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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六十章 君子困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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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由于崔雪棠实在过于柔弱,也可能是因为她退缩的动作和避让的态度显得格外的理亏。陈染怀长久无人搭理、也无人可倾诉的心酸苦楚,蹭蹭蹭地全冒了出来。

一开始还只是出于激愤的无目标的小声指摘,到后来,越说越委屈,越说越气愤,干脆抹着眼泪直接站了起来。

他搂过陈欺霜的胳膊向崔雪棠的方向转,并持续逼问崔雪棠:“你看清楚你面前的这个人。如果你喜欢的这个人恰好是你的敌人,你可以说服自己马上就不喜欢他了么?你能么?

不能是吧?那凭什么要求我能?!

只因为我是你们中的异类,你们便以此作借口,光明正大的轻贱我、侮辱我、甚至动辄喊打喊杀,原因不过是我喜欢了不该喜欢的人。你扪心自问,真的遇上了像我经历的种种事情,你能怎么选?你与我,又会有什么不同?”

崔雪棠在陈染怀的话音中,悄悄抬眼打量冷着脸的陈欺霜,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试探性的伸出纤纤细指,牵着陈欺霜腰间的一点点的衣服,朝陈欺霜连连摇头,在陈欺霜目光的注视下,慌张的咬紧下唇,慢慢的低下了头,不吭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欺霜貌似看懂了崔雪棠要表达的意思,出声阻止了陈染怀的追问:“好了,小怀你冷静些。”

他不动声色的一下抽出了被陈染怀搂紧的胳膊,拉起陈染怀的衣领,按在他的脸上,替他蹭干净眼泪鼻涕:“别哭了。你是你,崔楼主是崔楼主。不要将你自己的问题抛给别人。”

说完,回身虚扶崔雪棠,点头:“崔楼主,恕青龙无法远送。我送你至狱门。你好生休息,有什么话我们可以以后再谈。”

陈染怀再次贴上来拽紧陈欺霜的胳膊。他像哭舒坦了般的直吸溜鼻子:“不,你让她说。他不说,再没人肯对我说了。——崔姑娘你不许走,我今日就是死,也想当个明白鬼。你来告诉我,你要是我,你会怎么做?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你们非要处处针对我?”

“崔楼主她不能回答你的问题。她跟你的情况不同,跟你所理解的喜欢也不是一个意思……”

陈染怀粘乎着陈欺霜嘀咕他:“怎么就不是一个意思啦?你是榆木疙瘩不开窍嘛?难道你还真的信了她的那个来杀我的借口了?你看,她都离我这么近了,怎么还不动手?显然——她正是奔着你来的啊!再者说,喜欢啦就是喜欢啊,还会有什么不同?”

陈欺霜拦陈染怀:“你退后。”随后斩钉截铁的回答陈染怀,“你是男人。如果你是女人,教主或许便不用承受这么大的压力,你也不必为了些理所当然的事情,频繁的说谎……”

没等陈欺霜把话说完,陈染怀已经从陈欺霜的身后死死的抱住了他。

他埋首在陈欺霜的后背,一边抽泣一边道歉:“谢谢你啊,阿霜。谢谢,谢谢你肯原谅我。谢谢你,谢谢你仍愿意相信我——也只有你还肯信任我了。”稍稍哽咽了一下,开心的笑出了一对儿小梨涡,“阿霜我答应你,从今以后,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帮你,决不骗你。”

“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陈欺霜毫不客气的用手肘撞开陈染怀,“你最好能离我远一些……”

陈染怀捂住被撞疼的胸肋,草草擦干眼泪,很不好意思的抿起嘴又甜甜的笑:“知道了。你是不喜欢身上留有其他人的味道吧?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

转念,他又像是在刻意掩饰尴尬似的故意理直气壮道:“喜欢就是喜欢啰,是男人是女人又如何?喜欢一个人的感情才不会因为外在的改变就有所变化哪!你没经验,我解释给你听——我撒谎那是情人间的小情趣。何况我都已经身处魔教了,难道还会怕更丢脸么?放心啦,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用不着你来担心。”

崔雪棠仿佛因为陈染怀的这句话受到了某种触动。她突然鼓足了勇气,抬起头来,大胆的拉过陈欺霜的一只胳膊:“阿霜哥哥,你跟我来。我有事情想单独找你谈。”

陈染怀马上抢过陈欺霜的另一只胳膊:“阿霜是要贴身保护我的,才不会跟你走。他刚才都说过了,有话你们可以留着以后再说。——阿霜,你别走,我正好也有话要问你。”

“你松手,快松手,我,不许你再缠着阿霜哥哥。”

“你越这样说,我偏不。我还要贴阿霜更近咧。”

“你快松手!你好不要脸!”

