酸水都吐了出来……

待我吐完，漫天风雪，环绕我身边的将领和卫兵已被覆上一层白，就像安静的白雪雕塑。

一刻钟后，稀里糊涂的我被这群白雪雕塑簇拥回我之前醒来的那间豪华卧室。

“昨天半夜突然发现有丧尸闯入，情急之下直接带着卫兵堵门，您当时还在休息，属下不敢惊扰。”领头将领一路小心翼翼说道，“原本主庭院各处都防守严密，但没想到丧尸挖了一处破洞，从里面钻了进来。”

我嗯了一声。

“还请责罚。”房门前，领头将领向我跪下。

我摇了摇头，直接推开房门，又砰的一声关上。

我现在全身无力，脑子又迷迷糊糊，实在无力管人。

隔了一会儿，一个侍女在门外恭敬地说已提前放好了洗澡水，我嗯了一声，慢吞吞地走到卧室内的浴室，推开门，又是一惊，还以为是拍电影，白玉浴池大得可以游泳，池边还放有各种洗浴用品和一摞干净毛巾。

我深吸一口气，慢慢脱掉衣物，脱掉最后一件时，无意看到了正对着浴池的一面落地镜，睁大眼睛，完全不敢置信，先看看身后，可空无一人，再看向镜子……

还是不敢置信。

我冲过去，死死抓住镜子，几近晕倒。

镜内出现了一张陌生而熟悉的脸——

说是陌生，因为不是我；说是熟悉，因为我曾见过这张脸。

奇异的水晶剔透蓝瞳，深刻削高的古希腊鼻子、性感线条的红唇还有优雅精致的下巴。

一头梦幻般的银色璀璨长发流泻肩头，美得不可想象。

我只有死死捂住嘴，才不会尖叫——

他面容较以前成熟，也锐利阴沉不少，还有些乖桀反叛，但我还是一眼认出他——那个黑城堡里的美少年。

为什么镜子里会出现他？

一个可怕的念头涌进我大脑。

我抬起左手，镜中人也抬起左手；我的抬起右手，镜中人也抬起右手。

我拔弄头发，镜中人也拔弄头发；我摸了摸嘴唇，镜中人也摸了摸嘴唇。

骇然停手，我看着镜中人发呆，镜中人也看着我发呆。

我悚然大哭起来，巨大恐惧笼罩了我。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我是变成了一个男人吗？

哭着哭着，我最后尖叫出声，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