“说我不要脸是吧?我还真就不松手了,你能把我怎么着吧?——阿霜,快看你的小媳妇,都还没过门哪,就忙着管东管西了。”

陈欺霜试图抽出双手:“……那个,都别拉着我……”

“你、你有恃无恐。你恃宠而骄。”

“我哪有?你说来给我听啊——”

“你就是欺负阿霜哥哥经史子集读得少。——阿霜哥哥,他跟西施和貂蝉都是同一个效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离间魔尊与众人的关系。他是想让魔尊众叛亲离,他用心歹毒。你不要对这个人太好了。”

“好个心坏的丫头!我看你长了副通情达理的样子,岂料是装出来的柔弱。你凭什么无凭无据的指责人?我什么时候离间过你们了?——阿霜,她不合格,成亲后铁定会露出她的本性来,像只河东狮一样的咆哮,将你管得服服帖帖的,连你同朋友喝酒都要呷醋。这种女人,即便是美成了天仙的模样,咱也不能随便乱娶。”

“……别吵……”

“你、你…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没什么大用处,正道视你为耻辱,巴不得你能早些消失;我们也不喜欢你,谁知道你背叛过第一次还会不会背叛第二次。你不过是仗着魔尊他宠着你就在教内横行。缠着魔尊一人不够,现在还要缠上别人……”

“听你这么说,难道是在责怪我啰?难道错的不正是他白元奉嘛?谁教他把我领来像魔教这种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来的?是我么?你要怪就去怪你们那位英明神武的伟大魔尊去!”

“你你你……”

“我我我。我哪里说得不对?”

“……能不能先听我一句……”

“无怪其他人厌恶你。在我们这种尊崇强者的环境中,像你这种只会耍嘴皮子的行为最容易惹人恼火了。你真的打算当个只会替魔尊招惹是非的累赘吗?你不能少给魔尊添麻烦吗?”

“白元奉活该,他乐意的。他就是要宠着我,跟你有什么干系?你管不着。”

“背主贰臣是永远不可能找到真正的栖身之地的。也难怪你们青城不要你了。”

陈欺霜马上喝阻她:“崔雪棠,多余的话不要乱说!”可是已经晚了。

陈染怀立刻接口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有,阿霜你是在不让她说些什么?”

崔雪棠马上反应过来陈欺霜生气的由头,她紧张到忘记眨眼,一屏息,滚出一颗泪珠来,语气立刻放得更柔软了,当场及时补救道:“阿霜哥哥,我没在乱说话。我真的只是想帮右护法认清楚现状罢了。”

“右护法,我们好好说话。”

“你是外来者可能不够了解我们。在我们魔教,即便如老魔尊那般文治武功膺天明命者,都不曾公开保护正道的人,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们与正道是有世仇的。这也是当初魔教之所以能够团结并延续至今的唯一理由。”

“如今魔尊带头接受你这个从正道叛逃过来的立场不明的人,全力保护你。你可能不清楚他到底承受着怎样的压力——他是在用老魔尊耗尽心力整合的魔教、用我们这些拥戴他的人的信仰、用他自己不留后路的决心,顶着我们全部人都有可能站到他的对立面的风险,在为你做冒险啊!”

“右护法,如果你是真心珍惜魔尊的话,我请你仔细看清他为你做过的一切。他才是全心全意为你着想的那个人。你怎么、怎么还能样子说他?你难道就不能替他多想想么?”

陈染怀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了崔雪棠的话没有。

他又重新问了一遍:“为什么故意打岔?”

“我没有,我只是……”

“我没有在问你。我是在问他。”陈染怀打断崔雪棠的话,用发怔似的表情,转向陈欺霜,忽然就笑了,笑得十分牵强,“其实我早就想问了,可我实在是害怕到不敢问出口。她说的都是真的?青城不要我了是什么意思?我师父呢?青城山的掌门师尊、我师父、他到底怎么样了?”

崔雪棠抢在陈欺霜之前,柔柔软软的替陈欺霜回答道:“只是字面上的意思。李掌门他回去了。魔尊怕你知道后伤心,想让我们瞒住你……”

“我不相信你。——阿霜,我知道你一向不会撒谎,无论结果好坏,你来告诉我。我只想知道真相。”

谎言既出,只能硬着头皮圆下去。陈欺霜在陈染怀的逼问下,万分艰难的挤出一个“是”。

说完之后,他反倒没了顾虑,抬眼直视陈染怀,一口气说了下去:“李掌门是在得知过往的事情后,高声骂过你之后,离开的……”

陈染怀边听边摇着头,连连后退,最后一屁股坐在了草垫子上:“是、是嘛?——是,是了。”

“我早就猜到了的。”他脱力似的虚弱的笑,“我师父是那么坦荡正直的一个人,知道最疼爱的小徒弟,人前人后两副面孔,骗完了同门骗魔教,又做过那些个恶心的事情,怎么可能不生气?应该的,他早应该扔下我不管的。”

说到此时,他猛得抬头,焦急的问:“这么说,这么说的话,我师父他是全身而退了?他没有受伤吧?”

陈染怀似乎还想追问更多的细节,却听见崔雪棠轻声的补充道:“右护法,你现在更该担心的是魔尊的安危啊。魔尊他受了你师父一掌,重伤难愈,至今仍昏迷不醒。”

陈染怀想当然的认为白元奉是败在了李渊清的手底,想起曾口不择言的说了许多不利白元奉的话,顿时生出一丝愧疚的心理,忙关心道:“怎么会这样?白元奉是不会有事的,对不对?阿霜。”

陈欺霜慢慢握紧“傲雪”,眼底悔恨的意味十分明显:“教主恐怕凶多吉少。是我没能守护好教主,也没能——”他看向崔雪棠,默默到,“对不起。”

崔雪棠盯着龙头拐杖,怀念的,轻轻摇头:“不要道歉。我祖母一直拥护魔尊父子。她直到最后都在尽忠。她只是用她一生的行动,教诲我们盛剑楼,要誓死守住魔教,也守护好魔尊。已经足够了。好了,过去的事情我们都不许再提了。”

她借抬袖拭泪的时机,趁机引开话题,对陈欺霜喝陈染怀两人说:“实话告诉你们,我们十大教派是不可能坐视‘天魔令’持有者为了某个人向正道妥协的。他们几个已经认定了魔尊这次昏聩的指挥是受了枕边人的影响和教唆,正惦记要趁眼下这个机会拿捏魔尊的软肋。你们血盟教早些做好准备吧。”

“已经来过一次了。”陈欺霜示意崔雪棠去看陈染怀的手侧。不久前还搭盖在陈染怀身上的四面旗帜,白虎青龙玄武朱雀,一面不缺,随便的堆作一处。

陈欺霜轻描淡写的说道:“是四堂堂会的旗子。教主昏迷当晚就被扯下来插在了我的面前。不过,好在他们还肯守规矩。”

陈欺霜没有详述“夺旗”恶战的惨烈过程,崔雪棠却像是身临现场似的打了个寒颤:“血屠堂堂主忽然托词教内有事,招呼不打面都不露就离开了,原来竟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你们其他人呢?血盟的八位长老呢?”

“去了中原。”

“所以你才会带右护法躲到了这里……”

“不。这是教主昏倒之前交代下来的。起初,我不明白教主的用意。现在,好像是有一点懂了。”陈欺霜说着,罕见的露出了一个疲惫至极的苦笑,完全是副示弱的商量态度,“崔楼主,能麻烦你先回去,好么?”

像弱小无助的孩子式的口吻。

从不肯服软的人忽然转了性子,放低姿态,柔声软语的低声讨饶,崔雪棠像被叩击了心房般的,赧然,急退,匆匆忙告辞道:“那我走了。阿霜哥哥,你多保重。”

临行前将事先准备好的一包药瓶放在了脚边:“是一些伤药,不嫌弃的话,请用吧。”

陈欺霜叫住了她:“崔楼主,多谢你。教主的事情也是。多谢你能体谅他、帮他说说话。”

崔雪棠脸更红了:“这是我应该做的。我还要去探望魔尊。一有了好消息,我会再来通知你的。——我们走吧。”

几条人影互相搀扶着,跟着崔雪棠,借呜咽洞空的风声的托举,很快的隐没了踪影。

崔雪棠一走,陈染怀突然动作矫健的爬了起来。

他专注的去翻弄一堆疗伤药,不知怎的,心情有些变好了:“你装的?没想到啊,你还有这种天分呢。我是看懂了,这小妮子算是栽在你手中了。”

“别胡说。不全是。”陈欺霜一下子跌坐在地,随手接过陈染怀递过来的药瓶,撕开裤腿,扯断绷带,咬掉瓶塞,就往伤口上倒。

鲜血沸腾似的哗哗朝外涌,妖魔根本留不住。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流出的血液几乎来不及落到地面,已从陈欺霜的额角、肩膀、四肢,一线线逸出,就这样凭空的蒸发掉了。墙面肤色的表面下,眼球形状的凸起,抑制不住躁动的骨碌碌,又开始有了异动。

陈欺霜前一刻明显因失血过多过快齿间格格作响,待到陈染怀低下头把半分家状态的青城门派服扯下替他裹上身后,一眨眼,已如常的点穴、止血、上药,包扎。看上去,精神状态似乎比之前的更好。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是——跟它们有关系?”陈染怀好奇的张开手指去抓拢血雾状的细烟,边拢边问陈欺霜,“这都是些什么东西?能止血疗伤吗?那你们干嘛不把白元奉也搬进来?”

陈欺霜深深的纳气,再深深的吐气。

他的表情有一些陌生,眼白返白成黑,血瞳红到滴血,令人望之生怖。

他用骨节分明的大手,攥住陈染怀送到鼻端的手,瞬间冷了脸:“我有话要问你。”

“你问呗。”陈染怀没有察觉,还在摊另一只手给他闻,“是一股甜丝丝的香气,还挺好闻的,像你喜欢的桂花糯米藕的味道。”

陈欺霜极力的平复着燥热的血液。

他问陈染怀:

“你是不是跟武林盟的人仍有联系?”

“已经过去三十一个时辰了,我把手底所有能用的人全都派进了中原,有过半数的魔众都在搜寻,可就像是有人专程打扫过似的,保护他的人全部失踪了,什么线索都没有,什么也找不到。”

“是不是你?你知道他们将朱雀抓到哪里去了,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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